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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天气甚好,月霞宫的院子里摆了好些新进来的花卉,一张榻便摆在中间。

“本宫听闻,过几日是你娘亲的忌日,本宫这次从永安寺带来了几本经书,你拿去抄些,到时候也好给你娘亲烧些过去。”皇后边说着,一旁的桂嬷嬷手里拿了些经书递给夏筱筱。

说是一些,书到了夏筱筱面前却是约莫有半尺高,硬着头皮收下:“谢母后。”

这一本便是够她抄一天一夜了,七八本抄下来估计她小命也差不多没了。

“对了,你娘亲,是在你几岁的时候去的?”皇后倚在那榻上,似无经意的问。

“六岁那年。”夏筱筱老实回答道。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闭上眼睛继续养着神。

夏筱筱不知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来,还关心起娘亲的忌日来。

记忆之中,娘亲与老狐狸不过也只见过一面,那是老狐狸进宫第二年,老狐狸刚被封后,他们全家进宫赴宴才偶然得见,今天若不是这番对话,恐怕夏筱筱早便将那些小时候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想想,那时进宫好像也没有见过北宫煜吧?

应该是没见过的。

“筱儿。”突然,皇后又叫道她,依旧闭着眼。

“儿臣在。”

“你可知,能够支撑一个女人耗费一生光阴而选择留在这不见天色的宫中的理由是什么?”

这是夏筱筱这几年来第一次听见老狐狸用这样的语气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抬眼,有些时日不见,她竟然在皇后发鬓间见到了两缕白发,夏筱筱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却又觉得答案无非就是那两个,犹豫了瞬,还是照着想的那样说了出来:“有人,为了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约莫也有人,是为了那一人吧。”

“也许吧,皇上……也已许久没来本宫这月霞宫了。”

夏筱筱听她轻叹了一声气,仿佛整个人都已疲惫不堪,皇后朝她摆了摆手,看了她一眼又重新闭上,“你回去吧,以后便也不要再来母后这月霞宫了,本宫不希望因为本宫而导致太子对你有偏见。”

“母后……”夏筱筱懵了懵,老狐狸这意思是让她不用再出现在她面前?

夏筱筱还想再说些什么,桂嬷嬷走过来档在了她面前,“太子妃娘娘回去罢,皇后娘娘这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她好,这话虽然这么说,可总想不通老狐狸为何突然来个态度大转变,转变得她一点防备都没有。

老狐狸刚从永安寺回来没几天,她今天才想起跑过去看看她,人倒是消瘦了些,可怎么也没想到老狐狸这是要和她撇清关系的意思?虽然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北宫冀私渡军火给南溟国的事被她知道了不想连累她?

夏筱筱摇了摇头,之前她便一直觉得老狐狸对她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其实是自己一直以来都误会了她?

夏筱筱怀中抱着老狐狸给她的那几本经书走在会辰霄宫的路上,越想越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到底那里不对劲,不时,前方转角处便多出两道朝她走过来的人影来。

走近了些才认出是北宫冀和北宫雉离,她皱了皱眉。

路,是往月霞宫沿去的,看了眼北宫雉离,没想到有传言说这两人是一头的竟是真的,亏她之前还差点觉得北宫雉离人还不错,看这和北宫冀一道的模样,八成也不是什么好货了。

“两位王爷。”

夏筱筱朝他们点了点头,北宫冀同北宫雉离同样点头示意,互相并未多交谈什么,夏筱筱多扫了北宫雉离一眼,两人目光正好相撞,他朝她笑了笑,夏筱筱眉头拧了拧,顿时有些看不惯他这当着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模样,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头也不回的继续往辰霄宫方向去,转过路口,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先前夏筱筱那副神情倒是落在了北宫冀的眼中,目光随着她离开的背影,嗤笑道:“不过就是北宫煜近两日给她了些好脸色罢了,便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北宫雉离望着夏筱筱的背影,微眯了眼,“她与太子本是夫妻,五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北宫冀目光古怪的看了看他,又道:“也是,你离宫得早又刚回来不久又怎会知道?”

说着,难得他也不嫌麻烦的解释起来,“夏筱筱三年前才入的宫,奉母后的旨意,她夏筱筱倒是捡了个便宜坐上了这太子妃的位置,可就可惜在虽入了宫门,北宫煜心中的人终究不是她,三年来她这太子妃在辰霄宫的地位可连个宫女都不如。也是,北宫煜好歹是个正常的男人,若不是奉了皇命,谁会娶夏筱筱那个女人?”

