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解君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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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星宁言辞语气难得锋芒毕露，李羡尘挑了挑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梁珏算计了她的性命，她看着温文，可并不是什么温室花朵。

但眼见她重伤初愈，脸色还憔悴，又忍不住言道“这事儿缓缓再想，四皇子的事你为我险些搭了命去，今天你出谷迁乔，我该贺上一贺。”说着，李羡尘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锦囊，交到洛星宁手上。

锦囊极为精巧，入手不重，洛星宁掏开来看，里面是一只翡翠的平安扣，圆嘟嘟的，杏子大小，通透厚实。入眼只觉得那扣子就是一汪水化成的，好像轻轻碰一下，手指便会被沾湿了。只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洛星宁笑道“水头好，意头也好。”

李羡尘道“你向光瞧瞧。”洛星宁见他的神色仿佛是小孩子做了件得意的事情，迫不及待想被发现，得到表扬。这是素来喜怒不行于色的上将军吗？也不知李羡尘在那原主面前，是怎样一副做派。

日头正好，姑娘迎着阳光，去看那枚玉扣，光透过玉质，玉扣里浅浅的一小撮水线纹路便匿不住了。只是，再仔细去瞧，纹路像是一朵莲花的形状，在这一小汪水中，舒叶展瓣，花姿慵懒，栩栩如生。

玉质藏絮带纹，本该是缺点残漏，可自然的鬼斧神工，好似有神仙用仙法将笔触融进了玉石中，将错漏变为了绝世孤品，只此一件，极为难得。

洛星宁心中一震，这玉且不去论价……

书中所述，它名为“纳莲”，是李羡尘私家的信物，无论军中府里，只要得见这枚玉佩，便如见到天策上将本人。昔日皇上赐婚，他说将军府为聘，只道是场面话，现在看来，竟然是来真的吗？

惊觉此物的贵重，洛星宁反而有些踟蹰，呆愣的看着李羡尘。对方对她这番神色颇为满意，伸手在她半握着玉扣的手上一合，笑道“你只当它是块石头就好。太平盛世，私家信物容易招惹事端，不如就让它在你手里还原本真，褪掉那些不该有的名头。”

这份心思不难懂，毕竟太平盛世，私权森严，容易招皇上忌惮，但是……

洛星宁却总觉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让她直接想起那日林晓之险以后，二人共乘一骑的尴尬。

接触心理学最大的好处，是能让自己活得通透一些。既懂得接纳现状，又能够不钻牛角尖，想不通的、不愿意想的，都可以暂时放下。

至于洛星宁，她与李羡尘这点儿扭捏的心思，显然是属于后者。

只是她眼光一转到李羡尘脸上，看见他极少露出这种率性的神色，回想起他对自己挂心的过往，一片赤诚总是有的，就有些不忍心直言拒绝。

说来说去，洛星宁总归是人，与己相关，便容易上头，更何况，心理学者也有短板，她活了三十多年，男朋友一个都不曾有过，情感问题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理论和实践，有时候是十万八千里之遥。

朋友只道她是女神高冷，可实际……她是心存惧意。

于是，当局则乱的洛星宁脑子一热，说了一句“即便你我信任至深，也不该轻易相赠。”她见李羡尘神色略变，继续道，“若是定要美玉相赠，不如就将腕间的无事牌赠予在下，近来诸事纷扰，无事则安，便是好意头。”

谁料，李羡尘先是一愣，皱着眉头在她脸上定睛观瞧了好久，洛星宁心里发毛，暗道自己冒失了，看他这模样，那玉佩定是有什么他并不知道的渊源。

只是这话已出，收是收不回来了。

李羡尘入定似的看她，脸上显露的神色极淡，洛星宁只觉得难捱，半晌，对方才终于坐直了身子，双手抱怀偏着头，拧着眉毛继续打量眼前这姑娘，动作姿态，是明显的疏离、压抑和困惑。

终于，他叹了一口气，解下腕间那块无事牌，言道“当初先生赠玉时曾言‘无事即安，一诺如玉，伴君左右，不求有应。’怎的如今我作了回应，你却反而要找借口收回诺言了？还是……”说着，他眼神忽然一冷，“阁下到底何人？”

寥寥数语却足以让洛星宁脑中已知的信息颠覆。

小说里那原主被指断袖，李羡尘在没指明她是姑娘家的情况下，力证二人青白，而后，原主郁愤自戕。但若按照李羡尘刚刚所述的事情去推断，原主自戕的原因竟不是被指断袖，而是因为李羡尘力证二人青白吗？

所谓“伴君左右，不求有应。”正是她向李羡尘的告白，原来书里这二人是落花流水之义！

她心悦将军，将军却要与她撇清干系，于是万念俱灰……愤而赴死。只是不知她是否私下里有机会向将军表明了身份。

洛星宁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作者对细节表述不清，这枪口撞得好生乌龙，此刻她只想将那作者揪过来好好问一问，就这表达能力，还写小说？

