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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府中路荣嘉堂正房。
岑家,戚家,袁家的人都气色阴沉地坐着,袁媛由袁太太陪着在碧纱橱里,正堂中还时不时能听到抽泣声。
“晨哥儿,到底怎么回事?”戚家二老爷最先出声问道,“你怎么会好端端跑到那漪澜楼去,还冒犯了袁小姐?”
刘氏看着堂中挺身跪立的戚晨,嘴唇发白。
“我……我喝的有点多,所以,所以到后面走走,看到那里有阁楼,想着可以休憩一番便进去了。”
无论怎么样,都不能把岑子清牵扯进来。本来她在母亲的心中印象就不甚好,如果再牵扯进来,今天的事情就更解释不清楚了。
思绪整理好之后,便把之前想好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好!好!你先到旁边坐着。”戚大太太连说两个“好”字,朝着门外冷呵,“把陈东给我带上来。”
“母亲!”
“你坐下,不许开口!”戚大太太沉脸看着被捆绑上来的陈东冷声问,“大爷当时喝多了,你在哪?”
双臂被绑缚身后的陈东低头,“小的当时本来在前厅门口候着大爷,但是后来有个小厮抱着收拾碗碟的托盘差点摔倒,我就过去帮了个忙,回来的时候大爷已经不在席上了。”
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戚大太太转头又看向戚晨,眼底是深深的失望。
自己的儿子,她比谁都了解,刚刚那一瞬间的停顿和眼神的游离,分明就没有说实话。
“如果今天事情是你所说的这样,那母亲明天便请人去袁家提请,你看如何?”
戚晨震惊的望着座上的母亲,可仍旧没有再开口。
无论什么样的原因,他和袁家小姐有了首尾是事实,不过那样心计的女人想做戚家宗妇,简直痴心妄想。
看不出情绪的岑鹤突然开口,“你是怎么回事?”
话是问岑子衿的。
“回祖父,袁小姐的衣服被下人弄脏了,三婶娘说她和我身量相当,就让我拿自己的一套衣服给她换,我,袁姑娘和她的丫鬟,王嬷嬷,我们四个就去了距离最近的漪澜楼,命白瓷去泽芳院取衣服。袁姑娘的丫鬟在门口等白瓷,王嬷嬷和我一起在楼里陪袁小姐,后来一直没见到白瓷过去,我怕她因为别的什么事情耽搁了,就自己回泽芳院取了衣服送过去。”
岑子衿福身行礼后也跪了下来,详细地回答了自己的行踪。
听完她的话,屋子里沉默了良久,岑鹤挥手让她退下,岑子衿对着众人行礼退下。
两天前,赵吴氏过来回禀说,刘氏命人偷偷买了眘卹胶进府,她就猜想今日必然有事。
王嬷嬷端进来的茶和点心都没毒,只是两样一同服用便会有迷幻催情作用罢了。
她相信王嬷嬷什么也不会说,因为说出她被人敲晕的事就要追查到刘氏身上,她那么一个‘忠仆’,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按照刘氏的计划,应该会是兄长不小心喝多了闯进漪澜楼,玷污了袁媛,然后袁家和二房会一起跟祖父哭诉,最后逼迫哥哥娶袁媛为妻。
而她,会在意识不清之后被丢进竹林,最后和戚晨衣衫不整地被人发现,然后嫁入戚家。
真是一笔好算计,可惜了,这次她根本不会让哥哥沾染上这件事,她也不会和戚家再有任何关系,如果非要说和戚家还有什么,那就只剩仇了。
之所以当初没有制止刘氏,不过是为了今天更大的回礼而已。
现在,她还有一件当务之急的事情没解决呢,叹了口气,朝泽芳院走去。
赵吴氏冷眼看着被缚了手脚,嘴里塞着一团棉布的白瓷跪在园中,青瓷悄悄地走到她跟前,“嬷嬷,你说小姐对我们这么好,白瓷姐姐为什么要背叛小姐啊?小姐被老太爷他们叫过去会不会有事啊?”
“哎……”
赵吴氏也叹了一口气。
岑子衿走进院子里,看着院子里跪着纤瘦身影,眼底闪过沉痛,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白瓷要帮着刘氏陷害她。
“白瓷,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走上前取了她口中的布团,轻声问。
“我没什么好说的,小姐要打要罚,白瓷都无话可说。”
岑子衿气急,挑了双眉点点头,“好!乳娘,你去找个人牙子过来,把她给我卖到青楼去!把她爹娘兄弟的卖身契也从胡管家那取来,一起发卖了!”
