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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仓能够确信,表姐不会再去死了。
但是她下楼这么长时间,现在快午夜零点了,还没有回来,他又焉能不担心!
好容易把两个,自从出门以来就兴奋得不睡觉的孩子给按着,睡着了。
大仓下楼来找表姐。
果然,她也没有走远,只是沿着灯光斑驳的树荫小路来回走。
大仓怕表姐入定太深,贸然到她跟前会吓着她,远远就轻轻地喊了一声“姐姐”。
表姐还是身体微微一颤,好像从噩梦中被惊醒一般。
定定看着走近过来的表弟,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姐姐,回去睡吧,12点了。”
“12点?”表姐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在省城,是住宾馆,“孩子呢?大仓,孩子呢?”
大仓轻轻抓住表姐的胳膊:“姐姐,孩子都睡了。”
哦!
额!
“那快回去吧,孩子醒了找不到我会哭。”
大仓跟表姐并排往回走,小声说:“姐姐,你知道孩子醒了找不到你会哭,你还把俩孩子都给他?”
这是表姐离婚以来,迄今为止,大仓第一句跟姐姐说相关的话题。
知道姐姐已经能够面对,有能力承受了,他才说的。
饶是如此,他这一句话,让表姐一下子捂住了嘴。
大仓及时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手绢。
姐弟二人回到房间,表姐才敢哭出声来。
大仓也不劝她。
只要愿意哭,随便哭。
哭出来总比紧了牙关,差点把嘴唇咬下来强。
不得不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
刚离婚的时候,表姐感觉自己一分一秒都熬不过去,只求速死。
可是现在十几天过去了,发现心里没那么痛了。
甚至在南方的时候,被表弟的买卖给震撼到的时候,见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物的时候,都有短暂的时间内,居然忘了自己还有伤痛在心。
表姐哭了一会儿,连手帕都没有完全打湿的,就自己停止了。
抽抽噎噎地说:“他跟我说离婚的时候,答应把妞子给我,可我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养不了孩子,就全给他了。”
很明显,表姐没有说实话。
至少没有完全说实话。
她说自己离婚后没能力抚养孩子,这也许是面对现实的实情。
可是离婚当时呢?
她绝对不是这么想的。
不过大仓绝对不会跟表姐深入讨论这个问题。
永远也不会指出表姐其实是要一死了之。
表姐离婚当时的想法,绝对相当错误的。
就像有一位哲人说过:不要在冬天砍树,不要在沮丧的时候做决定。
因为在冬天,大多数的树都像是一棵死树。
在沮丧的时候,做出的决定绝大多数会在事后懊悔不已。
在十几天前,表姐痛苦和绝望到了极点。
可是仅仅在十几天后,她这不是已经能够坚强面对了吗!
当然,这里面大仓功不可没。
可是,即使换一个人,换一个没有大仓这样表弟的人,只要能够坚强地去面对伤痛的摩擦。
只要能坚持给伤痛稍微一点点的过渡时间。
哪怕再大的痛苦,也会在脆弱的心灵表面敷一层足以承受的结痂。
大仓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过一个皮包来。
从皮包里往外掏钱。
一扎一扎捆扎整齐的钱,摆在表姐面前。
“姐姐,咱们这一趟买卖现在就算结束了,明天回家,现在跟你算算账,这是分给你的六万块钱。”
表姐吓得差点没蹦起来。
六万?
表弟拉着她们娘仨出去十几天,整天去大酒店,住大宾馆。
不但救了她一命,其实也算是救了俩孩子。
末了,还给六万块钱!
且不说这个数字对于手里最多能有几十块钱积蓄的表姐来说,到底有多么巨大。
单单管吃管住,救了自己娘仨的命,末后还给钱这件事本身,表姐就无法接受。
她好容易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大仓,你自己想想,姐姐可能接这个钱吗?
姐姐要是要了这个钱,还是人吗?
姐姐从来没做过亏心事,要是接了你的钱,那比伤天理还要亏心啊!”
大仓摇了摇头:
“姐姐,长这么大我没反驳过你,可是刚才那话,你说错了。
我问你,咱们煮水饺,煮破了,为什么不说破了,要说挣了?
卖牲口,牲口牵走了,为什么笼头绝对不能拿走?
你找一家木匠铺子,什么都可以买,你买他的斧子和锯试试!
我说的这些,都是咱们讲究的忌讳,或者说是规矩。
做买卖,就必须讲规矩。
你跟在表弟车上,不管你干了多少活,出过多少力,毕竟你跟着跑了一趟。
也就是说,但凡上了车,就得分红,这是规矩。
应该分给你几成,我这个做老板的说了算,这也是规矩。
分给你了,你就得拿着,这是你应该遵守的规矩!”
表姐被表弟“规矩”地石化了。
她知道这就是表弟为了给她钱在强词夺理。
可是你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似的。
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有规矩在里边?
