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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从米铺离开,朱娘面如土色。
朱娘将李姨娘叫来,说了老太太临走时定下的规矩,李姨娘却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夫人,若是每月只缴四十两的话,我们账面盈余很多啊。”
朱娘苦着脸道:“那是以前,现在我们铺子名声大不如前,街坊生意做得少,又得罪了州、县衙门,更是跟布政使家人交恶城里那些食肆客栈,谁敢冒着得罪官府的巨大风险继续跟我们做生意?这下全完了”
“娘,你多虑了,别人不跟我们做生意,那个苏东主肯定不会,我们继续跟他交易就行。”
朱浩一脸轻松。
朱娘疑惑地打量儿子:“小浩,你在说什么?昨日苏东主跟我们交易时,被官府的人拿下,惹了一肚子气,他会继续跟我们做买卖?”
朱浩道:“不试试怎知道呢?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打听清楚,他在何处落脚,我们好登门拜访。”
“苏东主,应该还在牢里没出来吧?”朱娘不是很确定。
朱浩笑道:“祖母亲自去过县衙,二伯未被扣押,说明苏东主选择了妥协,只要我们打听清楚他落脚之处,我跟娘一起前去拜访到时娘有说不清楚的地方,我跟他细谈。”
朱娘跟李姨娘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不解。
朱浩眼神坚定:“娘放宽心,我有分寸,这次去就是谈生意买卖不成仁义在,他又不是正式的官员,需要顾及官威,生意人讲究利益至上就算是道歉,咱也必须走一趟吧?”
朱娘此刻六神无主,只能听从儿子的安排,再一次死马当成活马医。
朱浩说苏熙贵不会怪他们,那怎么可能?
苏熙贵赴长寿知县申理的“压惊宴”时,稍加问询,便知昨日是怎么回事。
涉及朱家内斗,老的要争孀妇儿媳的家产?
你要争,不择手段也就罢了,我居然成了炮灰?最后那朱家老太太更是上门来威胁,逼着我和解?
这口窝囊气,实在咽不下。
就在苏熙贵回到驿馆,准备稍作休息便带着盐货离开时,随从前来通报,说是朱娘上门求见。
“她还有脸来?”
苏熙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随从问询:“那不见?”
苏熙贵道:“当然要见,老的来硬的,年轻的总该服软吧?这朱家的女人可真有意思”
驿馆外候见的朱娘,没料到简单通传后就能如愿。
本以为对方会选择避而不见。
随即她带着儿子进入驿馆,来到苏熙贵喝茶的花厅。
苏熙贵没起身相迎,端着茶碗,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三夫人,你们朱家手段可真高明,我跟你做生意,居然会被你家族的人带着官差一锅端了你莫不是跟他们一伙,故意设计坑我的吧?”
朱娘正色道:“苏东主见谅,妾身并不知情,否则也不会跟你一起关进县衙大牢妾身此来是赔礼道歉的。”
苏熙贵道:“赔礼?是该好好补偿,我这一夜受惊可不小”
就在他说话时,突然发现朱娘身后钻出个半大小子。
苏熙贵吓了一大跳。
朱浩咧嘴一笑:“苏东主,我跟我娘专程来赔罪,带了礼物给你。”
“你”
苏熙贵瞪着一旁的随从,好似质问,怎么一次放进来俩?
随从很无奈,是你让放人进来,你不提前说明白怪谁?
“赔罪不必,礼送来就好。”
苏熙贵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问题没那么简单,好奇问道:“什么礼?”
朱浩:“一袋盐。”
苏熙贵气得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
我就是卖盐的,你居然带一袋盐来向我赔礼?
诚心拿我开涮啊!
苏熙贵怒视朱娘:“三夫人,这就是你赔礼的态度?”
朱娘也被儿子的举动整懵了。
朱浩却似浑然不知对方对自己的厌恶,继续覥着脸道:“苏东主,我手上有一种筛盐的手法,可以把官盐制成上好的雪花盐,但我们毕竟是小商小贩,不太懂行,想请教一下苏东主,这种雪花盐是否有做贡盐的资格?或者卖到省城、顺天府、应天府,能否有个好价钱?”
苏熙贵冷笑不已:“小地方的人,真是坐井观天。”
朱浩不慌不忙,把背着的小包袱取下,就在苏熙贵面前几案摊开,伸手随便抓起一把盐,自窗口透进的阳光照耀下,晶莹剔透,熠熠生辉,一松手,洁白的盐粒若雪花般缓缓落下。
“苏东主,正因为我们坐井观天,才让您这样见多识广的大人物帮我们掌掌眼这是样品,外面还有一麻袋,您不打打眼?”
