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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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医馆一处贵宾室内，茶香氤氲，药香缭绕，屋内几人皆安静坐着，似是在等待什么。随着大门被侍女轻轻推开，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身材娇小的少女走了进来，她拨弄了下浅金色的齐肩卷发，环视一圈后，有些拘谨地站在原地。

“真磨叽。”不等余宁起身招呼来者落座，楚之南突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往一旁挪了挪，“还傻站着干啥？就等你了。”

“这是怎么了？”念玖棠仔细端详了楚之南一番，在并未发现其周身有诡异黑气和暴戾气息后，才小心翼翼地挨着他坐下。楚之南没说话，只是抬起下巴点了点对面。

一阵安静后，阿泽看向众人，深吸口气，像是下定很大的决心一般腾地站起，鞠躬道“实在抱歉！由于我的疏忽，这两份本应是低级任务的等级被登记错了。因此对于多出来的积分与金币八方楼会进行回收，各位的任务记录也会随之更改。”

“诸位也都知道，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所以还请三位理解一下八方楼的决定。”余宁接过话头，又补充道，“不过各位请放心，我们不会让各位平白无故蒙受损失，医馆会给三位每人一颗‘聚灵丹’作为补偿。”然而，他的话一出口迎来的却是尴尬的沉默。见三人皱起眉头半晌没说话，余宁暗自叹气，认为自己低估了积分对于这些人的重要性。

就在他开口欲报出新的条件时，念玖棠的回应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老先生，不就是登记错等级而已吗？改过来不就好了嘛，没必要这么紧张啊，甚至还特地把我们都召集过来解释。”念玖棠好不容易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当下便对他们如临大敌的态度感到不解。

这回换成余宁和阿泽愣住了。

阿泽见楚之南与纸鸢亦是点头附和，白皙的面颊逐渐泛红。“为什么？你们这些人不是非常在意积分和高级任务的完成数量的吗？”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晦暗不明的激动。

“谁说的？”楚之南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瞥向阿泽，觉得后者此刻情绪不太对劲。

“难道不是积分越多、完成的高级任务越多的人……能更容易地被大型铭教组织选拔中吗？”阿泽一脸错愕。

“幼稚。”楚之南嗤了一声，“只有自身实力不强的人才会依靠这种毫无参考价值的破数据博取组织青睐，因此你这种说法只对弱者有用。”

纸鸢抬手将脸旁碎发别到耳后，斟酌一会后笑道“阿泽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这种积分并没有你说的那么重要，很多铭教也不过是把它当做一项参考值对待而已，因此纸鸢并不认为自己损失了什么。想来阿泽应该也是一时粗心，还望余老不要过分苛责了他。至于赔偿什么的，我是不必了。”她转向余宁，唇角带笑，宛如三月春风，和煦而温柔。

“我不是！”阿泽音量突然拔高，但下一秒却又像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失了气势，“我只是想帮帮别人而已。”

“阿泽！快把话说清楚！”余宁察觉到徒弟的反常，忙厉声喝到。

闻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顿时像一只蔫了的小白兔。他重新坐下，嗫嚅半天才鼓起勇气开口“我听说六天后会有一场铭教大会，我以为这种任务积分会起到很大作用，因此担心会有人明明拥有足够实力却因为积分不够进不到心仪的组织，所以才想稍稍提高下等级，想着说不定就能帮到这样的人了。”

“你怎么会有这样白痴的想法？”楚之南脱口而出。

被楚之南这么一凶，本来就没底气的阿泽此刻更是说不出半个字，只能睁着一对圆溜溜的小鹿眼委屈屈地看着他。

“就算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你就没想过帮助这些人的同时也是对其他候选人的不公平吗？还有！不要再用这副表情盯着老子！”见阿泽一脸委屈巴巴，楚之南顿时炸毛了，末了不忘下个结论，“我看你就一傻白甜。”

“傻……白……甜？”无形中的三支利箭正中阿泽脑门，将他毫不留情地击倒在地。

同情地望了眼当场石化的阿泽，念玖棠想起平常颜离风的教导，遂宽慰道“其实铭教组织比你想象的复杂的多，所以与其这样凭空猜想，倒不如你亲自接触体验一番。”朦胧间，念玖棠似乎在这个人身上找到了一种相似的情感共鸣。但由于没有经历先前的会面，她好像也在无意间触碰到了某个禁区。就像阿泽听完这番话，条件反射地瞥了眼身旁的师父。

