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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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她似乎闻到了前一世晏邻死在城楼上时，鲜血蔓延开的味道。

那不是她那七年来第一次直面死亡，但是那是唯一印在她脑海中的画面。

高耸的城楼上，新帝顾永隽亲自带兵围住正要入尧都的晏邻，全城驻军出动，将晏邻以千万发箭钉死在城楼至上，并且下令活捉她。

她自然不愿，也不愿晏邻的尸首落入他们之手。她天真的想要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保护他，所以抱着他的尸首坠下城楼。

再次睁开眼，她回来了，但是不知道上一世晏邻的尸首是否还是被新帝悬挂于城楼至上，她不敢想。

她现在可能唯一庆幸的就是当初在他被箭射中后摇摇欲坠期间，她摆脱了新帝的控制，抱着他一起坠下了城楼。

这也算一同赴死了。

她死了，她就不会亲眼目睹他的首级悬挂于城楼门上的悲惨情景。

现在想想，真是很愚蠢的想法。

现在，她只想改变这一切。其他人，都没有他重要。如果真要舍弃，那她只能说抱歉了。

姜赋月的视线轻轻地落到床上，迈着轻巧的步子往床边靠近。

如果真的无法带他走，在这尧都，还有谁可以留他。如果知道他是晏家的人，那又会牵连多少人。

而即使他不是晏家人，姜府现在虽然看起来相安无事，但是爹爹选择辞官回乡，背后一定有原因。这时的姜府，还有能力去去照顾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吗？

如果真的只有这样，那她只能……放弃救他了……可是……

姜赋月边想，边走近床，在看到床上躺着的这个人时，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断了。

再走近一步，姜赋月似乎还想确认一遍，但是这张脸确实怎么都做不了假。

她见过十七岁的他数次，但是每次想起他脑海中出现的都是二十四岁的他。

那张脸更加硬朗，褪去了些许少年气，更加沉稳内敛。而现在躺着的这个人，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少年郎的脸。

太久了，她恍若经年，但其实，可能也只是一场梦，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看到过他了。

姜赋月颤抖着伸出手抚上他的眉眼，她这才感觉到了实感。

有温度，是有温度的晏邻。突然，她腿一软，跪倒在床边，手臂正好可以放在床沿上，她看着床上孱弱的少年，鼻子一酸。

她试探性地握住他骨节分明，如白玉般的手，感受到手冰冷的温度后她终于忍不住垂下了肩膀，红了眼眶。

“晏邻……晏小侯爷……我终于又找到你了……”

这次没有花七年，她没有让他独自一人去受那七年的苦。

这一次，她会陪他。

姜赋月想到这一次，她把握住了救他的机会，不仅趴在床边呜咽低泣，声音像一只小猫，撩动人心。

床上沉睡的晏邻，好像陷入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他想要往上爬，但是不管爬了多久，好像永远看不到上面的光。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光，正在由远及近向他袭来。

随着光越来越近，光感也越来越强烈，当光猛地打在他身上时，他突然失去了对周围的控制。

只感觉有一个只柔若无骨的手先是握住他的手，然后突然全身被一股温暖所包围。

“晏邻，我来接你了。”

“你是谁……”

他想要睁眼看清楚这个说话的人，但是怎么也动不了四肢。

罢了，是他在痴人说梦吧。

现在，还有谁回来找他，这天地间，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发热呢？”

“应当是背部伤口感染，他背部也有严重的伤，但是这样平躺着始终会压着背后的伤，加上他好像出汗了，打湿了伤口。”

“陈大夫，你一定要救他。”

什么声音——好吵——

吵的脑袋疼，他想要睁开眼睛看看，但是却怎么也无法从这个黑暗中逃离出来，那道光也不知所踪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的吵闹声消失了，黑暗中又只剩下一个呼吸，他好像能听得到呼吸的来源。

在黑暗中，他跟着那道呼吸声走，走的越近，越发现声音不对劲。

好像像是呜咽。

“晏邻……晏小侯爷，你睁开眼看看我吧……”

他听到声音了，跟随这个清晰的声音往前走，他看到了刚刚从他身上穿过的光，就是那里。

往前走，往前走就可以看到光了。

……

“这位公子已经退热了，想来没什么大碍了，姜小姐可放心了。”

“谢谢陈大夫，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姜小姐但说无妨，老夫一定知无不言。”

姜小姐？

“如果要移动他，并且是长途跋涉，真的半点办法都没有吗？”

