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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浩于皇帝面前挑明了唐寅的病情之后,唐寅病重的消息就不再是秘密。
最初只是兴王府体系内的人知晓,前去探望和慰问,随后更多的人知晓,因为现在唐寅身份显贵,再加上不管是喜欢他的还是恨他的,对他要离世都抱有“异样”的心思,前去探望的人自然多起来。
兴王府体系的人,多数都希望唐寅能多活一段时间,而敌对势力的人则想去看看,这家伙是否真的要死了。
就算唐寅在朝中得罪的人并不多,但因为大礼议的关系,唐寅仍旧没有得到一个顶级文臣应有的尊重。
腊月底。
连娄素珍都知道唐寅病重的消息。
这天朱浩参加完朝会,前去工坊查看织布工坊仓库的储量,见到从兵工厂过来的娄素珍,娄素珍亲自找朱浩求证。
“……估计,也就最近几个月的事情吧。”
朱浩道了一句。
本来朱浩以为娄素珍会很难过,就算她跟唐寅没做成情人,也算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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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娄素珍听到此消息后,一点悲色都没流露,好像坦然接受一切。
朱浩道:“宁妃可以前去探望,但我觉得,他未必想见到你。你们之间……我实在搞不懂。”
娄素珍道:“公子不是自诩看清世间一切人情事,为何在这件事上却不明白呢连他的生死不都在公子的预料内”
朱浩摇头:“我只说今年可能他会有一劫,却无法预言他的生死,如果我能为此防备的话,早就给他治病,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境地。我想,这世上最不想让他离开的人,一个是我,还有一个……”
没有说下去。
剩下那人既可以是娄素珍,也可以是唐寅现在的妻子,再或是唐寅的女儿,乃至不为外人知晓的朋友。
娄素珍想了想,好似记起什么,悠悠道:“我不知几时,曾在公子的手札中看到一句话,叫做生死有命,妾身有诸多感慨。”
朱浩道:“这话出自《抱朴子内篇对俗》,没什么好感慨的,多是医者对于不能医治之人的慨叹,我在这世间,多被人当作是个书生,但有时也会被当成悬壶济世的大夫,当我遇到难以诊治的病症时,也会抒发一些怨天尤人的悲怆感言。夫人不必往心里去。”
“还是公子你看得透彻。”
娄素珍的话,朱浩甚至分不清,她是在恭维,还是在奚落。
这个女人……
朱浩发现一直都很难看懂。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曾经是王妃,甚至有机会做皇后,劫后余生既想过平澹的生活,又想追求一些前半生未曾体验过的东西……
这本身不就是个复杂的矛盾体吗
“夫人不去探望一下吗”朱浩问道。
娄素珍道:“公子不都说了他未必想见我,何必给彼此心中增加痛苦呢等他入殓时,妾身自会去见他最后一面。”
“……”
这下轮到朱浩无语了。
你娄素珍是准备这辈子跟唐寅划清界限啊
入殓时再见面,意思是吊唁的时候你都不去了呗真是……
够狠啊。
难怪唐寅提及,会有一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苍凉感,倒也不是他自作多情,根本是因为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
……
娄素珍在朱浩面前,充分保持了她孤傲冷静的一面。
可当朱浩见到孙岚,从孙岚口中得知娄素珍的反应后……却发现娄素珍也是个口硬心软的女人。
“……这两日姐姐一直无精打采,问过才知几天都未曾休息好,每日走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昨日还看到她一个人喝酒,问什么也不说。”孙岚知道娄素珍的真实身份,也把娄素珍当成“偶像”一般对待。
毕竟娄素珍是一个时代女性的标志,像孙岚这样有着鲜明个性且读过书的女人来说,娄素珍这个姐姐既懂得人情世故,还非常有才华,对她还很好……好像没理由不真心对待。
再有一点……那就是孙岚太过善良。
朱浩道:“不用去管她,文人嘛,总喜欢做一些口是心非的事情,俗话说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指的就是他俩……算了,不雅的话我也不说了!”