北宫冀森森的笑了起来,“可是你知道最让人讽刺的是什么吗?倘若夏筱筱真对北宫煜没有男女之情的话也就算了,可据说在她入宫那年,就在皇家狩猎场的高岗林中举行了一场狩猎大会,可谁也没想到那次狩猎大会原来夏筱筱也在,当时北宫煜得了全胜,而夏筱筱就偏生对北宫煜一眼钟情了!”

北宫雉离身子恍若在风中颤了一下,北宫冀一个人旁若无人的大笑着,“你说可笑不可笑?指不定她知道自己要同北宫煜成夫妻时会是多么高兴呢,可现实便是成亲当天,北宫煜压根就没踏进过她房门半步!”

转角处,那抹带着些许灰尘的衣角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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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入深夏,掠过的风中带着热意,夜幕降临,繁星的光辉落在青石路上,夏筱筱手中提着的宫灯明显被风吹得摇曳,烛光在地上投下点点光斑。

来到御医院又找到李太医将药方递给了他,一边百无聊赖的等着抓药,一边又开始骂起北宫煜来,照这几日北宫煜的精神劲来看,他的伤八成也是好得差不多了,可还非得让她隔三差五的晚上过来替他抓药,第二天还得亲自给他送过去,又偏生这时候他那小宠陆无痕不在宫中,不然这种事也劳烦不了她啊!

“娘娘,药都抓好了。”

“劳烦李大人了。”夏筱筱放下手中正嗅着的药草,接过李太医递过来的药随意掂量了一下转身就走,太医院这边浓浓的药草味熏得人够呛。

灯笼在自己手中发出明亮的光,夏筱筱一边走一边望着天,突然就冒出了一句感叹:“哎,也不知道这苦日子啥时候能是个头啊。”

话刚说完,一低头,一个人影站在离她不远处。

她愣了愣,灯笼中的火光只能打到那人的脚边,一双白色祥云暗纹靴,有点眼熟。

她又朝前走了两步,火光渐渐将藏在黑暗中的人影显出身形来,两侧是两丈高的宫墙,火光将那人影子拉得老长。

夏筱筱没在往前走,亮光也只到他洁白的衣领处,终是没看清楚脸,可就这样,夏筱筱也能猜出来面前这人是谁,现下也只能心中求老天爷别让她刚才说的话呗北宫煜听到。

四周除了她手中的灯笼一片黑暗,尤其是能很明确的感受到北宫煜那双藏在黑夜中的眸子此时正盯着她,夏筱筱有些心虚起来,干咳了两声,“殿下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是和妾身一样是半夜睡不着了出来数月亮的?哈哈,方才妾身正对着星星说胡话来着呢,这……”

突然,眼前人影一晃,不过眨眼功夫眼前的人闪身来到离她不到一尺的距离,脸色苍白得可怕。

“殿下你……”夏筱筱探出手欲摸下他的头,却在半途被他一把握在手中。

“你莫不是伤口裂开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夏筱筱一脸担忧的问,却只见眼前的他只是一直盯着自己,一只手被他抓着,另一只手拿着药和灯笼,也藤不出手来再去试探。

哪知他的手上是用了力的,抓得夏筱筱发疼,“你,你先松手……要是伤口真裂开了我再帮你……”

“为什么……”

“啊?”夏筱筱莫名其妙的抬起头看着他,只见那双眼竟和平时的北宫煜有些不同,不由一愣,“什么为什么?你,你先松开我手,疼疼……”

他一边问着,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些。“为什么非得是那天……”

他死死的盯着她的脸,一步步朝她靠近,夏筱筱被他问得一头雾水的摸不着头脑,他靠近一步,她就挣扎的后退一步,“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哪知道你说的那天是哪天?”

夏筱筱快被疼哭了,她用力扳着他的手嘴里一直让他松开,天杀的北宫煜力气竟这么大,“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你先松开我说不行吗?”

灯笼和药都掉在了地上,风一吹,夜中唯一的光亮也灭了,夏筱筱心中徒然一陡。

“三年前……”

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伴随着风声响起。

“唔……”

北宫煜一下将她推到墙上,左手依旧紧握着她的手腕,他低着头,夜里夏筱筱只能看见他微微有点反光的双瞳,从一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夏筱筱吃痛,却不敢叫出声来。

他皱着眉,低下头来,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是你……”

说出这话时,温热的气息吐在夏筱筱的嘴角,停在她的唇前。

夏筱筱愣愣的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就在她以为他真会吻下来的一刻,身前的人突然松开她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脸色沉浸在夜色中,看了夏筱筱一眼,转身跃过红墙消失在黑暗中……

这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夏筱筱的手用力紧了紧,盯着他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揉了揉肩又走回去把熄了的灯捡起来,“一个大男人对人也不知道温柔点,莫不是真被烧坏了脑子?”