明日爹爹便要上书辞官，但是她还是没有想到安置他的办法。现如今，他只有跟着她走，远离尧都。

“也并非没有办法，走水路还是可以的，但是如果遇上大风大浪，同样也是和马车一样，如果可以，还是尽可能不要移动这位公子为好。”

移动他，这个姜小姐想到他去哪儿？

晏邻模模糊糊地想着。

“谢谢陈大夫，知南和小通在门外，您跟着他们去即可。”

送走了所谓的陈大夫，他能感受到一股清新的香味朝自己靠近。

淡雅的，让人安心的。

“你醒了？！”

直到声音有点高并且带着激动的女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睁开眼了。

听到她的声音，闻到她的味道，最后看清楚了她的脸，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她已经站不住腿发抖但是仍然不肯卸下身上世家小姐包袱的小姑娘，嘴不受控制地唤出她的名字。

“姜——赋月——”

“是我。”

姜赋月红着眼，更凑近他一些。

听到他唤她的名字，她备感惊喜。上一世他从未唤过她的名字，一直都客气地称她为姜小姐。

现在恐怕也是他还不是十分清醒，下意识地把自己内心所想说出来，才会这样称呼她吧。

她想，为了让他不要再一直称自己为姜小姐，她有必要跟他介绍强调一下自己的名字。

“晏邻，我是姜赋月。”

待姜赋月介绍完自己，床上少年的眼睛才变得完全清明。

“你怎么会救我？”

沙哑的声音配上少年毫无血色的俊美脸庞，有一丝病娇的破碎美感，自我否认以及自我放弃的语气让姜赋月心都揪起来了。

她从未见过这么颓废且脆弱的晏邻。上一世，她找到他时，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强大的晏邻，担得起晏小侯爷这个名号，也重整旗鼓，想要为晏家讨回一个公道。

但是现在像个被抛弃且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的晏邻，真的让人心疼。姜赋月眉眼如花般化开，温柔地伏在床沿上，看着晏邻漂亮精致的脸，轻轻地开口道“晏邻，晏家是无辜的，晏侯爷和侯爷夫人都是无辜的，晏侯爷是镇守一方疆土，保卫百姓平安的影响，侯爷夫人行善积德，捐建难民村，我救你，不仅是因为你救了姜府，还因为我想看到你能够振作起来，还他们清白。”

她说的是还他们清白，这是她的私心，她不想晏邻去帮他们报仇，陷入报仇的恶圈当中，他希望他在还晏家清白后，还能有自己的生活。

而晏邻，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这么跟自己说。现在晏家满门只剩下他一人苟延残喘，他当初模糊中抓住的一个人难道就是她？

他抓住她，是求生的本能，放开她，是自己所求。

但是如今，他既然已经活下来了，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他晏家满门忠烈，绝对不是通敌叛国之徒，郭宰丞、魏太尉以及皇上那么着急地想要除掉晏家，这背后一定有猫腻。

他不能，让父亲和母亲，永远背负着二十八万将士的命，也不能让那些人陷害晏家的人如愿以偿。

姜赋月看到了他脸上的复杂，现在的他还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加上上一世对他的了解，对付十七岁的晏邻，她还是可以尝试揣摩他的表情的。姜赋月微微抬头低眉，对上他的眼睛，坚定地开口“晏邻，我会帮你。”

晏邻对上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睛如同桃花盛开一般，让人情不自禁就被吸引过去，只是眼神复杂，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

这个表情，姜赋月没有看懂，但是他点了点头。

她想，他是愿意接受她的帮助的吧，这样就好。

晏邻只清醒了一小会儿，便又昏睡过去了。姜赋月留下小通在这儿照顾他。小通平时没什么机会接触府外的人，他给晏邻收拾完后也没有表现出来震惊的样子，肯定是不认识晏邻的。

所以，让他来守着晏邻是最合适的。至于知南，有几次她陪这她参加了几次宴会，也许见过晏邻，让她看见晏邻太冒险了。

因此，姜赋月干脆让知南去帮她安排水路南下回海州府的事情，今天必须要把船只准备好。

她要赶在爹爹明日提交辞呈前离开尧都，既然爹爹左右是要辞官回海州府的，她今日下午或者晚上走，还能够将爹爹和自己分散开来，提高安全性，想来爹爹是不会说什么的。

来到姜奚书房门口，姜赋月整理了一下仪容，爹爹向来讲礼，对她管教更是严格。

而在此之前，虽然七年的时间早就将自己从一个世家大小姐变成了一个行走江湖的女郎，但是十多年坚持的礼数她还是没有忘记的。

敲了敲门，等到书房里发出回应的声音，姜赋月才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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