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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嘉氏乘坐马车回到城外庄子门口,下马车时一个踉跄,差点儿一头摔倒在地,好在及时站稳了。
整个人恍恍惚惚,显然在儿媳那里遭遇的事,让心比天高的她吃了个大跟头,羞愤之下心态失衡。
“老夫人,让小的扶您进去吧。”
刘管家上前一脸关切地问道。
朱嘉氏没有言语,微微抬手一摆,意思是让刘管家退下。
刘管家只能选择袖手,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直进到朱府正院,才有婆子过来扶住心力交瘁的朱嘉氏,慢慢去了。
“唉!”
刘管家看到这一幕,也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叫好。
作为朱家老仆,他很同情朱嘉氏,可站在兴王府细作的立场上,怎么看这个顽固的老太太都是咎由自取。
“咋回事这是……?”
朱万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望着被人搀扶颤颤巍巍往内院去的老太太身影,小眼神里有种“老家伙怎么没摔死如此我才好掌家”的幸灾乐祸感,想从刘管家这里求证发生了何事。
刘管家面带羞愧之色。
“进城去各店铺查账,顺带到三夫人那边走了走,才知原来新近安陆最大的塌房生意东家……就是三夫人。”
“什么?”
朱万简听了,先是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随即眼中浮现一抹狂喜,“那女人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不过无妨,找人把她那一摊子生意抢过来便是!”
刘管家心中无比悲哀,这个二老爷的心思跟他老娘一样,只是老太太有脑子,而你没有。
“二老爷请自重,此事要等老夫人示下……”刘管家赶忙劝阻。
“示下个屁,三房的生意就是朱家的生意,打着朱家的旗号在外面做买卖,就算是街坊也不会认同她!带人跟我去办大事!”
朱万简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接收大买卖,准备自己当东家了。
最近他因为经营琉璃工坊得力,正是春风得意。
刘管家伫立在那儿,动都不动:“二老爷,您还是先掂量一下,此去要抢什么?塌房所用货栈和邸店,都是三夫人从外租来的,人手也基本是黄藩台内弟苏东主的人,至于给其介绍生意、提供货物渠道,也是苏东主……这买卖,怕是不好抢……”
朱万简皱眉:“怎么就不好抢?至少卖货的渠道给她抢咯……”
“算了吧,二老爷,老夫人都没说什么,关键是三夫人跟王府做生意,这渠道才是老夫人看重的……若把脸撕破无法挽回,朱家连完成家族使命的最后希望都没了!”
刘管家好言相劝。
朱万简听到后有些发懵,嘀咕道:“第一次听说吃绝户还有抢不回东西的……这他娘的什么世道!”
刘管家纠正:“三老爷一脉还没绝户,不是还有个小少爷吗?”
“呸,不知哪儿来的野种……我这就去找老太太,不信她没想法……这口气咽不下啊!”
朱万简不顾刘管家劝说和阻拦,径直往内院去了,似乎要找他老娘好好理论一番。
“唉!这么个不靠谱的主,还被当作宝,难怪朱家一天不如一天。”刘管家扁扁嘴,心中腹诽不已。
……
……
袁府。
陆松前来跟袁宗皋汇报之前他跟刘管家接头时的情况,提及朱嘉氏见过朱娘后,得知跟王府做生意的人是朱娘,一气之下差点儿跌倒,估计回去后要养很久才能缓过气来……
袁宗皋听完,脸上不由挂起了笑容。
跟朱娘做生意,袁宗皋本来是不支持的。
把王府的采办和销售货物的渠道交给一个跟锦衣卫关系密切的朱家三房,很不靠谱,看起来朱浩是王府中人,但谁知是否会被朱家利用?
但又想到其实朱娘母子只是个幌子,最重要的渠道其实是苏熙贵,而朱浩气老太太又颇有一手……
怎么看跟朱娘母子做生意都不会危及王府利益。
再有一点……
袁宗皋暂时还无法过问王府府库之事。
王府跟谁做生意,他暂且干涉不了,而且不想过度提醒,让兴王觉得是他袁宗皋是在挑起王府长史司和承奉司之间的矛盾。
“这个朱浩,还是有些门道的,小小年岁,能在朱家的强压下进入王府读书,还总能出其不意……不过这次应该是那位苏当家要给朱家一点颜色瞧瞧吧……”
袁宗皋虽然觉得朱浩有勇有谋,但以他的刻板印象,只能认为苏熙贵曾在朱家老太太那儿吃瘪,故意把生意交给朱娘母子,以此来气一气朱家,让其下不来台。
陆松道:“是否要将此事告知张奉正?”