“唰唰”

夏筱筱抬头,白毛的包子从前方草丛后面绕了出来,绿色的眼珠子盯着她发出淡色的光。

可是这个时候,包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带着包子匆匆回了暮锦阁,清月正把为她准备好的热水给倒掉,夏筱筱连忙放下包子和手中的药材,“清月,你干嘛把热水给倒了?本宫不是说了只是去取个药很快就回来吗?”

“娘娘……您不该这么快就回来了呀……”清月手中端着盆子愣愣道。

“什么本宫不该这么快回来,哎,这包子你怎么把它放出去了?大半夜的别让它跑出去捉什么野耗子。”夏筱筱走到门口处关了门窗以防包子又趁人不注意给跑了出去。

“包子不是奴婢放的呀,它不是太子给抱出去的吗?难道娘娘没遇见太子殿下?”

“什么?北宫煜来过暮锦阁了?”她有些诧异,方才北宫煜来的方向并不像是从暮锦阁出去的啊。

清月反而不知夏筱筱此时为何这种表情,点了点头,“对啊,坐了一会儿,后来抱着包子出去就往御医院的方向去了,不就是去寻娘娘去了吗?”

?“北宫煜来的时候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夏筱筱看了一眼回到房间就跳到她床上卧着的包子,手腕上依旧还有些疼痛,北宫煜既是出去寻她,又做什么要把包子给扔下?

“没有啊。”清月摇着头。

“行了,你先下去吧。”夏筱筱挥了挥手,又道,“待会儿晚些时候再给本宫打些热水来吧。”

“是。”

清月退了下去,夏筱筱往床上一趟,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今夜的北宫煜,给她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入梦,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三年前她一见钟情的北宫煜,一袭玄衣,气宇轩昂……

翌日,天未明透,因着实有些担心北宫煜的伤势,便早早去了衾寒殿,本以为这个此时北宫煜也应该同往日的自己一样还在被窝里,但在看见院前已衣着穿好拿起剑晨练的北宫煜时,又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厚道,竟把每个人都以为是了和自己一样的懒虫。

同昨夜一样,身着的是少见他会穿的白衣,剑是他那把产自名剑之都跻攀的楚文,他远远瞥了一眼夏筱筱,并未停下来。

夏筱筱将药递给一旁的无席,看着并未停下动作来的北宫煜问着无席:“你家殿下是每天都起得这般早?鸡都还没开始鸣呢。”

无席随口就回答了她,“回娘娘,也并不是,昨夜殿下心情好像不怎么好便没怎么睡,今日也就起早了些。”

昨夜北宫煜奇怪的样子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从头到尾没有说出一句她听得懂的话,三年前,三年前她怎么了?

“无席。”冷不防,突然出声的北宫煜打断了夏筱筱的思绪,抬头,不知何时他已收了剑朝这边走来。

无席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拿着药赶紧借口去熬药。

夏筱筱乖巧的行了个礼,正欲关心下他的身体,结果北宫煜只是越过她直接走进了屋子,未有驻足。

北宫煜确实是心情不好,从昨晚到今早一直都心情不好,夏筱筱这时也懒得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去触他胡须,倒不如躲远远的,免得到时候她又得遭殃了。

才转身准备回暮锦阁,耳边传来一声嗤笑,“哟,这大清早的就这么殷勤的跑来给殿下请安了?可惜看殿下的样子好像并不怎么理睬啊。”

叶秋雨正带着两个别宫的妃子前来,正好挡住她回暮锦阁的路。

“说是这般说,妹妹不也是这么早就过来了吗,不过依本宫看,殿下这下八成是去睡回笼觉去了,妹妹这趟估计是白来了,好歹本宫也见了殿下一面不是?”