然而此刻，余宁意外地保持着沉默，他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阿泽柔软的栗色短发，看向他时的神情满是慈爱，满是心疼。

“真是个傻孩子。”余宁收回手，沉吟良久，缓缓开口“阿泽，你带三位去药房领取聚灵丹，然后各位如果没有什么事，可以先行离开了。”

“师父呢？”

“为师……留在这里处理一些事情，就不过去了。”余宁清清嗓子，意有所指道“阿泽，若还有什么地方不懂的，尽可以向别人请教，不必再有什么顾虑。”

说话间，那四人已先后走出，唯有阿泽杵在原地。他本就聪敏，此时怎能听不出余宁话语里的深意。略微惊讶于师父态度的变化后，阿泽眼眸显出一片惊喜。

“遵命！”

少年行至门边，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回眸一望，酒窝微现。

“谢谢师父！”

尚有些稚嫩的嗓音传入余宁耳中，使他揣在口袋里的右手一僵。待屋内彻底安静下来，余宁犹豫良久，还是无奈地笑了一下，松开了原本握紧传音盘的手掌。

“总之，先看这小家伙会如何选择吧。”

※

“给，你们的聚灵丹。”阿泽从药房走出，递过去三个精致的白玉瓶。念玖棠接过打开，倾斜瓶身，倒出一粒浑圆的绿色丹药。她轻嗅着淡雅的药香，很好奇“聚灵丹有什么用吗？”

“很多啊。比如辅助契约者进行修炼，或者帮助刚开启灵印的小朋友稳定灵力什么的。”听到后半句话，念玖棠放回丹药的手抖了一下。

纸鸢接过药瓶，却是看也不看便将其丢到戒指中。她转向安子麟“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吃饭、洗澡、睡觉。”纵然不拘小节如安子麟，也受不了再一身伤地邋邋遢遢乱晃悠了。他活动了下胳膊，突然一个大力拍上阿泽的肩膀，拍的其一个趔趄“行啊小老弟，医术不错，下次受伤还找你。”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任何不妥，说完后，估摸着已经没有热闹可凑的安子麟作势想溜，胳膊忽然被人扯住了。

“那个……”阿泽又是未语脸先红，黑眸慌乱移向别处，“冒昧问一下，铭契的世界……是不是很有趣！是不是像他们说的一样，能见识到各种奇妙的能力、神奇的灵兽、诡谲的异象！”然而还没等安子麟反应过来，他又急忙松开手，支吾道“我我我只是有点好奇！如果这个问题冒犯到你了还请原谅！”

“小老弟你可真有意思。”安子麟终于认真打量起这个比自己矮了小半头的男孩。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他白嫩的肌肤、纤瘦的手指，以及秀气的面容下难掩的纯真与稚气，意识到了这是一朵未经风雨摧残，一直被好好保护着的娇嫩的花苞。

医馆的药房此刻倒是鲜有人来往，偶尔经过的几位医师皆是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这边的动静。安子麟后退几步，目不斜视，然后在阿泽不安目光的注视下，右手猛地一握，携带着强大的风压轰向他的面门。

望着急速放大的拳头，阿泽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绝对力量的压迫下，竟然动弹不得半分。他只能呆立在原地，被动承受。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安子麟的拳头停在离他脸不到两寸的地方，拳风仅仅吹乱了他的刘海。但这也足够把阿泽吓个不轻了。

可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刻却轻佻地笑着。他呲出一口小白牙，松开拳头，一把捏住阿泽的下巴，冷声道“不有趣。一点都不。”

“你看，我甚至连铭契都没有动用，你就已经垮了。像你这种不知战场为何物的小家伙，这种永远只在外围观望的、天真烂漫的傻白甜，我奉劝你，永远不要踏足铭契的领域——因为这样好歹能给你的美梦留个全尸。”

