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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新刚是厂长的儿子,他带着人进厂,看大门的老孙也不敢阻拦。
一行人都拿着棍子,气势汹汹直接来到大件车间。
到了那里一问,才知道梁进仓已经不在车间干了。
现在小梁管配料。
还是石师傅的学徒,也许出车走了。
吴新刚带着手下兵将继续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打听谁看见梁进仓了?
大家一看他们这副架势,就知道不是好事,看到的也推说没看见。
但难不住吴新刚,毕竟他在厂里太熟了。
直奔停车的地方。
远远就看到那辆大解放发动机盖折叠起来,就像一只鸡的俩翅膀掀起来一样。
梁进仓踏在保险杠上,拔出油尺正在看机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吴新刚眼都红了。
“就是那混蛋,上去把胳膊给他打断!”
青年们兴奋极了,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抡着棍子嗷嗷地扑上去。
“站住!”梁进仓大喝一声。
居高临下站在保险杠上,很有点威风凛凛的样子,青年们一震,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吴新刚,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这是干嘛?”
“放你妈-的够臭屁!”吴新刚怒骂道
“谁让你学车的?这车是我的,你-他-妈算个什么玩意儿敢顶了老子。
还有,你耳聋了还是眼瞎了,不知道小郑跟我搞对象吗,你敢去勾引她就是不想活了!”
梁进仓正色道“你找我的事可以,我不怕你,但你不能随便污蔑郑会计。”
“放屁放屁放屁!”吴新刚气得疯狂跳脚,“你以为我在医院什么都不知道是吧,黄秋艳什么都跟我说了。
你家祖宗八代的事我都知道,还给老子嘴硬!
打他打他,上去打啊!”
青年们一听对啊,斗什么嘴啊!
举起棍子又要冲。
但是从车旁闪出一个人,挡住了青年们的去路。
披一件黄色军大衣,里面也是一身黄军装,脚上穿翻毛皮鞋,敦实的中等个,像个炮筒子似的上下一般粗。
只看大圆脸上那青幽幽的络腮胡子,就知道是石国良。
石国良瞪着俩铜铃眼冲几个青年怒道“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
一看石国良,吴新刚就气不打一处来“姓石的,你为什么让他上车当徒弟?”
石国良一瞪眼“老子让谁上车,要你管!”
吴新刚一滞,情绪激愤之下,自己的话有点太冲了。
石国良是他的师父,曾经的师父,其实他一直在师父面前唯唯诺诺。
但今天惊闻师父换了徒弟,而且亲眼看到梁进仓在车上,就让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
脱口而出那个“姓石的”,其实是此前他爸跟他说石国良不想要他了,他在背后大骂,一次两次,有点习惯了。
后来吴光荣见儿子态度坚决,还是要学车,也就不再多说。
更没有告诉儿子,其实石国良已经有了新徒弟。
就是怕儿子从小惯出来的颐指气使的脾气,听到这个消息会闹事。
吴新刚压了压心头怒火,语气软了些“可我还是你的徒弟,你不能一下子收俩徒弟吧?”
“你爱是谁的徒弟,以后别跟老子提这茬。”
吴新刚脑袋轰的一声,愤怒再次爆棚,指着梁进仓怒吼“打他,先把两条胳膊打断,看他怎么开——”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吴新刚,你刚才胡说什么?”
声音如此熟悉,不用看,吴新刚就知道是郑淑叶。
往日这个声音只要落到耳朵里,吴新刚的骨头都要酥了。
可是今天一看郑淑叶来了,顿时满腔怒火倒上浓浓的酸醋,一肚子沸腾的醋意都要爆炸了。
“你还好意思出来说话。”吴新刚叫道,“姓梁的跟黄秋艳都订亲了,你中间插一杠子,还要脸不!”