夏筱筱回头看了眼北宫煜紧闭的房门,绕过叶秋雨径直走了出去。

果然,在她还没有完全走出衾寒殿的时间里就听见平顺说北宫煜正就寝的声音,北宫煜这下可真会配合她,她扯他睡了回笼觉便真让平顺这么答了。

明明是往暮锦阁的路,没过会儿叶秋雨已经追上了她。

“无论如何,姐姐和我都已经被殿下拒绝了呢,看样子,不是殿下心中所想的那人,今日八成是谁也见不到殿下一面了。”

夏筱筱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所指什么。

“今日想见殿下的,可不止你我二人呢。”

叶秋雨掩唇笑了笑,眼眸朝另一方向扫了扫,舒长画也正往衾寒殿的方向走去。

回到暮锦阁,夏筱筱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顺口就问了句:“清月,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回来时怎么看着那么多人往衾寒殿跑?”

正扫着地的清月朝她眨巴眨巴眼睛,“娘娘,您是真忘了?”

“忘什么了?北宫煜的生辰不是也过了吗?中秋也还早着啊。”

“荷花宴啊,今日可是每年太子难得带着娘娘们出宫的日子,娘娘们自然都打算和殿下一道出宫呢。”

清月无奈,走近里屋给夏筱筱拿了套新衣出来,“本以为娘娘断不会忘记的,前些日子不还说着要出宫的吗。”

“啊!对!本宫竟给忘了!”

夏筱筱一敲脑袋,夏筱筱将衣服放回床上,并没有打算换上,京城一年一次的荷花宴,几乎比过年还热闹的晚会,她本该盼着这个日子的,可到了这天,自己居然给忘了。

“去,还是不去呢?”

衣裳是前些日子清月替她在锦绣殿新给她添置的,鹅黄中参有几丝墨色,领前镶有璎珞绕成的桃花样式,简单中又不失灵气,是夏筱筱喜欢的款式。

“那娘娘若是不去的话,奴婢就先把衣服收起来了。”

“等等!”

看着清月真的把衣服打算放回去,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将衣服抢过来十分利落的换上,跑到梳妆台前坐着看着镜中的自己,朝清月招了个手,“清月,快过来给本宫描个妆容,好看一点的,不要太艳,还有,把衣柜里本宫放最底层的那盒首饰给拿出来,里面的木兰簪和璎珞项圈拿来给我戴上!”

清月楞了楞,虽是荷花宴,但往年也没见过她家主子要让她打扮着好看些才出宫啊,难不成今年是殿下要同往?

“还楞着做甚,赶紧的,快来帮我看看这两个玉镯那个配这套衣裳比较好看?”

“哦哦。”

见夏筱筱突然的欣喜,想定是太子殿下了,清月也不由高兴起来,连忙按照夏筱筱的吩咐忙了起来,今日她可得把她主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精心装扮了一番,这才悠悠出了暮锦阁,临走前清月还特地告诉她晚些回来也没事,夏筱筱想,平日她不是都担心又像上次被北宫煜给逮到受罚吗,今日倒是开窍了。

而夏筱筱自然不可能是随清月所想的去找北宫煜的,就连今日出宫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先去逛哪些平时不能逛的商铺,而是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西江月。

她方才在湖边有好好理了理发髻,清月今日给她描的这个妆容她很是喜欢,模样看起来也精神许多,她舔了舔嘴角,推开门,却只见到安子在收拾东西。

“你家主子呢”

夏筱筱望了望屋内,比起往常来时干净了许多,不是说以前来是不干净,而是这次感觉少了点什么,她的视线落在桌上被安子打理好的一堆行李上。

“以后你不用过来找我家主子了,我家主子出了一趟远门,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了。”

安子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淡。

“他去哪了?什么时候走的?”

夏筱筱莫名有些急了,上次见面时没听说他要走啊,他不是说……对,他不是说要带她走的吗?

“太子妃娘娘。”

安子停下了手中的事,走到夏筱筱面前,他自然能看出来夏筱筱今日是有好好装扮过的,语气越发有些疏远。

“小的冒问娘娘一句,今日出宫的目的何在。”

问得确是冒昧,夏筱筱没在意就实说了:“荷花宴。”

“既是来荷花宴的,娘娘又来找我家主子有何贵干?”

夏筱筱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恕小的多嘴,娘娘您是太子的人,也是一国储妃,而我家主子只是一介江湖游人,近来娘娘与我家主子这般频繁往来,怕是有些不合适,小的在这里也恳请娘娘,倘若真把我家主子当做朋友,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再来找我家主子了,这对娘娘和我家主子,都不是一件好事。”

夏筱筱第一次见安子这么对她说话,言语中透出的气势,不像是一个小随从能散发出来的。

她沉默了两瞬,眼中换了份冷漠,冷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小的不敢,只是一心为我家主子着想罢了。”

安子低下头,夏筱筱也没打算和他计较什么,转身离开。

虽未到傍晚黄昏时分最热闹的时刻,但此时街道上已是人影成双,小商铺们也都挂上了红灯笼,等着开始吆喝着,青年男子们都将墨发绑得干净利落,二八女子们都和夏筱筱一样描了粉黛,配上了心仪的首饰。

不巧迎面撞上走来的一对佳人,她措手不及的连连给那女子道歉,只见男子一把推开她忙担忧那女子:“可有伤到哪?”