孙岚面色一红,白了丈夫一眼。
这么俗气的话都脱口而出,还有比这更不雅的吗
说什么文人
你自己不就是文人
而且好像更口是心非那个人是你吧
“唐先生的病情不容乐观,她跟唐先生跟唐先生相交莫逆,怎可能会不挂怀呢不过又知见面后无言以对,还不如不见……那种悲凉,更像是文人所追求的‘梦中相见如旧人’的感觉,人家不求真实存在,只求个意境,你能怎样”
朱浩也挺无奈的。
高山流水的交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懂,反正唐寅跟娄素珍在他看来就纯粹是自己找虐。
朱浩就差没说,你所钟爱那个姐姐,还帮你丈夫纳妾呢,她眼里你也不过是个工具人罢了,你这么推心置腹……不傻吗
有些话,朱浩会在心里揣度,但是不会说。
孙岚道:“最近收到父亲的家书,他已回到安陆,提醒我平时多顾及家庭,还说相公平时不能打理内院事务,让妾身照顾好婆婆和小婷她们……”
“嗯。”
……
……
朱浩此时正在写东西,并不怎么重要,就是把目前的生意做一个简单的整理。
要说他现在在朝中,也不是很忙。
是跟朱四商议过,他要调去工部,但这件事大概要等到年后才会落实,礼部右侍郎的职位照样给朱浩挂着,但他很少去礼部,而礼部尚书席书也不想见朱浩,因为席书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礼部真正的掌舵人。
至于旁人……也不想见朱浩。
于是乎……
朱浩可以在身兼数个要职的情况下,仍旧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每天早朝都不一定出席,反正皇帝看不看到他都不过问,最近几天也只有刚入阁的石珤曾提过一嘴。
结果却是,内阁其余三人都不回答石珤这个问题。
石珤大概也很无趣。
刘春和黄瓒都知道朱浩在帝党中的地位,而费宏虽然不是很清楚,却基本知晓朱浩在朝中属于异类,左顺门事件后,朝堂形成了一个奇怪的权力漩涡,漩涡中心几乎呈现真空状态。
文臣本来可以拧成一股绳,形成一股可以跟皇权相抗衡的力量,而领导这股力量的便是文臣之首。
但因为皇帝在左顺门事件中狠狠教训了文臣,费宏可担不起这个文臣之首的职责,他也没打算跟皇帝正面相斗,议礼派又在这次事件中损失惨重,于是乎朝堂现在没人敢去跟皇帝叫板。
在权力争夺中出现的漩涡尚且未平息时,核心自然也没办法定下,很多人隐约感觉朱浩有可能成为那个核心……
不管是喜欢朱浩的还是厌恶的,都宁愿把朱浩当成透明人。
最大程度避免让一个入朝不过三年的小子成为大明朝堂的主宰,如此朱浩便堂而皇之成为朝廷的透明人。
……
……
朱浩整理账目时,孙岚进来看了几次,送了几次茶水。
每次朱浩都只是浅尝一口,如此孙岚只能频频倒去冷水换上热茶,换炭火盆的时候她则叫上丫鬟一起。
孙岚的忙碌,让朱浩多少有些不忍,不到二更天,便让孙岚去休息了。
孙岚很清楚,朱浩目前还不打算跟她圆房,所以她没有给朱浩施加压力,只在朱浩回来的时候,多用妻子的身份,照顾一下丈夫……这也算是书香世家孙家自小形成的家教。
对朱浩来说,他不需要唯命是从的妻子。
但从一个男权社会走出来的朝官来说,其实这并无不可,现成的规矩,不要去想其中有多不合理,只要能让一切规则看起来圆润自洽就好。
有些改变,朱浩是在潜移默化中进行,毕竟他已经让孙岚做生意上的大掌柜。
“朱先生,陛下传召您入宫。”
就在这种情况下,有锦衣卫前来打破朱浩平静的生活。
朱浩账目还没整理完,也只能穿好衣服……并不需要穿朝服,这么深更半夜入宫最近已有多次,倒不是说朱四有多重要的事,很多时候都是小皇帝突然“抽风”。
比如说跟陈皇后闹别扭了,再比如说忽然想到什么赚钱的点子,再比如说在宫里内库发现了什么宝贝……
朱浩发现,朱四现在有点“不正常”。
这大概是朱四在体会到大权在握,大臣无法与之抗衡,当皇帝上瘾后的表现,有喜悦和得意的事情急于找人分享,而朱浩就是他最好的聆听者。
所以朱四从来不会考虑晚上朱浩在干什么,只要想起来就把朱浩叫进宫。
好在朱四没强行说让朱浩留在宫中过夜,甚至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如此呢
“陛下提及,说是西北鞑靼有异动,希望朱先生能提供方略,出兵草原,一举将鞑靼人击溃!”
张左在领朱浩入宫时小声提醒。
又是个异想天开的难题!
朱浩发现。
现在的朱四越来越像他堂哥,基因里自带的东西,同样是少年天子,大概都喜欢威加四海那调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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