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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先皇北宫成彦尚在世时,一心为的是天下太平,纵然越国千般逾越,便也是一忍再忍,可是,他北宫煜又何尝不希望天下能太平?只是夏筱筱不懂,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而有纷争的地方就有所谓的分分合合,天下统一之事,不光是北宫煜在想,其余五国,没有一个不在打着这样的主意。
冬日,这般冷的天,这么高的地方,能隐约听见远方山涧中出来的长鹰鸣空之声,直接掩过了那些树上的雀儿轻鸣,北宫煜的眼望着的不是近处的银杏树,而是那远方透过迷雾的不知何方。
“朕不是没有想过谈合,鸟为食亡,”北宫煜的视线落在了院中的那棵银杏树下,突然问她,“小夏儿,你可记得朕曾经同你说过的那个故事?”
“哪个?”
夏筱筱也望着院中的那棵银杏树,上次来时银杏树上也挂满了整整一大串的银杏叶,只是现在是冬,树上的叶早已落空,光秃秃的树干上只有几只小小的雀儿还在上面发出吱吱的叫声,夏筱筱突然想起了上次来这里之时,北宫煜确实是在那棵树下给她说了一个极短的故事,她问哪个,其实这几年来,北宫煜也就只给她说了那么一个故事,她一边回忆着一边轻声的道,“勉勉强强记得一些。”
她记得北宫煜说的是个关于情的故事,女子最后因男子而灰飞烟灭,北宫煜当时只说了个开头,却并没有告诉她那个故事的结局,可是现在想想,北宫煜却连开头也没有完整的告诉她。
“朕说的话,倒也不知道你究竟记得了几分。”北宫煜睨了她一眼,似是在想着什么,久久才开了口,“传言,上古有异兽,龙凰凤鸾,凤需浴火,鸾则长生,朕曾给你说过的那个女子并非是人,在人间留下的也不光是财富,而是一副图腾,七百年前天下久合,却在一夕之间,图腾破裂为六,天下大乱,分裂为如今六国,得其者得天下之所欲也,天下人都想得到的东西,一旦手中得到那副图腾,待得六幅残破之图合一,天下终将得以统一。”
听着北宫煜那似为平淡的话语,夏筱筱微不可闻的深吸了口弥漫在空中的凉气,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不知是因北宫煜口中所说的天下统一,还是他提到的那副破裂的图腾。
微震惊的转过头来,北宫煜正凝着双眼盯着她,夏筱筱忙将心中的那份震惊给强压了下去,“不过是则传言,做何这般较真?这世上可不存在这么玄乎的事。”
北宫煜像是早知道她会这么说,一声轻笑,“天下之所欲,你可知指的是什么?”
天下之所欲,可是每个人心中想的东西总会有所不同,夏筱筱摇了摇头,看着北宫煜的侧脸,北宫煜望着远方,窗外有微明的光撒到他脸上,镀上了一层明辉寒霜,眸中有点点名为欲望的东西泛起,眸光深邃而又让人捉摸不透,拒绝却又迷恋着,他微扬着唇,嘴角那丝笑意张狂而又不羁,微启唇,夏筱筱听到他说,“天下人最想得到的东西,权利,财富,长生不死。”
北宫煜音落,已是转过头来望着她,眼中泛起的是夏筱筱心悸的傲然,明明冷着的天,屋中并未置火炉,夏筱筱额上却已渗出了密汗,她几乎能感觉到北宫煜身上散发出的那丝压迫人心的气势,得图腾者,得天下之所欲也,这句话,云姮也曾告诉过她,她踌躇着,“若那东西真的存在,你也想要那六副图腾?”
“是欲,朕为何不想要?”北宫煜微一挑眉,反问,“当一个人没有东西可以寄托之时,那么他会有欲望,无限的欲望,因为曾经什么都没有过,所以他会想要得到整个天下,北宫雉离,朕跟他,都属于这样的人。”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当北宫雉离四个字落在夏筱筱耳中时,她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
“如果它能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也许我也会想要。”夏筱筱上前一步,手搭在窗沿上,外面一声钟响,银杏树上本停留着的雀儿们都纷纷扑腾着双翅朝远方飞去,清脆悦耳的轻鸣还在耳边飘荡,她微微往下方瞥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盯着北宫煜,缓缓地道,“我最想要的三样东西,江湖,逍遥,爱我的人。”
她不知道北宫煜为什么突然间给她说这些,也不知道北宫煜是不是知道了其中有一副图腾是在自己的手中,而落止,现在她大概可以知道他回来要找的东西就是那图腾了,只是,北宫煜信,可夏筱筱,向来不信这些东西,若光是将图腾集齐便可得到北宫煜口中所说的,那岂不是每个人都会为了那图腾而争夺起来?