安子麟满意地看着阿泽急剧变化的神情，粗糙的指腹慢慢滑过他光滑细腻的皮肤，采用最简单明了的对比手法继续道“感受到了吗？这就是你和我的差别。我的每次战斗赌上的都是自己的小命，而你，恐怕连低级灵兽都没有杀过几只吧？修炼之路很苦的，小老弟，你可要看清现实啊。”

面对安子麟犀利的目光，阿泽咽了口口水，却不躲不闪“我为我之前幼稚的想法道歉。我知道我现在很弱，但是，我也想变强！我想告诉他们，我不是那个需要一直被保护的小男孩！总有一天我也有能力去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一切！”

“好一番感天动地的演说。”不等安子麟发话，楚之南突然乐呵呵地鼓起掌，“大话谁都会说，行动却不是人人都会采取的。看你师父的态度，你的医术应该不错吧？你说你好好当个快活自在的小医师有什么不好，非要在刀尖上过日子。”

“变强的方法有很多，不止加入铭教这一条路。”

“你就理解为一种执念吧。”阿泽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神也逐渐飘忽起来。

“你都从哪儿学到的这种中二言论。”楚之南笑的更肆无忌惮了，“一时的热血可不能当饭吃，像你这种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小奶妈，也不知道哪个铭教会傻乎乎地收了你。”

“你说的傻乎乎的铭教负责人估计就是你自己吧？”

楚之南的笑容僵在脸上。

暗红色的眸子移向念玖棠，他琢磨着这小豆丁胆子怎么越来越大了。

看着楚之南一脸“被揭穿心中所想”的表情，念玖棠得意地挑挑眉，转向阿泽“给你说，这人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队员都快急死了。你要是能加入他，他肯定很高兴的。”

“啊？真的吗？”傻白甜阿泽果然毫不犹豫地信了。

念玖棠顶着某人好像要吞了她的目光，壮着胆子继续道“你不要把自己和这两个变态对比。他们年纪轻轻就有了属于自己的铭契，前途不可限量。但大陆上更多的是像你我一样普通的人，普通的为了自己的梦想一步步奋斗的人。有人期望一生波澜不惊平安顺遂，就有人期望折腾出一番事业，实现理想。”

“谁不是从弱鸡萌新过来的，你只是需要认清现实再磨练自我而已。”一口气说完，念玖棠自己也不晓得是哪根神经抽抽了。可能是对面前这人有种同病相怜的错觉吧——一样弱小平凡；一样被人质疑着、阻拦着；却也一样猖狂地张扬地憧憬着未来。她满意地笑了，被自己“鼓舞人心”的演说所感动。

“风头出够了吧？”

这回轮到念玖棠的笑容僵在脸上了。

楚之南看了眼被念玖棠几句话就打满鸡血的阿泽，暗自感叹。先借着身高优势按住念玖棠的小脑袋后，他丢给阿泽几句话“先说好，不要因为你自己的软弱和幼稚拖整个团队后腿，我的组织不需要渣渣。还有六天，时间充裕的很，自己考虑清楚。”说完他便不再理会阿泽满眼的小星星，转而俯身打量起动也不敢动的小豆丁。

“你原来还会打嘴炮啊。”楚之南轻飘飘地吐出来几个字。顿了顿，他又歪着脑袋哼道“人家好歹还有一身医术，你嘞？来我的铭教能干啥？”

“我我我……我有那个手镯！打架很厉害的那种！虽然这东西现在掌控权不归我了……”

“拉倒吧，就你那几招，连木节虫都能一腿蹬死你。不过我看你这小脸蛋小身板挺适合女仆装的，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好像组织里有个人打扫卫生洗衣做饭也蛮不错。”

念玖棠闻言一阵恶寒“做您的春秋大梦去吧！”挣脱楚之南的大手，她迎上安子麟和阿泽玩味的目光，当即色厉内荏地凶道“不许笑！”当然，放错重点的她过了好半天，才终于意识到哪里似乎怪怪的。

“我什么时候说要加入他的铭教了？”念玖棠回想半天，仍旧一脸懵逼。

有别于这边“一团和气”地招兵买马，没有人注意到，只有纸鸢一人俏生生地立在一旁。她一直用纤指把玩着发梢，好像并不在意自己未来的伙伴，面上始终淡淡的。

至于那双像蓝宝石一样美丽、时常含笑的眼睛，此刻却显出异样的疏离与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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