女子笑了笑:“无大碍,想必这姑娘也不是故意的,赶紧走吧,免得待会儿赶不上游晚会了。”

男子这才瞪了夏筱筱一眼随着女子离去。

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她从怀中拿出了剑穗,本该是送给北宫煜的剑穗,今日出宫时,想着正好落止的那把钟离剑上缺个什么,顺手就带出来了。

方才在西江月安子问她出宫所为何事,她说为了荷花宴,荷花宴,说是宴会,实是同灯会差不多的盛会,京城内一年一次为了年轻男女所备的晚会,选在晚夏荷花盛开之时,一对对佳人们相约这天到相尔河放荷花灯,猜灯谜,游相尔河,听戏曲,赏烟火观宴会,而在这样一个本属于男女相会的日子,她出宫的第一件事竟是去找落止。

之前在尚书府时,尚书大人也说过同安子一样的话,那时尚未在意,今日这般一想想,她是有些过了。

入宫后的两次荷花宴她都是一人来游玩,即使是三年前,也是有季小二陪着的,三年来,也许真的是一个人太久,久到忘了有朋友的感觉,这才每每出宫时,想到的人都是落止。

“这个臭落止!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早知道我今日还出宫来作甚?”

夏筱筱将思绪理清楚后虽觉得自己这般是很不妥,却还是开始念起落止来,今日本想同他将那些都游玩个遍,现在只有她一人,越发觉得没意思起来。

一个人从东街走到西街,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总有成双成对的男女从身旁擦肩而过,手中大多都捧着荷花灯,待天色再暗些的时候,拿到相尔河去放灯许愿。

一个小男孩捧着一个荷花灯跑到她面前来:“姐姐,姐姐你这么漂亮,来我家买个荷花灯去放吧。”

夏筱筱看了看小男孩手中捧着的荷花灯,便想着逗逗他,蹲下来捏了捏他粉嫩嫩的小脸颊假作苦恼着:“怎么办呢,几天姐姐出门匆忙,忘了带银子了,买不了了。”

小男孩歪嘴寻思了会儿:“那姐姐就让姐姐的夫君替姐姐买吧,姐姐对夫君说想放荷花灯,夫君一定给姐姐买的。”

夏筱筱“噗呲”一声笑了,这小家伙倒是会做生意,又道:“可是怎么办呢,姐姐夫君今日也没有同姐姐一同来赏荷花呢。”

“唔。”小男孩低头认真沉思起来,正当夏筱筱打算不再逗他时,小男孩突然抬起头,偷偷瞟了一眼身后不远处正忙着卖荷花灯的妇女,不舍的将手中的荷花灯递给她,“那我把这个灯送给姐姐吧,我拿的这个是我家做得最好看的一个灯,姐姐你一个人来荷花宴,又没有带钱,一个人一定很无聊,我送这个灯给姐姐,你就不无聊了。”小男孩又附到她耳边悄悄对她说:“不过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娘亲这是我送给你的,我娘亲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夏筱筱愣了愣,哭笑不得的从他手中接过荷花灯,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从钱袋里拿出了一锭碎银子放到他手中:“姐姐逗你玩呢,你的好意姐姐心领了,喏,这钱拿去给你娘亲吧,剩下的自己去买糖吃吧。”

小男孩欣喜的接过银子,跑了没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眼夏筱筱,朝她扬起嘴角露出了两颗刚长出不久的小虎牙大声笑道:“姐姐,老实说你还没有夫君吧?”

这小屁孩小虽小,没想到声音这么大,这么一说,周遭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了过来,夏筱筱瞬间脸红了上来,“什么有的没的,赶紧去买糖吃。”

“姐姐这么可爱,一定会找到一个好夫君的,到时候让他给姐姐买灯!”