思绪及此,夏筱筱一怔,难道北宫煜此次进攻越国,也是因为这图腾的原因?
北宫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又似这答案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他抿唇微微笑了笑,凝视着夏筱筱,他的手探过来,抚上夏筱筱微凉的脸颊,眸眼深沉,似是能吸人魂魄,夏筱筱几乎忘了反抗,北宫煜低沉的嗓音中似带着磁性,“除了第一样,其余的朕都能给你。”
“可是于我而言,第一个才是最重要的。”
天大地大,对夏筱筱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她心心想往着的江湖自由更加重要,就犹如北宫煜一样,在他心中,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他的天下重要,从一开始,他们就道不同。
门外,无席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北宫煜瞥了一眼缓缓的收回了手重新负于身后,夏筱筱后知后觉的退后一步,这拉开距离般的举动落在北宫煜眼里,眉头不着痕迹的微挑起,略不悦的盯了门口的无席一眼,迈着步子往外走去,“歇着吧,朕晚些回来。”
无席屏着呼吸,北宫煜走了后才敢往屋内来,往桌上放了夏筱筱的行李才道,“这是姑娘的行李,皇上会在永安寺内呆几日,姑娘便好生伺候着,”无席偷偷望了眼北宫煜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夏筱筱,又悄悄的换了个称呼道,“娘娘,平顺让奴才转告一声,好不容易出宫一次,您就把握把握,指不定这次回宫之后皇上又将您给提携了呢。”
“平顺这厮可真会出馊主意。”
夏筱筱拿过包袱,无席无奈退了下去,门口守着的连营荣策二人往里瞥了一眼,被夏筱筱一眼瞪了过去,她的行李被拿了过来,这几日又是得和北宫煜住同一间屋子,北宫煜说住几日再启程,可这几日是几日,北宫煜没给个明确的说法。
坐在床上,将包袱打开来,衣裳只有区区两件,一套简易的女装长裙,一套男装,其余的,是她的银子。
那两件平躺在床上的衣裳之上,月白手帕静静的叠放着,木兰花从左下角蔓延而上,夏筱筱怔怔的望着,心中一丝期待和激动缓缓升起。
夜深了,一直守在夏筱筱房屋门口的连营荣策迟迟没见到北宫煜回来的迹象。
在夜色中的永安寺依旧是被笼罩在云雾之中,唯一能辨别的,就是从山脚望上去,尚能看见那云雾迷霾中微微闪烁着的微明烛光,却不见月明,不见长梯,整座寺庙犹如漂浮在仙境中似真似幻的仙邸一般。
永安寺中堂后方,是另一处别苑,整个永安寺中,只有这处一到了晚上不见丝毫微光,纵然有月升起,依旧如黑塘一般。
“北宫雉离已经到了南溟,南溟国中藏着的那副图腾,怕是他会比你先得到。”
冥冥黑暗之中,男子一双眼沉寂的瞥了一眼面前的人,似不在意的道。
“这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朕。”
北宫煜拧了拧眉,低声的道,只听得那人轻嗤,“本楼主倒是不急,怕你急,因只因你兄弟二人下手太慢,这才让云姮将图腾之事散播了出去,也白耗了北宫成彦这么多年来耗费的心思。”明是冷着的天,慕容倾涟手中却拿了一把十二骨折扇,言正,沉声道,“如今图腾之事江湖上已有不少人觊觎,两月后重选武林盟主,青芜门,客莫派几方江湖势力纷纷前往,依本楼主看,怕是当年消失在江湖上的那副图腾也被人给翻了出来。”
“慕容楼主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得很。”
北宫煜紧盯着慕容倾涟那张妖孽的脸,心中警惕油生,慕容倾涟虽长得是个小白脸,北宫煜却丝毫不敢小看这个男人,江湖上无人没听说过红客楼的名头,向来以贩卖情报为主,也提供各种各样的服务,前提是,只要开得起价,就没有红客楼办不了的事,自然,这价,不光只钱财,慕容倾涟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他自然不相信此次慕容倾涟前来会特意将这些消息告诉他,而且,北宫煜也没忘记,慕容倾涟是和北宫雉离一道的人。
“北宫煜,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本楼主,在东西到手之前,本楼主可还得看着你和北宫雉离来个龙争虎斗,这出好戏,本楼主等着细细品完。”
慕容倾涟忍不住讥笑,眼落在北宫煜身后,那里,一道人影正匆匆往这边的黑暗处赶来,“你那些窝囊手下,还真是时刻离不得你。”
北宫煜转过身来,身后一阵风起,无席瞥了一眼北宫煜身后那骤然消失的人影,愈加加快了步伐。
“出什么事了?”
