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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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已经伤痕累累，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可他却一直没有倒下，不断地向前，向前，打倒眼前一个又一个敌人。

一个骑兵出现，他们手上带着套环，套中了安东尼的脖子，接着，驾驶马匹，将安东尼硬生生在地上拖，安东尼拽着脖子上的绳索，双脚不住在地上蹬，却挣脱不得。

“哥！哥！”身后是提比略的惨叫声，他也许也被敌兵擒住了。可他现在自身难保，也没有办法再去救弟弟了。

脖子上的绳索累得他数度连呼吸都要停滞，喉骨都要断掉，恍惚间，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只小鹿的身影。

安东尼的眼眶被泪水酝湿，连带着眼前那只鹿的身影也变得扭曲模糊，而那鹿周遭的黑暗也越发浓郁，只将小鹿整个身躯都要渐渐吞噬。

骑兵将安东尼拖到了沼泽里，没有绳索的束缚，安东尼却还是动弹不得，他感觉到身体一点点下沉，被沼泽吞没。而干岸上，一队士兵望着不断下沉，不断挣扎的安东尼大笑不止。

安东尼眼前的世界渐渐完全黑了。

对不起啊，这次是真的没法回去见你了。以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

“哥！哥！”耳畔响起提比略的叫声，安东尼的世界强行被那道声音破开了一道曙光。

是提比略打倒了一个战士，冲将过来，抓住了岸边先前圈住安东尼的绳索的一端，提比略说“哥！快抓住绳子！”

安东尼睁开眼，大叫道“危险！快走！”

但已经晚了，大队的战士朝着孤身一人站在干岸上的提比略包围了过来。

有人朝着提比略举起了战斧。

那一刻，安东尼甚至闭上了眼，不忍再看，只冲弟弟大喊“快走啊提比略！”

可提比略却像是充耳不闻一样，眼里只看得到安东尼，冲安东尼大喊着“哥你快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战斧落了下来。

可提比略的叫声却并未停歇。

安东尼睁开眼，看到一个人拦下了即将落到弟弟身上的战斧。

那人有着一双迷人的蓝色眼睛，可是此刻说的话却是那样残忍，他说“看他们这兄弟情深的样子，不觉得很有趣吗？我们暂时不杀他，只揍他，看他为了救他哥哥，能够撑得了多久。”

安东尼的眼睛登时便瞪大了。

周遭的人看到眼里只有安东尼，毫不顾及周遭危险的提比略，忽然也笑了，连赞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说完，便有人已经行动，一脚踹在了提比略身上。

提比略身形一个晃悠，却仍旧是不为所动，眼睛只盯着安东尼“哥……快抓住……”

安东尼连连摇头，声音都开始打颤，望着提比略“傻小子，你快走啊——”

话音未落，又见一人踹在了提比略身上，提比略在刚才的混战中受了伤，被这么重重一踢，便呕出血来，但这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是变本加厉的群殴，提比略的头一开始还高昂着，只望着安东尼，后来，就被那些人揍得不得不低了下去，他半护着头，另一手仍旧死死地抓住那根绳子，一旦得了空隙，就会抬起头来，对安东尼喊“抓住……绳子……”

每当他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就会再重一些，直到他七窍都开始流血，安东尼看得心都要碎了，见弟弟怎样也不听，终于一狠心，抓住了绳子，提比略见状，就要奋力去拉那绳子，却见安东尼狠狠将那绳子一扔，甩到了他怎样也够不到的地方。

提比略的脸色霎那间便灰败了下来，他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哥，哥，绳子，救，你救……”

话音刚落，岸边一个人下脚重了一些，一下将提比略也踹进了沼泽里。

提比略是头倒栽着掉进沼泽里的，一沒进沼泽，没来得及挣扎，又被揍得或许是不剩力气挣扎，登时就没了声音。

安东尼心下大恸，登即仰天发出一声嘶喊，眼含热泪地冲岸边那些人叫道“王八蛋，我诅咒你们也将遭受我今日的苦痛，这份诅咒将伴随你们的余生，直到你们失去最后一个亲人！”

似乎真到了绝境后，曾经多么不可一世无所不能的人都会将希望放在神明身上，就算他曾经并没有多么信奉那些神明。

这时，岸边的战士也好像是终于玩够了，不再浪费时间同他们胡闹，有人举起弓箭，对准了安东尼。

安东尼的身体已经被沼泽吞没到了下巴，沼泽已经压迫得他呼吸都困难，他火烧似的眼神死死盯着那一堆屠杀者，眼里只剩滔天恨意。

战士手中的箭倏然离手，羽箭笔直朝着他的额头而来。而他，避无可避。

噌然一声响，不知何处又飞来一只羽箭，横断开来，正巧射断了飞向安东尼的那只羽箭。

这样的准头，就连安东尼自己也不敢说自己有这样的箭术。

不是神箭手，而是千千万万只箭，正巧有一只射中了那只。

“杀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听声音，像是有千军万马正在朝他们逼近！

那阵仗，让面前追杀安东尼的战士们一时间慌了，纷纷弃甲而逃。

因着是在后背，而安东尼深陷沼泽，无法回头，于是，顾不得来的是敌是友，他便高声嚎叫起来“来人啊！救命！我是罗马的安东尼将军！救了我！赏万金！”

无数的战士从安东尼身边穿过，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安东尼的声音似的，只不断追击着前方的帕提亚逃兵。

