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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红豆反应快,一下子就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姨奶,不会是我奶奶和爷爷出了事儿吧,怎么了?你快说!”

杜一瑶急的抓着丁红豆的胳膊就塞进了汽车里,“咱们边走边说!”

一刻都不愿意耽误。

事情一定是非常严重了!

如若不然……

杜一瑶既然急得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干嘛不自己先赶过去?一直等到现在呢?

丁红豆觉得手脚有点发凉,说话的声音也有几分打颤了,“姨奶,到底怎么回事儿?”

杜一瑶的身子一坐稳,赶忙催司机,“快!去县城医院!”

司机也没敢耽误,发动了马达,轰鸣着冲上了马路。

医院?

丁红豆催着问,“是我奶又发病了吗?这么严重?难道没吃药吗?还得去医院?这次的情况怎么样?”

杜一瑶靠进椅背里,深深的叹了口气,“你爷爷中午的时候来电话了,在电话里他的声音非常急,只说你奶奶不小心失足落水,被他救起来后,就神态反常……这也难怪,我姐以前就投过河!据我父亲讲,他当时找到我姐姐的时候,她10个指甲都脱落了,血肉模糊的布满了泥沙,想必是面对死亡的那一刻,她也在河里挣扎了!那一定是非常绝望和痛苦的吧?现在旧事重来,我真不知道到底会对她的冲击有多大!更不知道是好是坏?”

确实。

这件事情的结果难以预料!

丁红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侧过头,将视线投向窗外,唯盼着汽车能尽早到县城。

杜一瑶也不说话了,两个人一路沉默着,都是各怀心事。

车子一路顺畅。

到了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太阳开始渐渐稀落,给原本宁静的县城渡上了一层温馨的金红。

汽车也没敢耽误,直接就停到了县医院的大门口。

杜一瑶行动不便。

丁红豆第1个先冲进了医院的大厅,到问询处打听,“不好意思,麻烦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一个病人叫杜一珍呢?”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身后有人沉声的喊自己的名字,“豆儿,你来啦?”

丁文山一脸憔悴的站在长廊的尽头,脸上胡子茬密布,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哭过了,眼底布满了血丝,原本挺直矫健的身躯,现在有一点佝偻着,莫名的,就觉得苍老了很多。

丁红豆一见到他,赶忙扑了过去,张口第一句话,“爷,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丁文山淡淡的抚着她的额头……虽然自己心里难受,可依旧是安慰着孙女儿,“傻丫头,我有什么事儿?我不在这站着呢吗?我不是好好的吗?”

视线往医院的大门口一暼,“你姨奶呢?”

心里是暗自期待杜一瑶的……毕竟杜一瑶对杜一珍的病情最了解,在他彷徨无助的时候,他希望有个人,能给自己一个心灵上的支撑。

仿佛是老天给他的眷顾……杜一瑶拄着拐杖也进了医院的大厅,丁文山一看到她的身影,深深的出了一口气,快步的迎了上去,“杜董事长,我……都怪我没照顾好一珍,要不然他也不会失足!”

杜一瑶非常明事理,“我姐没有生命危险吧?”

“没有!”

她放心了,反过来还安慰丁文山,“你先别自责,我姐虽然看着行动和举止就像正常人一样,可她毕竟是病人,即便你拿出120的精力,有些时候也看不住她……出点错是难免的!我心里最清楚,你也不想我姐有任何闪失,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别再埋怨自己了,具体是怎么情况?你能给我讲讲吗?”

丁文山点了点头,悠悠道来……

原来……

丁红豆从长途汽运站下车之后,就只留下了丁文山和杜一珍两口子。

杜一珍起初确实觉得很别扭。

也不跟丁文山说话,把脸转向窗口,看着外面的景物。

丁文山当然要主动了。

可也没过分。

先在行李包里拿出了两个橘子,“哎,这个挺甜的,你尝尝?”

杜一珍扭回头,一看到他眼里的殷勤和真诚,也不好拒绝,随手接过一个,“那个你吃吧?”

丁文山也没多说话,麻利的把自己手里的橘子扒开了,橘子皮却没撤掉,正好像个莲花似的开着,露出里面橘肉,拖在了手心里……

他非常体贴,也非常了解杜一珍……知道她曾经是大家小姐,生活非常讲究细节,在记忆没恢复之前,绝对不会从他这个“陌生男人”的手里,接已经扒好的橘子,除非,他的手不碰果肉,只碰皮。

果不其然,橘子一递过去,杜一珍感激的瞄了他一眼,“你心真细!”

伸手接过了橘子。

把自己原本那个没扒开的,又递给了丁文山,“喏,你吃这个吧!”