袁宗皋摇摇头:“要说的时候老夫自然会说,大过年的你回去好好休息……哦对了,初五之前,你再带人去一趟文庙,把范学正接到王府来。”
“啊?”
陆松着实有些惊讶。
自己先前跟范以宽闹得那么不愉快,袁宗皋居然不声不响把范以宽进王府当教习之事谈妥了?
这怎么可能?
就算事情谈妥,也不该派我去接人啊,这不会又闹出新过节吧?
一个州儒学署学正,跟他一个王府典仗没什么联系,可这个学正一旦成为王府教习,还是他儿子的老师……
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陆松愈发后悔昨日那不必要的意气之争。
“去吧,以老夫观之,范学正并非不好说话之人。”
……
……
陆松唉声叹气出了袁府大门。
瞧这事整的……
昨日怎就不能学学朱浩那小子,嘻嘻哈哈当看热闹走个过场就算了,为何要跟一个老顽固斗气?
朱浩……
陆松突然想起,连唐寅有事都去找朱浩问策,现在我遇到麻烦了,也该去问问朱浩有什么缓解之法,比如说如何跟范以宽重新建立起友好关系,免得被其穿小鞋……尤其不要给我儿子穿小鞋……
等陆松登门造访,朱浩见到陆松时,有些意外:“陆典仗,不是说好了初五之前不问课业之事吗?你来作何?”
陆松往院子里看了看,发现没旁人,这才摇头轻叹:“私人的事情。”
朱浩笑了笑,跟着陆松出了门,来到外边冷清的大街上。
这一天是大年初一,上午出门拜年的人很多,但临近中午时路上基本就没什么行人了,大过节的人们到了一个地方轻易不会挪窝,一直要待到吃过晚饭才归家,虽然街上各处都能看到鞭炮燃放后的红纸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味……
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朱浩笑着说道:“陆典仗有事直说,无需卖关子。”
陆松道:“今儿是新年,本不该打扰朱少爷……”
朱浩一听“朱少爷”的称呼,想到以往跟陆松不熟悉时他才如此叫人,后来只有在人前才偶尔如此称呼,私下里都直接叫他朱浩,这称谓的变化……说明陆松有事相求。
“不会是范学正的事吧?”
朱浩决定不兜圈子,单刀直入问道。
陆松微微一怔,心想这都能被这小子猜到?
朱浩看了看陆松反应,微微颔首:“那就是了,王府应该是已经确定要请范学正到王府当教习了吧?”
陆松瞠目结舌。
因为这件事乃是昨日跟朱浩分别后,他与袁宗皋相见后才得知,之前一点没有这方面的苗头,朱浩如何能准确猜到?
“朱浩,你……听谁说过吗?”陆松不解。
还是一贯的思维,陆松只能认为朱浩听谁说过,有没有可能是唐寅临行前放出风声?亦或袁宗皋曾就此事征询过朱浩的意见?或者袁汝霖从祖父那儿得知消息,告知朱浩这个同窗?
朱浩道:“陆典仗,这没什么难猜的,范学正虽然为人固执了些,但他在安陆士子中有着治学严谨的好名声,王府请教习,怎么都要请个举人,最好在教书育人方面有所建树,不会再请公孙先生这样的生员……
“我听说范学正儒学署的任期快到了,他这个学正并非本乡本土人,任期满后要么归乡,要么……便是找个地方继续当老师。王府说是请他向王府介绍教习,还不如说直接请他来当教习,只是怕贸然提出会被其拒绝,所以才婉转地表达王府的意见。”
陆松心中对朱浩的佩服又加深几层。
这判断力……
稳准狠!
来问策,看来没找错人。
“那你知我因何而来?”陆松续问。
朱浩笑道:“当然是因为昨日你对范学正出言不逊……其实昨儿我就说了,陆典仗根本不必为此担心,一个人清高自傲惯了,又是堂堂举人,如果跟一个武官计较,会有损他的颜面,他绝对不屑于跟你记仇。”
“啊?”
陆松心想,还能这么联想?
“我都不担心他针对我呢……进王府后,他名义上就是我的先生,我不是应该比陆典仗你更加纠结才对?”
朱浩笑容愈发灿烂。
陆松想了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如果要被范以宽针对的话,朱浩才是首当其冲,自己这个王府典仗身份和背景都不弱,怕个毛!
“那朱少爷你……”
“我不担心,反正再过一个多月,我就要去应科举,就算县试不过,那时估计陆先生也回来了。而且我觉得,这位范学正……或许没那么讨厌,就算愤世嫉俗,我不主动去招惹,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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