无席一脸慌张,连气都喘不上两口,连忙道,“皇上,夏姑娘不见了!”
北宫煜本淡漠的脸陡然沉了下来,本就拧着的眉更皱了几分,若有所思的望了慕容倾涟消失的方向,转过头来迈着步子就往后院中去,微侧头怒斥道,“何时不见的?”
“应是天黑之时,下午属下去送饭菜时还在。”
无席见北宫煜的脸色也跟着慌了起来。
“连营荣策呢?朕不是吩咐过好好守着吗?”
北宫煜的步子愈加快了起来,没多久便到了夏筱筱一向住惯了的房间,荣策出去派人搜人去了,屋内只有连营一人,此时正抱着侥幸心理埋首往床底中看去,希望夏筱筱其实是藏在这屋中的,一回头来见到北宫煜直接跪到了地上,“皇上,属下知罪!”
北宫煜扫都未曾扫过一眼,径直就往房间中去,屋中早已空空无人,桌上的茶早已凉透。
无席看了地上跪着的连营一眼,“回皇上,属下几人一直是守着的,寸步未离,下午夏姑娘用了膳之后说要休息,便没人敢进去打扰,直到方才属下才察觉到不对劲,结果一进去发现窗户给开了。”
这处房间是二楼,而永安寺的二楼不比别处,少说也有六七丈高,若像夏筱筱那样没有功夫底子的人跳下去,非摔残了不可。
北宫煜大步走到窗户前,只见床上消失的那些被褥布料全被撕成了绳索样悬挂着,他突然想起今早夏筱筱站在他身边时,一双眼一直盯着的就是下面,原来她不是在看风景,而是在估量着从这里到地面有多高!
北宫煜一掌落在窗台之上,一张脸冷得摄人,那系着的长绳生生给他震断了去,“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人!将山脚给朕封了,人未找到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
无席几人心里一个哆嗦,就欲退下找人去,这时荣策匆匆赶了进来,“皇上,方才属下打听得有个小和尚说酉时分见得夏姑娘往山脚下去了。”
酉时,无席看了眼天色,此时都是亥时了!整整两个时辰!
北宫煜一记凌厉的锐眼扫过,“去山脚问守卫的侍卫,今夜之内若是不给朕把人找到,都不用回来了!”
“是!”
众人纷纷退下不敢耽搁,都隔了两个时辰,若人真的跑了,他们该往哪搜?可是北宫煜的命令谁敢违抗?
“夏筱筱!”
人去,屋中只剩北宫煜一人,他盯着窗户之外落下去的布绳,眼中的怒意似要喷出火来,他倒是小瞧了她,一路上难怪她那么乖顺,一点歪心思也没有动,原来不是没动,她只是为了让他放松,可是不可否认的,夏筱筱这招确实让北宫煜栽了,整个永安寺的出入口只有一个,山底之下又有侍卫守着,他便想着夏筱筱在路上也没有打着要逃跑的算盘,到了这里更是不可能,没想到她的胆子倒是挺大,她脑中要逃的念头,从来没有一刻消失过!
今夜无月,一旦越过寺庙周围,便都是漆黑一片,屋中红烛摇曳,窗户大大咧咧的敞着,寒冷的凉风刮了进来,北宫煜来到檀木桌前,手中拿起杯中剩了半盏的凉茶,指尖在杯沿轻抚着,眼中却是迸发着冷冽的光,没多会儿无席便带着消息回来,“皇上,山下守着的侍卫说都没有见到夏姑娘下山。”
方才他下去问,皆说今日卯时之前便没有再见得有人下过山,可是这就奇了,那小和尚分明说见到夏筱筱往山下去了,也不见人后来回来,难不成这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北宫煜听得这话,脸上的寒意愈来愈冷,“寺中可都搜遍了?”
“都搜了,连别处的香房客房也都搜过了,并未见到踪影。”
无席几乎能看见北宫煜握着杯子的手上青筋暴出,终于,一声碎裂中,那白瓷茶杯就碎在了北宫煜的手中,瓷片哗哗落到地上,溅了一地的水渍,无席惊呼上前,“皇上,属下再从寺中吩咐上人手去寻吧。”
“把那小和尚给朕叫来,夏筱筱,让朕逮回来,非断了你那双腿!”