当务之急，坦白？还是找个借口遮掩过去？若是直言“我是穿书过来的，你是个假人……”只怕……不妥，大大不妥。

她正犹豫，只听李羡尘叹了口气，继续道“虽匪夷所思，但自天涛河祭奠之后，我便时不时生出错觉来，觉得你变了个人一般。可查证之下，却毫无线索，到底……”

李羡尘确实多次觉得洛星宁变了个人，至于具体哪里变了，他又说不上来。如果非要说，原来的她虽然国士之才，身上总沾着一股执拗，无论是对事还是对他；后来，一夜之间她虽依旧是文人做派，可骨子里总透着一股狡黠变通，应对敌手，主意说来就来，偶尔无耻又有些讨喜。

更重要的是，洛先生曾以玉石相赠，表露心意，言辞当真不算含蓄了，她当初吞吞吐吐欲说还休，是想告诉自己她是姑娘家吗？

李羡尘从前不曾回应她，确实没动过男女之情，即便心底隐隐怀疑她可能是个姑娘家。

可近来，他越发觉得自己对洛星宁的心思变了，偏偏对方也变了——

她仿佛两幅面孔，一面对郡主说心仪他，一面却又对皇上的赐婚以及他的回应，表现得如一个旁观者一般冷静，丝毫没有心愿得偿的欣喜，好像心仪之事是随口一说。

此时他见洛星宁面露难色，凝神不语，终于还是试探着问“你……是否有何隐疾？那离格之症如此冷僻，你却一见便知，你是否……”

嘿哟，倒是能举一反三，洛星宁暗道。

“我……”

姑娘心里打定了主意，实话不能说，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支支吾吾的样子，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历来真假掺半最能让人信服，她越是这样，李羡尘就越认定了她有什么难言之隐，目光坚定的看着她，眼神要是能说话，那就直是在说“无论何事，你只管说便是了。”

半晌，洛星宁终于言道“我近日来，突然会了些奇怪的伎俩，但许多从前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就像无事牌的事情，毫无印象……更不知为何会这样，何时能好转……”说着，神色黯淡下来。

这话确实并非全部胡诌，像通神谕解梦境这种依靠心理学技能装神弄鬼的伎俩，那原主，自然是不会的。

“身体可有何不适吗？”李羡尘问道。

索性便将通神伤心神这茬儿接演下去，洛星宁答道“只是偶有头晕脱力。”

李羡尘的表情松了些许，他站起身来，又将那块无事牌扣回手上，道“无论你是否记得，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要回去的道理？”

洛星宁只得跟着起身，正想将纳莲收回锦囊里揣好。李羡尘瞧见了，皱皱眉，将平安扣捻回手里，展开扣子上的锦线，直接给洛星宁挂在脖子上，道“它很重要，却也没传闻中那样重要，你莫要心思太重，只当是我贺你入宅之喜。”

私家信物还不重要么，也不知将军是宽慰，还是真的心大……

这次之后，洛星宁觉得李羡尘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是一种极不明显的小心翼翼，但她懒得细想，终归是想回现实过她的小日子的。

除此之外，倒也并非全无益处，洛星宁本来不指望李羡尘能全然相信她这一番骗鬼的言论，谁知，不知为何李羡尘竟好似信了……有了“记不得”做挡箭牌，洛星宁做事说话，便再不畏首畏尾，只一门心思动用将军的势力将想查之人，想查之事摸了个不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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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逢甲记年，是以春分祭祀要皇上亲自祭祀大明神，大明神其实就是太阳，祭大明神便是祈求一年风调雨顺，人寿年丰。届时场面盛大，王亲众臣、幕僚甚至寻常百姓，都会前来观礼。

太常寺和礼部为祭祀的事宜忙得不亦乐乎。施平与洛星宁分别为二部之首，面儿上只做一片祥和之姿，各司其职，配合得宜。

转眼正日子便到了，祭坛设在都城东方的朝晖坛，天还未亮，御驾与群臣便等在祭坛前，是要等待第一缕朝晖，上第一炷香。

这会儿，皇上也不知是没睡醒，还是心情不佳，坐在黄罗伞下，围着一件细绒大氅，昏昏沉沉半闭着眼睛，不知是睡是醒。

群臣最是怕皇上这副模样，他的脾气高兴起来便什么都好，若是不高兴了，指不定谁要掉脑袋。

心知肚明，便没人乐得去触霉头，一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的按官阶品级站着，没有半分春日里的生气。

洛星宁眼见东方天空泛白，恭恭敬敬的走到皇上身侧，道“陛下，该晋香了。”皇上应了，走上祭坛。

雨霁风光，一扫凛冬，这几个月的帐，也该清算一二了，洛星宁随着皇上走上祭坛，眼光掠过台下施平——就先拿你祭一祭多日来的算计和林晓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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