如果不要的话,如果坏了表弟做买卖的规矩的话,会不会让表弟感到忌讳?
“可是——”表姐迟疑地说,“我就是跟着走了一趟,就要你这么多的钱——”
表姐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了。
“姐姐,你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就是嫌钱多是吧?”
“是啊是啊,就是太多了啊,你要是给姐姐三十五十的,姐姐也就要了,可这——”
“我懂我懂。”表弟理解地说:
“姐姐以前在家里当家庭妇女,除了做饭看孩子,就是干地里的活儿。
土里刨食能刨出多少钱啊,一下子给你几万你就觉得接受不了。
可是你得这样想,干小事挣小钱,干大事挣大钱。
咱们干的是大买卖,挣的就多,分的就多。
跟你以前过的日子不是一回事。
你看我分给你六万,其实我自己留下的比你要多不少。
因为这个买卖,除了我这个人,还有车也是我的,这些费用我都得扣出来。
所以啊,你拿着这六万吧,别跟你表弟计较,别嫌少。”
还能嫌少?
表姐发现自己快要被表弟绕来绕去给绕蒙了。
是不是再继续讨论下去,表弟还要再加上点啊?
果然,表弟又加上一句:“姐姐你要是嫌少,非要跟我算算账的话,那咱们就详细算算,也许我还得再给你加点——”
“别!”表姐差点扑上去捂住表弟的嘴,“大仓你别算了,姐姐有点晕!”
“哦,有点晕。”大仓看看表,“时间确实不早了,姐姐你睡吧,我也回去睡了。”
表姐有心让表弟把钱拿走,可是她又发现,自己好像无论如何说不过大仓的。
很明显,大仓是铁了心要把这六万块钱给自己的。
躺下了,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肯定睡不着的。
她就是一个家庭妇女,除了男人给她钱负责家里油盐酱醋的花销,真正当家是她的男人。
她手里从来没有多于一百块钱的时候。
现在突然的,一下子身家六万!
让她怎么能睡得着呢!
俗话说好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她虽然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但是,也绝对不会面对财富的时候,要恶心得哇哇呕吐。
被自己深爱的男人背叛,固然是让她无法承受的痛苦,但是,离婚后无家可归,也是她决心赴死的一个因素。
如果当时她手里就有这六万块钱,她未必就会毅然决然地准备去死。
辗转反侧到下半夜,她终是睡不着,就穿着大仓给她买的睡衣,去敲大仓的门。
大仓拉开门见表姐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吓了一跳:“姐姐,怎么了?”
表姐也不说话,神秘兮兮挤开大仓,钻进了他的房间。
“关门,关门啊!”她着急地催促表弟。
等到表弟把门关上来,表姐才从衣服底下,把大仓用报纸包好的那六万块钱拿出来。
“不管我要不要,你先替我拿着,姐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害怕。
躺下了老是觉得屋里进来人了,把钱抢走了。”
看着姐姐那副样子,大仓暗暗好笑。
他接过钱,从里面拿出一扎,正好一千块,塞到姐姐手里:
“你把这些钱放在我给你买的包里,先给孩子零花。
剩下的五万九,回去的时候我给你存成几个存单。
你什么时候用钱了,去银行取。
行不行?”
嗯嗯,表姐本能地点头。
接过那一扎钱,又神秘兮兮塞到衣服底下。
出来大仓的房间,左右看看走廊上没人,这才像耗子一样“哧溜”一下钻回自己的房间。
大仓很是欣慰。
因为他看到表姐的状态真的好了很多。
所谓“家里有粮,心里不慌”,只要表姐手里有钱,能够保证她们娘仨衣食无忧,她的状态就会越来越好。
第二天往回走的时候,大仓告诉表姐:
“姐姐,我给你想好了,你不要回大舅家去住,也不要种地了。
你可以在县城住下,就住在我那房子里。
跟我,跟富贵两口子,咱们一块儿住。
至于这俩孩子呢,一个去南关小学插班,另一个上幼儿园。
你没事的时候琢磨琢磨,除了接送孩子上幼儿园,闲空里还能干点什么?
我分你的这些钱呢,正好给你当本钱。
你看怎么样?”
表姐还能说什么呢?
她能感觉得出,这一切的一切,其实表弟都替自己打算好了。
而且,她也由衷地替自己的俩孩子高兴。
因为离婚,孩子居然能到城里来上学。
尤其是自己的儿子,如果没离婚的话,那就是街上一个小屁孩,要一直玩到六七岁,才能去上学。
因为农村是没有幼儿园的。
可是现在表弟安排自己在县城住下,儿子居然也能跟城里的孩子一样,去上幼儿园。
这无形中比村里同龄的孩子早上学好几年啊!
可是,表姐很快就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她跟钟振军离婚的时候,俩孩子已经判给男方了呀!
也就是说,这俩孩子现在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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