这话说的,郑淑叶脸都气白了。
平常就是觉得吴新刚外强中干,就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罢了。
干事不行,但是说话什么的还算规矩。
但没想到今天会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郑淑叶也是气极了,当即噔噔噔快步走到车前,一把拉住站保险杠上梁进仓的手
“我还就是不要脸了,我就高兴跟小梁搞对象。
现在这社会婚姻自由,恋爱自由,谁也管不着。
更不用你个臭嘴来胡说八道。”
吴新刚气得很想晕过去。
大脑都缺氧了。
嘴里只是机械地嘶吼“上啊你们几个混蛋,打啊混蛋,把他胳膊打断,腿也打断,打成残废让她搞去……”
挡在车前的石国良难得的笑笑,居然横着几步闪开了“非打不可是吧?上啊。”
“上啊上啊,打啊打啊……”吴新刚跳着脚一叠声大吼。
青年们的棍子举起放下都好几次了,早就已经不耐烦,一个个再次挥舞起棍子,发出各种怪叫。
只是他们依然没有冲到梁进仓面前。
好多手持棍棒的工人就像从天而降一样,呼啦一下把他们围在当中。
其实这些工人早就在他们身后了。
从他们在大件车间打听梁进仓,孙延成就带着人跟了上来。
他们斗嘴,孙延成他们就在后边看着。
只是吴新刚几人注意力全在梁进仓他们身上,居然没发觉背后早已黑压压站满了人。
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工人围住这几个青年,瞬间就给他们缴了械。
接着就是一通毫不留情的狂殴。
几个青年被重重围困,就像狂涛巨浪当中漂浮着几只蚂蚁,被打得哭爹喊娘,纷纷求饶。
吴新刚毕竟是吴厂长的儿子,是自己厂的人,工人们不好意思打他。
可也有几个被吴新刚欺负过的工人,实在是太恨他了,趁着乱,也给他来了那么几下。
但这就足够他鼻青脸肿了。
一通狂揍之后,几个青年被拖到孙延成面前。
几个青年一看是孙延成,吓得都要尿了,一个个哼哼唧唧装可怜。
孙延成揽着梁进仓的肩膀,盯着几个青年
“认得这是谁吗?这是我的兄弟,我的铁哥们。
你们要打他是吧,我替他挨了,以后想打他来找我。
记住了吗?”
青年们身体都快弯成九十度了,一个个鼻青脸肿的点头哈腰,连说不敢,以后再也不敢了。
孙延成冷哼一声“知道害怕就好,以后再出现这种事,腿给你打断,赶紧滚。”
“哎,哎哎哎,滚滚滚,我们滚……”青年们屁滚尿流而去。
工人们散去,梁进仓他们该干嘛干嘛,吴新刚孤零零站那儿,心里难受极了。
愤怒极了。
他很想跟梁进仓拼了。
可他现在——应该属于独臂难支吧!
再说他就是胳膊好好的,估摸估摸也打不过梁进仓。
感受着工人们投来蔑视的目光,吴新刚很孤独,很无助,屈辱感如此强烈地啃噬着他的心,让他生不如死。
尤其是他突然扫视到了自己的爸爸。
有外边的人到厂里来闹事,一大半工人都跑来了,厂领导肯定也被惊动。
一看工人们控制住局面,痛殴闹事者,领导们也就安心地旁观。
吴副厂长也在旁观,可惜很难安心。
工人们散去,厂领导们也不发一言地回去了。
吴副厂长看着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儿子,鼻青脸肿,比丧家犬还要狼狈。
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把石国良收了新徒弟那事告诉他,其实就是害怕会有这一幕。
也不知道这小子好好的在医院里,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吴副厂长跟儿子四目相对,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办公室了。
吴新刚还能怎样?
一步一挨地走出木器厂。
游魂一样走在街上,感受着人来人往异样的目光,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最让他绝望的主要是爸爸的绝情,明明儿子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他居然不管。
冷眼旁观,末后连个屁都不放,就走了。
这还是父子吗?
还有什么父子亲情可言?
不知不觉,他又回到了病房。
让他意外的是,黄秋艳居然没走,还坐在这里。
一看他这副样子,黄秋艳吓了一跳,几乎是从凳子上弹起来的“你——这是怎么了?”
吴新刚很想大骂。
怎么了?
都在脸上写着,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坐在病床上,低着头,只听到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黄秋艳也不敢说话。
其实一看吴新刚这副惨相回来,就知道——
战败了!
虽然她知道梁进仓在厂里现在红得发紫,但她没想到连副厂长的儿子都斗不过他。
都这样一副下场回来。
“难道吴厂长没在家——”黄秋艳实在太疑惑了,这个问题一直在心里盘旋,最终不知不觉嘴里念叨出来。
“别提他!”吴新刚猛然怒吼一声。
黄秋艳吓得脸都白了。
因为吴新刚的脸太狰狞了。
“我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吴新刚咬牙切齿地怒吼
“太狠了,一点父子亲情都没有了。
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让人打,当爸爸的竟然还能在一边看!
就是个熟人,就是邻居也看不下去啊,何况是自己的爸爸!
我可是他的儿子啊……”
吴新刚伤心得哽咽了。
眼泪哗哗的流下来。
越哭越伤心。
黄秋艳手足无措,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
看他哭得眼泪鼻涕俱下,一把一把地往下抓,甩得满屋里眼泪鼻涕横飞,本能地掏出花手绢,递给他。
吴新刚一把抓过去,一边擦着眼泪鼻涕,一边咕咕地抬头看着黄秋艳“你说,哪有这么狠心的爸爸啊?你听说过吗……”
黄秋艳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毕竟人家父子的事,说什么也不好。
“你擦擦吧,擦擦这边——”黄秋艳指着吴新刚眼皮上一大团鼻涕,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引导手绢去擦那团鼻涕。
吴新刚突然一把抓住黄秋艳的胳膊,把自己脑袋靠在她胳膊上,放声痛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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