这下不仅是白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就连赵吴氏眼底都有些不赞同。
“不,小姐,不!要打要罚奴婢认了,你不能这样!”白瓷吓得连忙叩头,因为身上被绑着,一弯腰反而摔倒在地上。
三小姐虽然不是性格热络的人,可是绝不会有这么狠毒的手段,她想到会被被赶出府,或者被发卖出去,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小姐会把她发卖到青楼,甚至连她的家人一起发卖。
“不能?你凭什么说不能?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白瓷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摇头,岑子衿就耐心地等着她。
“我……我说,但是请小姐屏退左右。”
书房里,白瓷被松了绑跪在地上,慢慢开口,“奴婢,奴婢是三老爷的人。”
“我知道,还有呢?”
“知……知道?”白瓷惊得声音都变了音调,“这不可能!”
“三年前,我父母去世,三老爷曾经回来过一趟,就是那个时候幸了你吧?后来呢?说点我不知道的吧。”
身体一晃,如同被抽离了精气神一般,白瓷艰难开口,“是!如三小姐所说,三老爷后来也有派人送信过来,只是不知为什么被三太太知道了,她告诉奴婢,只要好好听话,就等老爷下次回来的时候抬了奴婢做姨娘。”
三房被母亲管理的如铁桶般,泽芳院和勤德院的人要么是母亲亲自挑选的岑家的家生子,要么是陪嫁过来的,大房二房插不进人来,所以白瓷这根针被留下了。
“所以你自认为以后可以做姨娘,才拼命给自己攒嫁妆?”
泽芳院库房的东西都是登记造册了的,账册一直都是由白瓷保管,以前是母亲帮她检查,这几年她也从没有让人检查过,前段时间她让乳娘私下重新检查了一遍库房,才发现丢了一套头面,十一件首饰,三匹上好的丝绢。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
监守自盗,是做奴婢的禁忌,就是主子杖毙了,官府也不会追究。
岑子衿紧紧闭上双眼,苦涩说道,“你起来吧,那些东西变卖了,够你们一家做点小生意了,你走吧,带着家人,离开临安。”
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白瓷呆愣了好一会儿,待反应过来,匍匐在地上失声痛哭。
三小姐还是小时候善良的三小姐,改变的是她。
是她狼子野心。
是她卖主求荣。
是她……
重重地叩了一个头,额头渗血,白瓷膝行上前拽住岑子衿的裙摆,“三小姐!奴婢谢您再造之恩!三老爷……曾经让奴婢找机会查看您和大爷的书房里所有江州来信。”
岑子衿有些失魂地跌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第一次,她真切地听到,三叔父,和父亲的死有关。
还有母亲,还有那么多条人命。
同族同宗,为什么?
“好,如果你还念及我们这么多年的主仆之情,那就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院子里,青瓷难得伤感地抬头望着秋日里显得高远的天,就觉得吧,心里挺难受的。
她自从记事起,就是食不果腹的日子,后来被太太挑中,进了岑府给小姐作丫鬟,再也不用挨饿,不用再穿破衣烂衫,不用小心翼翼地躲在一群等着被挑选的小丫头中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管她们的妈妈一鞭子抽下去。
这样好的日子为什么非要念想点别的东西?
正想叹口气,后脑上就被拍了一巴掌,“小丫头片子跟谁学的伤春悲秋?”
青瓷龇牙,“什么伤春悲秋,我这是兔死狐悲好吗?”
“……”
赵吴氏觉得牙疼,这么个丫头能伺候好小姐?本来从小被卖出去的丫鬟识字的就不多,遇到个知书达理,和善大方的主子,跟着学几个字都算是好的,要是遇到那性情跋扈,脾气乖张的,动辄耳光上脸,皮鞭加身都是家常便饭。
可是这个死丫头,还不如从没学过,这成语用的让人跟着心肺疼。
这边的公案到了一段落,荣嘉堂的事情也有了定论。
整件事就是戚晨不小心冲撞了袁媛,虽未成事,可当天许多人都知道里面有事发生,所以瞒是肯定瞒不住的,戚家必须要为袁媛负责,至于是娶妻还是聘为贵妾,则由戚袁两家自行协商。
送走了戚家和袁家的人,刘氏也准备回去,事发到现在,她还不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错,为什么本来应该出现的岑子初和岑子衿都安然无恙?
如今袁媛的婚事还没落定,看戚家的意思,是准备聘为贵妾的,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可是和姐姐亲手把媛姐儿的一辈子给毁了!
正要散去各自回房,就见阴影处走出一人捧着两个牌位跪在大门内堵住了众人,颤抖着双唇叩首,“求长辈们为子衿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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