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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实点了点头,从袖筒中拿出几张银票,从中间抽了一张递给秦老五,口中说道:“等老胡他们上船之后,你让人下船去买些米面罢。”
秦老五也不推辞,接过了银票。张实探头向船身望了一眼,见船身上悬挂了大木桶,这才转头对秦老五道:“吴木匠将木桶安置好了?”
秦老五嘿嘿一笑,道:“这个王八蛋,昨天半夜跑来将木桶全都装好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说得当真不错。”
便在此时,胡掌柜已经走上了船头。他径直走到秦老五和张实面前,正要开口说话,张实抢先说道:“老秦已经答允了,你要姓萧的上船便可。不过如此一来,老秦还要派人下船再买些米面回来。“
胡掌柜听秦老五已经答允让萧东同行,这才松了一口气,抱拳说道:“多谢两位体谅。若是银钱不够,尽管开口便是。”
此时白掌柜等人也鱼贯而上。胡掌柜走回到船头,见萧东和一群等着向船上搬运行李的仆从仍然站在岸上,急忙冲着萧东挥手喊道:“萧先生,您上船罢!”
萧东一撩袍角,不急不徐地走上了船板。厉秋风站在船头,盯着萧东。张实站在他身边,低声说道:“此人来历可疑,咱们须得小心提防。”
厉秋风冷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张先生说得不错。此人极是精明,而且身负武功,是一位武功好手。”
萧东上船之后,便即和白掌柜等人躲在一边小声说话。几位掌柜的仆从将各人的随身行李送到了船头,由船夫搬运到舱中。秦老五名下的这只大船较寻常船只大了五倍不止,有十一处舱室,每位掌柜独居一室。厉秋风也分到了一间舱室。只不过多了一个萧东,倒让秦老五有些为难。他想了半天,这才对萧东说道:“这位先生要么和白掌柜住在一起,要么和咱们几个老粗住在后舱,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萧东正要说话,胡掌柜抢着说道:“萧先生要写写算算,须得安静一些。我最喜欢热闹,不如我和白掌柜住同一间舱室,请萧先生独居一处好了。”
萧东见胡掌柜让出自己的舱室,只是微微一笑,却也并未推让。厉秋风方才听张实和秦老五说话,已然知道此人是火器局的办事官员。假冒白掌柜的账房先生随众人同往扶桑,是为了监视众人,以防货物有失。只是看此人的模样,对于胡掌柜让出舱室竟然受之坦然,哪有一个账房先生敢在雇主面前如此摆架子?此人要么全无江湖阅历,不晓得隐藏锋芒,要么是有恃无恐,才会如此托大。看此人的模样,多半是作威作福惯了,视胡掌柜等人如奴仆。此人武功不弱,不过如此狂傲,倒也不难对付。
众人的行李安放好了之后,船夫纷纷退到了后舱,不敢上前打扰。秦老五抬头看了看天,转头对众人说道:“吉时将到,咱们准备出发罢。”
张实点了点头,将胡掌柜等人叫到了一处,在船头站成一排。秦老五走到供桌前,点燃了三柱香,稳稳地插在香炉中。随后他跪倒在供桌前,双手合什,默祷了几句,这才站起身来,走到了右首。张实接着走到供桌前,也是跪了下去,双手合什默祷。其后胡掌柜、白掌柜等依次跪倒,祈求海神保佑此行平安。厉秋风原本不信鬼神,只是为了不让张实、胡掌柜等人起疑,便也跪了下去,胡乱默念了几句,便站起来走到了一边。
待几名船夫也拜过海神之后,秦老五走到船头,将供桌上一个酒坛高高举起,用力掷入海中。
厉秋风站在宋掌柜和罗掌柜身边,只听罗掌柜对宋掌柜小声说道:“秦老五这个王八蛋最喜欢装神弄鬼,每次出海都给咱们玩这一套,然后想方设法跟咱们要祭祀龙王的银子。我瞧着再过几年,只怕这海底到处都是他扔出的酒坛子。弄不好哪一天他用酒坛子砸死了龙子龙孙,龙王爷一怒将他抓到海底喂了王八,可就大势不妙了。”
宋掌柜“嘘”了一声,小声说道:“出海之时,规矩多得很。其中一条便是万万不可说什么船沉之类的不吉之语。不管有没有龙王爷,小心些总没坏处。”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声中,两名船夫拉起了铁锚,另有一名船夫升起了船帆。大船缓缓退出了码头泊位,待驶离了码头十余丈后,秦老五指挥着船夫慢慢调转了船头,从停在码头前的船队之中驶了出去,沿着大江向东而行。此时阳光万丈,洒在大江之上,眼前到处都是波光粼粼的江水,一眼望去,如同看到一幅泼墨山水画,令人胸中豪气横生。
厉秋风站在船头,极目远望,大江两岸的山野平原尽收眼底。江上风大,吹得他头顶束发的布带四处飞舞,猎猎作响。三张大帆吃饱了江风,推动大船如箭一般向前驶去。厉秋风回头望去,码头已然消失在江雾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厉秋风正自在船头左顾右盼,只听得身后脚步声响,紧接着有人说道:“厉兄弟,当心江风猛烈,邪风入骨,极易生病。”
厉秋风听出是张实的声音,急忙转过身去。却见张实已换了一身青衫,正自笑盈盈地站在舱口望着自己。厉秋风拱了拱手,正想说话,张实已走了过来,对着厉秋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厉秋风不知道张实有何用意,只得闭嘴不说。
张实走到厉秋风身边,离着舱室已有十余步,料想无人能够听到两人说话,这才低声说道:“朱兄弟,方才那个姓萧的你也见过了。此人来历可疑,咱们须要小心提防。你说他武功了得,不知道与朱兄弟相比,他的武功是高还是低?”
厉秋风知道张实担心萧东武功高过自己,一旦生变,便有杀身之祸。是以他思忖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在下并未与他交手,是以无法判断他武功高低。不过此人狂傲得很,不懂得韬光养晦,掩藏锋芒。若是真动起手来,在下绝不怕他。”
张实听厉秋风如此一说,立时松了一口气,小声说道:“这个王八蛋牛皮哄哄,我还以为他有多了不起。只要朱兄弟能够制住他,咱们就不必担心这个王八蛋过河拆桥,拿咱们做祭品。”
厉秋风道:“员外尽管放心。若是有人要对员外不利,在下一定想办法护得员外周全。”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接着说道:“这两日多蒙员外照顾,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在下有些事情,却想向员外请教一二。”
张实笑道:“朱兄弟有话尽管说便是,何必客气?”
厉秋风道:“在下看员外府邸规模极大,想来必是巨富之家。此行前往扶桑,路途遥远不说,还要提防倭寇和海贼袭击。以员外的身份地位,为何要甘冒奇险,与这些人一起前往扶桑?”
张实初时脸上还带着笑容,只是听到后来,脸上笑容已然消失不见。只听他叹了一口气,对厉秋风说道:“朱兄弟,你这话可问到点子上了。外人以为我们张家家财万贯,其实不知道咱们的难处。家父当年苦苦经营,积攒下了一份家业。只是赚的银子多,花的更多。他做茶叶生意,不得不与官府打交道。若是没有官府发给的茶引,张家早就垮了。这茶引可不是白拿的,每年除了交给官府一成的收入之外,私下里交给各级官员的贿赂银子更是高达五成。也就是说,咱们贩卖茶叶之时,尚未将茶叶卖出,六成收入已经交了出去。剩下的四成还要支付各种费用,最后落到自己手中,只怕连一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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