说着,北宫煜大步迈了出去,无席眼角扫了一眼落在地上几乎碎成渣的碎片,小心肝不由也颤了颤,人是在他们这些奴才的看守下不见的,他还真怕北宫煜一个怒不可遏,变成渣的就该是他了。
可是,就着小和尚审问一番下来,也并没有什么线索,连营荣策二人纷纷赶来禀报,皆没找到夏筱筱的踪迹。
像是真的凭空消失了一般,北宫煜紧紧皱着眉,无席见了北宫煜的脸色,不敢胡乱开口,又忙着招呼人去找。
北宫煜望着永安寺别苑的方向,负于身后的手紧紧握了起来,凭夏筱筱的本事,根本不可能能跑得出去,除非……慕容倾涟……
一想到这里,北宫煜微眯了眼,“无席,将朕的马带过来。”
一听北宫煜的话,知道北宫煜打算亲自下山,无席忙劝道,“皇上,寻人这等事属下已吩咐下去,烨城官府那边已派出了人,您……”
“还不快去!”
北宫煜一声厉喝,无席还欲开口,可在见到北宫煜眼中生生的怒意与担忧之时又立马咽了下去,他随了北宫煜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北宫煜的性子,这段时间他可是亲眼见得北宫煜是有多看重夏筱筱,除了他办要事之时,时时刻刻都不让得夏筱筱离开他身边半步,这会儿人突然不见了,别说他,恐怕这寺中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匆匆去将马儿给牵了过来。
北宫煜翻身上马,双腿在马肚上狠狠一踢,深夜中马儿一声长鸣,也顾不上此时尚在永安寺上,直跃在了那往下的千步长梯上,无席也立刻骑上马追了上去。
夜色朦胧,北宫煜的手紧抓着缰绳,望着山脚下那条长长的道路,如果是慕容倾涟,那他来带走夏筱筱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是北宫雉离?
是了,只有这个可能,夏筱筱只要一沾到北宫雉离的事,两眼都是放光的!
“驾!”
北宫煜厉声断喝着,双眼紧紧盯着前方弥漫着的浓雾,身影不过眨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中,本寂静着的夜晚,因夏筱筱的这一失踪变得嘈杂喧闹起来,那些暂住在寺中的香客们因先前北宫煜的一番搜查,谁都没了睡意,净法大师站在殿堂口,望着北宫煜渐渐消失的身形,突然转过头来,望着夏筱筱的那间屋子,一声轻叹,旋即又回过身走往大殿中,重新开始诵读着佛语。
夏筱筱只以为自己运气好,却没想到北宫煜是以为她被慕容倾涟给带走了,不过,不管过程如何,她是躲过这一劫了。
从永安寺的路一道往直走,能到的地方只有烨城,北宫煜亲自往烨城的方向带人去寻她,这永安寺中,满打满算的,只留了不到四个北宫煜的人守着。
夏筱筱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将抵在床底的那些箱子轻轻挪开条缝,透过床底的缝隙,一眼望过去的,就是北宫煜先前怒气之下给摔了的那白瓷茶杯,说实话,北宫煜方才那生气的模样,说的那狠话真是吓到她了,在床底的她险些给叫了出来。
直到外面北宫煜走后真真过了一个时辰之后才渐渐安静下来,屋中的烛早被寒风吹灭了去,黑漆漆一片,夏筱筱这才将用来掩藏自己身子的木箱子些一个一个的挪出床底来,托着在地上被冻得麻木的身子小心翼翼的爬了出来,身上穿着的,是她带过来唯一的那套男装。
夏筱筱本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她本以为自己藏在这间屋子里怎么也能降低他们的搜查,毕竟就她做的那些假象还是很容易误导人的,一出来,夏筱筱嘚瑟的踢了踢脚下的这些木箱子,好在这床底的空间虽不大,但能藏她一个人,方才连营趴下身子来搜的时候,她真的差点以为玩完了,不过好在自己聪明留了一手,将衣柜里那些大大小小的木箱子都往床底塞了去,这才没让他看见。
她蹑手蹑脚的,背着自己的包袱往外走着,北宫煜离开后她躲着的一个时辰中,那些被吵醒的人们又渐渐沉入了梦乡,过道上安静着。
她知道自己不见了北宫煜会找她,可是没想到北宫煜会这么大费周章,大张旗鼓的找她,北宫煜是聪明,可是她夏筱筱也不傻,北宫煜在永安寺各处都有人守着,虽没有皇城中的严谨,但是对于她来说依旧如铁笼般,她怎么可能光明正大的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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