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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李长庚不敢打断,只想知道郑开放有没有渡过难关。
谁知道郑开放始终不提下文,只是说道:“当时我青筋毕露,两腿都一个劲的打摆子。念稿子的时候,我的声音都变了调。可是台上的师长,和台下的同学,都是一脸佩服的看着我。因为我憋着气念出来的稿子格外的铿锵有力,格外的带感情……”
李长庚忍不住说道:“那后来呢?浊气怎么样了?”
郑开放傲然一笑,说道:“本来我是忍不住的,但是我想起来两句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我在心里念了这两句诗之后,我就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硬生生将那团气赶到了肠子里面。好容易坚持到稿子念完,我对台下一鞠躬,顿时掌声雷动。我知道,在这一刻,我的威望更高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稿子念得好。更因为在这一天上午,我战胜了自己。我记得那时候是早上九点钟,大课间。我抬头向东方望去,一轮红日正好照在我的脸上,让我想起来毛主席的叫道:这个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终究还是你们的。”
“那一刻,我心潮澎湃,忍不住拿起麦克风来,朝着全校师生,激情的喊了一句:这个世界……”
“我只喊了这四个字,刚刚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就觉得身体一阵空虚。我的身子晃了晃,有点头晕,我知道我不能倒下,我得站直了。但是地面一直在摇晃,终于,我的脸磕在了水泥台子上。”
“班主任慌了,同学们呆了。这时候,我们班的班干部起了带头作用,将我抬了起来,要送到孙救死的诊所。”
“我记得清清楚楚,劳动委员抬着我的上身,体育委员抬着我的下身。学习委员用手绢给我擦冷汗。唉,那女孩叫什么我已经忘了,我只记得她梳着双马尾,笑起来两个酒窝,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我们的校花,她的手绢真香啊。”
“我咬紧牙关,想做出一副英勇的模样来,博得美人一笑。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嘴里满开始流哈喇子,把校花的手绢完全打湿了。这可真是亵渎美人了。”
“我正尴尬的时候,肠子里的那团气又开始不安分了。他趁着我虚弱不堪,冲出了幽门,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我来了一个下马威。”
“校花的脸有点红,看我的时候神色有点异常。我当时就在心里感慨,我郑少记,今天算是走下神坛了。”
“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了吗?那团气出来之后,就像是黄河决了堤,什么都挡不住了。我早上吃的饭,全都都那里喷了出来,隔着裤子漏下来,淋淋漓漓撒了一地……”
我和李长庚忍不住捂住鼻子,幸灾乐祸的问:“后来呢?校花什么反应?”
郑开放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因为我死了。我用了很长时间,才确定我死了。唉,英年早逝啊。”
我和李长庚听到这里,不由得大皱眉头,说道:“你这死,和孙救死没什么关系吧?还没到诊所就死了,就算碰瓷也碰不着啊。”
郑开放说道:“我本也以为没有关系。但是我死的第二天,遇见了我的父亲。他告诉我,我是被孙救死害死的。”
李长庚惊讶的看着郑开放:“怎么?你爹还有阴阳眼,可以看见鬼?”
郑开放摇了摇头:“他没有阴阳眼,那时候他也死了。”
我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你爹在什么地方?我们可以见见他,问他几个问题吗?”
郑开放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也许他投胎转世了吧。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无非是问,他怎么知道是孙救死杀了我们,以及孙救死怎么做到的,是不是?”
我和李长庚点了点头。
郑开放说:“我父亲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不过我父亲身居高位多年,对福祸有一种敏锐的第六感,既然他说是孙救死干的,应该就没有冤枉了他。”
张开放端起来一碗饭,说道:“我死了以后,也就不再是郑少记啦。没想到鬼魂的世界里面,弱肉强食,残酷的很。而且到处都是阶级压迫。一些没有文化的老鬼,总是欺负我,害得我饥一顿饱一顿的,我没有办法,只好来孙救死这里吃饭。”
“其实开始的时候我是不肯吃的,但是转念一想,我不仅要吃孙救死的饭,将来我还要食其肉,饮其血呢。”
说到这里,郑开放就张开大嘴,狼吞虎咽起来了。
他吃饭很快,吃完了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看他的样子,在大仇人的家里,他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呆。
至于他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孙救死。郑开放也有自己的理由。据他说,他的阳寿还有几年,不到投胎的时候。现在杀了孙救死,岂不是得挨饿?等他投胎的头一天,再报仇雪恨也不迟。
李长庚感慨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算是见识到了。”
郑开放走了,我们也没有心情再找牌位了。用李长庚的话说,把柄有一个就够了。
我们俩走到孙救死的卧室,拍了拍他的脸。
孙救死没有睁眼,淡淡的说道:“吃的在隔壁,你们不要打扰我睡觉。”
李长庚冷笑了一声:“孙医生,你睡得很安稳啊。不知道被你害死的人,能不能这么踏实的长眠。”
孙救死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从床上坐起来了。
他在墙上按了一下,把电灯打开了。
灯泡的度数不高,但是照亮我们足够了。
孙救死的目光在我和李长庚脸上看了几遍,皱着眉头说道:“是你们?”
我和李长庚点了点头:“不错,是我们。”
孤马镇没多大,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有必要通报姓名了。
孙救死好像松了口气,慢条斯理的穿上衣服,说道:“你们今天来找我,是为了和我开个玩笑呢?还是要看病呢?”
李长庚说:“我们是为了帮人讨回公道。”
孙救死换上白大褂,又恢复了沉稳冷淡的做派,淡淡的说:“为谁讨回公道。”
李长庚说:“为被你害死的人。”
孙救死摇了摇头:“我这辈子,只救人,从来不害人。”
李长庚扬天打了个哈哈,说道:“你没有害过人?可是有一个人,言之凿凿,说是被你害死的。我说出这个名字来,保证吓得你屁滚尿流。”
孙救死问:“是谁?”
孙救死看起来淡定,但是他的眼神也有点紧张了。
无论他是不是凶手,忽然听说有人指证他杀人,不紧张才怪。
李长庚气沉丹田,大声说道:“这个人,就是郑嬴荡。”
我听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使劲咳嗽了几声,在拍着李长庚的肩膀说:“错了,错了。是郑开放。”
李长庚也有点尴尬,说道:“那不一样吗?”
他干咳了一声,说道:“这人叫郑开放。他的外号叫郑嬴荡。”
孙救死摇了摇头:“不认识。”
李长庚嘿嘿一笑,说道:“孙医生,你杀人无数,自己手底下的冤魂都不记得了吗?我再给你提个醒,他父亲曾经是孤马镇的书记。”
这话一出口,孙救死眼睛里面露出来一丝恍然。他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他。我知道他。”
李长庚说道:“你承认了?”
孙救死摇了摇头:“人不是我杀的。你们找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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