安东西的心也在那刻渐渐凉了下去。

“你说，赏多少来着？”

就在绝望之际，一个人的声音自安东尼耳际响起，那声音并不动听，粗粝喑哑，但在此时的安东尼听来，却似天籁！

·

安东尼得救了。

也是他命好，在危急之际，一群从帕提亚独立出来的游兵突然赶到，那些人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会背叛他们的祖国做了游兵，到处游走着发一些战争财，这次正好看到帕提亚的士兵人数不多，便动了歪心思，抢了对方不少装备，光是他们的武器都能换不少钱了，但对他们来说最大的收获还是捡到了安东尼这个大便宜。

对方虽然是从帕提亚独立出去的，但基本可以理解为帕提亚的反贼，与帕提亚王室的意志并不一致，眼里只看得到自己短期的利益，当真护送着安东尼偏远小路回了罗马，换了大袋的金币后不少人甚至直接原地解散了。

尽管他们救安东尼不是出于什么好意，但是安东尼还是太感谢这些游兵了，他们再来晚一些，提比略就真的没命了。

但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游兵们废大力气把提比略口鼻里的淤泥弄出来了，但因为长时间的憋气，以及先前被人那样一通折磨，他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

自被救以来，他就一直没醒过来，到了夜里，就开始发起了高烧，他们在旅途上，治疗条件有限，半夜的时候，提比略的情况变得十分危险，脑袋烫得让人心发慌，安东尼身上也有伤，却一刻不敢合眼，生怕一睁眼，弟弟就不在了。

睡梦中，提比略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开始说起了胡话，安东尼耐心去听，听到的都是“哥，绳子……”这样的话。

安东尼的眼泪霎时间就流了下来，抱住他这傻弟弟，哽咽道“哥在呢，哥在呢，我抓住了，我抓住了。”

但这时再说这些话已经没有用了，提比略他听不见啊。

回到罗马阵营，安东尼都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只顾着叫“医生！医生！快来看看我弟弟！”

随军医生仔仔细细看了提比略的情况，连连摇头，说情况不容乐观，但是老人家也算是久经沙场，经历过许多大场面的人了，他极力稳住安东尼，说“但也不是没有希望，总之先让小少爷的烧退下来，保住命再说，至于其他的……”

安东尼听出来了医生话里的异常“其他的，你的意思是说，我弟弟他有可能遭遇什么？”

老人家能活到这个年纪，对付医闹这种事很有一套，他话只说一半“不，不，小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应不至于到那一步，先保下性命才是要紧事，还有将军您，您胳膊上的伤再不处理，问题可能也会变大。”

另一个跟着安东尼一道上了战场的小弟也走上前来安抚安东尼，说“哥，你先好好治伤，提比略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的，对不对？没事的哥，会好起来的。”

安东尼呆呆望着面前，他说“提比略是为了救我，才特意去那里，才被人打成这幅模样，才差点丢了性命的。”

“我知道，哥。”

“我作为他的大哥，却没有保护好他，还要他一个孩子来保护。”

“提比略已经长大了，不是孩子了，我们这群小弟总不能都指望你，我们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什么，我只要你们好好的。”

“……你说得都对，哥，等提比略醒了，我帮你一起骂他，好不好？”

“等他醒了，等他醒了……”这像是一句遥远的希冀，但在念叨起来的时候，却还是会让人不自觉充满希望。

情绪渐渐被小弟安抚下来，心里头的怨气和担忧也一点点降了下去，医生为安东尼处理好伤口，安东尼又要去陪提比略，却被小弟拉住“你可赶紧去休息吧，要是连你也倒下了，我们家就真的一个顶梁柱都没有了。”

“我不会倒下的。”

“……是是是，你是铁打的人，就我们这些担心你，去救你的人最没用了，行不行？”

安东尼梗住“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我知道哥你的意思，但是现在大夫在这里，你就算急也没有什么用，快去休息吧，我来守着提比略，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会立马通知你的。”

安东尼犟不过，身体也确实扛不住，终于休息去了。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安东尼醒了。

一醒，便急忙抓住人问“提比略怎么样了？”

却见来人的神情闪躲，安东尼的一颗心登时便沉到了谷底，他鞋也没穿，就往提比略的营帐跑去。

却在大老远处，就听到了提比略的声音“滚、滚、不要、你们、治。”

听见提比略还活着，安东尼登时喜出望外，推开房门，见到的却是一个肢体不协调，嘴角歪斜的提比略。

他话都说不利索了，在看到安东尼的一瞬间，还是下意识的想要躲。

“这是怎么回事？”安东尼问医生。

被安东尼一吼，老人家吓得直抖。

“哥！我们本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的，提比略能够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医生本事超高，不幸中的万幸了，你冷静一点，就别为难医生了。”一个小弟冲安东尼叫道。

“提比略变成这幅样子了，你叫我怎么冷静得下来？”

“你不冷静也没有办法啊，为难医生又有什么用？”

“告诉你，无论是多么昂贵的药材，我们家都可以拿出来，只要你能治好我弟弟，我，我有大赏。”安东尼对医生说。

“不是小的不愿意拿这赏，只是，少爷的情况实在棘手，少爷能够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奇迹了，别的，只能指望日后再有奇迹发生了，相信小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话说得好听，但是听医生这意思，就是说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安东尼踉跄后退，靠倒在墙上，双手捂住脸，痛苦道“怎么会这样？我宁愿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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