丁文山望着她笑了……心里觉得真幸福。

顺势蹭了蹭屁股,向着杜一珍身边坐了坐,随手指向窗外,“你看,那边的大山,和咱们村的山峰是连着的,都属于一个山体系,每到秋天的时候,山里到处沙果和山楂树,如果没人去采,掉的满地都是,弯腰捡起来一尝,那才酸呢,你还记得不,那时候你跟我……”

“我跟你?杜一珍针打断了他的话,“我怎么会跟你有过去?”

丁文山尴尬的笑了……可他也没退缩,他这一次带着媳妇儿出门儿,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尽可能的督促她记起过去的往事,“你和我有过去很奇怪吗?你没去美国之前,也是在省城里生活吧,也许咱们见过面呢?你就一点记忆都没有?我年轻的时候,也在这附近住,还到城里你们家的药铺去买过药呢,我依稀就记得,好像见到过一个年轻姑娘,坐在掌柜的位置上拨算盘儿,现在想想……那姑娘好像就有你的模样!”

他再接再厉的提醒,“那姑娘长得才漂亮呢,我听她隔壁铺子的人说,她叫杜素馨是在省城女专学画画的!”

说完了这几句话,丁文山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杜一珍的脸,单手下意识的放在衣兜里,紧捏着药瓶,唯恐她有什么不舒服的表现。

然而,事与愿违!

杜一珍只淡淡的一笑,“还有这事儿啊,我以前也在女专念书的,也学过绘画,你说的那个杜素馨,也许我还认识呢?你知道她是哪一年的?”

哪一年的还有什么重要啊?

连名字都说出来了,她还没想起来,再说年份,还有什么用啊?

丁文山失望的摇了摇头,“我也记不住了!现在想来,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儿了,你不记得也对!”

视线垂到了自己的鞋面上。

好半天,也不说话。

他是在暗自安慰自己。

早就愈合的伤疤,现在还要重新再揭开……不仅仅是对杜一珍,对丁文山也是一个极大的伤害。

杜一珍瞧着他的侧面……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眼角和眉心间带着几许浅浅的皱纹,沉思的时候,眼底还有掩不住的悲伤,这一切的一切,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牵着她的心,让她莫名的就有些心疼。

杜一珍轻轻的叹了口气,故作轻松的一笑,想要缓解一下气氛,“哎,你们山里有什么?等到了地方,你打算把我安排在哪儿住啊?是住在村里,还是直接上山?我听红豆,说你在山上有一个景色宜人的小茅屋……”

丁文山勉强笑了笑,收敛好了刚才落寞的心境,“你说呢,你是想直接上山?还是想回村儿?我听你的……”

“我不大喜欢见外人!”

“那就直接上山!”丁文山对杜一珍也是宠溺的,失而复得,他更懂得珍惜,“只要你能开心?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

杜一珍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体贴。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只能腼腆的低着头,“谢谢!”

两个人一路淡淡的聊着天,丁文山多数聊的是村里的事情,以希望能够让杜一珍稍稍想起什么,尽管效果不明显,所幸两个人聊天的气氛还算融洽。

到了县城。

又转乘了去村里的大客车。

说来也巧了。

在车上碰见了刘家宝。

刘家宝惊艳的望着杜一珍的穿戴和举止,轻轻的用胳膊一捅丁文山,“丁爷爷,这女人真漂亮啊,一看就是城里的时髦人,怎么能跟你走到一起了?”

丁文山瞪了他一眼,“怎么不能跟我走到一起,你少管闲事儿!”

刘家宝不敢说话了,坐在了一边的空位上,不过呢,总用眼睛偷瞄杜一珍……车子都开出大半段旅程了,他才用神神秘秘的蹭了过来,挨着丁文山的耳朵,“爷,我怎么看这女人有点面熟呢?有点像去世的丁奶奶,虽然我那个时候小,记不大清楚,可总觉得丁奶奶也有这股温雅的气质……”

杜一珍隐隐约约听到这些,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能扭过头,直勾勾的瞧着刘家宝,“你刚才说我像谁?你以前见过我?”

刘家宝看到她的神态有异于常人,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尴尬的笑了笑,瞧了一眼丁文山,“爷,我是不是多话了?”

连忙摆了摆手,“我什么也没说啊,我什么也不知道!”

抬起了屁股,挪到了后面的座位上,干脆把脸向着窗口……一副不想再攀谈的样子。

杜一珍又转向了丁文山,“他刚才说我像谁?我明明听到了,他说我……”

丁文山没打算隐瞒,“他说你像内子!就是红豆的奶奶!”