苏熙贵心里的小算盘拨弄起来。
“东家,您看”
一旁随从最熟悉他的风格,这会儿心领神会,出言给苏熙贵台阶下。
苏熙贵面色不善:“让人抬进来。”
随后朱浩走到门口招呼一声,于三便扛着一麻袋盐进来,足足有五十斤。
苏熙贵从座位上起来,走到盐袋前,亲自打开,摊开手,五指并拢,往盐袋里狠狠插入,自深处抓了一把盐出来,就着照进来的阳光打量半天,越看越惊讶,良久才把盐重新放回袋子里。
“这真是你们筛的?”苏熙贵疑惑。
朱浩道:“是啊,是我们筛的。”
筛和晒一字之差,听起来差不多,朱浩可是实诚人,就算回头被苏熙贵察觉,也不能说我骗你。
谁让你压根儿就不会往晒盐的方向想呢?
“盐倒是不错,但距离贡盐尚有差距”说到这儿,苏熙贵顺手捻起几粒盐放到嘴里,砸吧几下,脸上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
“如果你能把筛盐的方法说出来,或许我能够继续跟你们交易。”苏熙贵说到这儿,老脸一红,似也觉得心机外露太过明显。
“苏东主,我们是井底之蛙,可你不是啊,这还没交易呢你就觊觎我们的方子这比本家对我们还要狠啊。”
朱浩道:“这么说吧,如果苏东主愿意跟我们合作,就提供官盐给我们,我们可以帮你筛好后卖给你,到时苏东主拿去当贡盐也好,拿去大城市兜售也罢,与我们无关!”
苏熙贵听到这儿,气不打一处来。
一早就遇到朱家那个满嘴俏皮话却心狠手辣的老帮菜,现在遇个小的也是伶牙俐齿。
“我说朱公子,你姓朱对吧?可真会说话,就你这三言两语一叭叭,便想我听你的?”
苏熙贵这番话,几乎是上下牙齿咬一起说出的。
看起来凶恶,但也就吓唬吓唬小孩子的水平。
朱浩是小孩子?
笑话!
论心理年龄,朱浩都能给苏熙贵当先生了。
朱浩满脸遗憾:“来之前我还以为这次生意很好谈成呢,谁知苏东主太过在意面子上的得失其实大可不必,有什么比赚钱更重要呢?如果苏东主无意合作,那我们只好找别的盐商
“唉,亏我之前跟娘说,苏东主宰相肚里能撑船,未来我们的交易额会越来越大,财源广进呢!”
说到这里,朱浩拉了全程看戏的朱娘一把,“娘,咱们走吧。”
苏熙贵心中有气却没地方撒。
眼见朱娘母子要走,他本可以强行将人留下,但他刚被朱嘉氏“上了一课”,眼下跟节妇母子为难,这名声传出去
“等等!”
苏熙贵恢复生意人本色。
朱浩转过身,笑吟吟道:“苏东主想开了?”
一看朱浩那得意的小表情,苏熙贵生气地回瞪一眼,心里却变得坦然。
这做生意一旦拿出不合作就拉倒的姿态,不就是最后的手段?到底是小孩子没经验啊,你就算得意,不能回去后再表现出来?
“我买了你们的雪花盐,你们就不在本地卖了?”苏熙贵问道。
朱浩道:“这是当然,我们有销路的话何必卖给本地人?再说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雪花盐我们从苏东主这里拿到官盐,分出一部分零售,筛出的好盐全部交给苏东主,毕竟苏东主财大气粗有门路。”
“哼哼!”
苏熙贵未置可否。
朱浩趁热打铁:“而且我们想好了,以我们的能力,没资格长久做这营生,只要跟苏东主合作一段时间,让我们把家业撑起来,我就可以把筛盐的秘法卖给你如此要不了多久苏东主便可独占大明雪花盐市场。”
“苏东主,你没理由拒绝吧?”
苏熙贵乃是童叟无欺的生意人。
只要有利可图,什么都能谈下来。
在朱浩主导下,很快把供货和收货协议谈妥,随后朱浩道:“苏东主,交易开始前,我们还得跟您借点银子,用以周转。”
苏熙贵冷笑:“你要跟我借银子?凭什么?”
朱浩道:“实不相瞒,早上我祖母登门,提出每月上缴家族四十两,如果交不上,铺子和配方都会被祖母拿走,我们也不是白借,用田宅契约抵押,一次拆借二百两应该没问题吧?”
苏熙贵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这才点头:“你家的情况我打听过了,田宅卖个千八百两都不成问题,借二百两自不在话下来人,去支二百二十两银子,二百两是抵押借款,二十两算白送”
“当家的,这不太好吧?”
闻讯赶来的账房提出异议。
借债都讲究九出十三归,哪有这样平白送人的?
连朱娘都大感意外。
来之前,朱浩提过,下一步必须把生意做大,才能应付家族越来越严苛的逼迫,本钱越充足越好。朱家可不会跟你讲道理,既说好每月交四十两,眼看五月到底,不可能不来催讨本月的。
有田宅作抵押,苏熙贵不可能不答应借贷,但多给却是她想不到的。
“还是苏东主敞亮,那我们就把田宅契约留下,将银子带走,也祝您生意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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