小男孩也不管她恼不恼,拿着钱一蹦一跳的朝闹市中跑去。

夏筱筱望着他消失在人群中,尴尬的拿着灯往河边走去,手中十二瓣叶的荷花灯尚未点上烛,她来到相尔河岸,四周渐渐朝这边过来的人多了,大多是同着意中人一同过来放荷花的,也有和夏筱筱一样的少女,独自拿着荷花灯,蹲在岸边看着盈盈烛光被荷花盛着朝河中央漂去,那些少女眸光清澈,面颊上皆带着粉红的喜悦。

夏筱筱到铺子上,提起笔在灯心上写下了两个字,这才将蜡烛放了进去,来到河畔,看着河面上渐渐绽放的荷花灯将整个相尔河映如白昼。

身旁来了几个结伴来的小姑娘们,模样约莫十二三岁,推推挪挪的拿着荷花灯走了过来,应是几位关系甚好的府上小姐,相互打闹着,嬉笑着,三年前,仿佛她也是这般同季小二,秋雁两人这么来到相尔河放灯的。

夏筱筱蹲下身子将灯芯点燃,放入到河中,愣愣地望着自己的那盏灯渐渐往河中漂去,河中各式各样的荷花灯也多了起来,望着望着,就不知道到底哪一盏灯才是自己的那一盏了。

哎,现在灯也放了,天色也晚了,估计接下来的灯舞是看不着了。

她起身拍了拍脚下被水沾湿的裙角,又朝河中央看了眼,水中倒映着各式荷花的模样,隐隐的,对岸的水中,倒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来。

夏筱筱有些愣神,担心是自己在那么多的水光中眼花了,视线一点一点的往上移动,直到真真切切的看到那人的模样,一天来的阴霾仿佛都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像阵清风拂过的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和欣喜若狂。

落止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对岸,一身白衣随着晚风轻扬,满河的荷花灯的微茫映在他白皙的脸庞,银色面具上沾惹了一层烛光的红,一盏荷花灯从他面前游下,显得那么安静,让夏筱筱觉得仿佛这些让女子们那么喜欢的荷花灯都不过是他的陪衬,他看着她,唇角轻动,笑得让人移不开眼。

夏筱筱想跑过去,可是河岸隔得太远,眨眼间,只见落止脚尖轻垫,直直从对岸跃了过来,足尖踩在水面上,踩在荷花上,在平静的水面上留下淡淡的波纹,最后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中落在了她的身旁。

“你怎么会在这儿?”

夏筱筱惊讶过后,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这个。

落止没有说话,拉着她的手就往闹市中走去。

“你不是出远门了吗?安子还说你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连招呼都不和我打一个就走了。”

夏筱筱被他拉着,他突然停下脚步来看她,“你怕我走?”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问她,夏筱筱想了想,“也不算,你总归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只是不希望你走之时,都不告诉我一声就离开了,你看,我于你,我可是什么事都是第一个来告诉你的,可你呢?不以真面目待我就算了,如今连你出远门的事我也是听安子说才知道,你这样岂不是太不够义气了?”

“所以,这不是来告诉你了吗?”

落止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没想到这丫头还挺记恨这些。

“所以,这次就这么放过你吧!”

她踮起脚来费力的用手像摸她家包子那样摸了摸落止的脑袋,眯起两只眼,两只小虎牙也笑得露了出来。

落止吃惊的看着她,长这么大,可从未有人敢像她这般碰他的头。

在落止愣神期间,夏筱筱反过来一把牵着他的手,心情大好的往人多热闹的地方逛,“走,姐姐今儿个心情好,姐姐请你吃糖去~”

落止在她身后哭笑不得,年龄上他可比她大了整整六岁啊。

果然,夏筱筱最先去的就是觅食,吃饱喝足后,还真没忘了给他买两串糖葫芦。

夏筱筱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走在前面,嘴中哼着小曲儿,裙摆在脚下轻快的步伐中盛开,与先前独自一人时判若两人。

落止漫步跟在她的身后,另一串糖葫芦就在他手中拿着,自然不是他当真要吃,于他来说,这些是用来唬小孩子的,可有的时候,用来哄夏筱筱好像是非常不错的东西。

相尔河中越发热闹起来,约莫是灯舞的时间到了,京城的荷花宴,灯舞与别处不同的是,舞者皆是在水中央起舞,在相尔河中央放上九台坐莲,九个女子就将坐莲视为舞台,由此称为九莲灯,所以一到这天租船的生意都特别好,价格也比起平日贵了一倍,一般稍有点家底的人都愿意花点钱租船到河中央观舞,若不济,就在岸边观赏也是极为不错的。

夏筱筱三下五除二将两串糖葫芦塞进肚,拉着落止上了一艘小船,往河中央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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