“红豆的奶奶不是去世了吗?我还听说,你在山上给她建了个坟?”

丁文山低沉的“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杜一珍见对方没回答,自己也不好意思再逼问……

默默的又转回了头。

车子一路前行……

等到夕阳渐渐隐没在山端,这才进了五福村。

正是晚饭的时候,村口的人也不多……丁文山也没打算大张旗鼓的带着杜一珍“游村”,怕她经不起村里三姑六婆的议论,趁着夜色,直接悄无声息的引着她上山了。

一路上……

晚风在山间吹拂着,杨柳叶轻摆,初上的圆月挂在枝头,偶尔在草棵间能听到虫鸣蛙叫,间或夹杂着几声燕归唱晚……世界是如此静美。

杜一珍深深地吸了口山间清凉的空气,惬意的伸开双臂,“嗯!这真美啊!如果红豆在就好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来?”

“今天肯定是够呛了!咱们坐的是最后一趟大客!”丁文山柔声的安慰她,“不过你放心,明天早上我就去村委会,给杜家挂个电话,问一问红豆什么时候能出发过来?”

“嗯!”杜一珍感激对方的体贴,顺势解释了一句,“你别多想!有你陪着也是好的,我只是想……如果红豆也在,那就更完美了!”

“我懂!”

确实更完美。

丁文山低头走在她身前,时不时的细心提点,“脚下有坑,注意点儿!看着点树枝,别刮头!”

不大一会儿。

他就驾轻就熟的领着杜一珍,到了小茅屋所在的空地上。

杜一珍抬眼一瞧……只见空地处平缓开阔,四周环绕着漫山遍野的迎春花,虽然是花季将过,可好多绚丽犹存枝头。

夜风一吹,轻轻柔柔的花瓣变成了淡黄色的雪片,就是月光飘飘洒洒而落,仿佛像一副最美的画。

她是搞艺术的,见此美景,真是恨不得马上就把画架支上,亲笔画下来。

丁文山在旁边清咳了一声……大概是从她兴奋的眼神和肢体语言里瞧出了意思,也许是爱人之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你现在想画画吗?别急,先进屋,安顿好了再说!”

当先进了小茅屋。

杜一珍跟着他随后而入。

闪目一瞧……屋子里地方不大,可一切都井然有序,外间是小厨房,用泥巴垒着大灶,灶台边打着碗架柜,上面整整齐齐的摆着碗筷。

左手边是一间卧室……实木的大床,沉木的书桌,书桌上落着一沓线装书,一张八仙椅,两个铜锁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简单干净。

杜一珍皱了皱眉,“这……就一张床?”

怎么住啊?

丁文山答的轻描淡写,“我住外面!”

“外面哪儿?不冷吗?”

“就在坟边儿啊,不冷!我习惯了!”

习惯了!

十八年了,多少个寂寞长夜,丁文山为了和儿子妻子靠得更近……就席地住在坟边。

他也没多解释,手脚利落的刷锅,烧水,又把热水灌到了暖水瓶里,放到了床头边,“给!千万记住了,洗漱的时候别用凉水,掺点热水才好!”

这才又转身回到了外间,囫囵的下了一碗面条,窝了两个鸡蛋,一并端到了杜一珍的面前,“给!吃吧!天也不早了,你今天一路颠簸着坐车,大概也累了吧,吃完了面,早点休息吧!”

杜一珍瞧了瞧冒着热气的荷包蛋,“那你呢?怎么才一碗?”

“我不饿!”

丁文山也没等她再劝,转身就出了门,脚步细碎,一路奔着后院去了。

杜一珍缓缓的走到了窗口,顺着他的脚步声往外一瞧……只见茅屋后小路蜿蜒,路边种满了野百合,一直延伸到两处坟边才戛然而止。

月色下,丁文山的背影既孤独又凄凉。

他缓步走到坟边,“儿子,我回来了!”

弯下身子,细心的拔出了坟头上新生的杂草,再直起腰的时候,双眼已经潮润了。

他仰天叹了口气,双唇轻颤着压低了声音,“耀辉,我把你妈带回来了!当初,你为了找她的尸体,欠了一屁股的债,到死也没瞑目!现在,她回来了,好好的回来了!耀辉,你别怪她!她并不知道……你是为了她,才走的那么早!”

他抖着双手,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把小口琴,“耀辉,今天晚上咱们家团聚了,爸再给你吹一段……送别!你走好吧!如果有缘,咱们来世再见!”

一低头……

悠扬的琴声响起。

凄凄哀哀的回荡在夜色中…

房间内……

杜一珍觉得这口琴声如此熟悉,一时之间,呆立在原地……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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