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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河作为一个两千多口人的大村子,趁两台彩电是很合理,也很合逻辑的。
不符合逻辑的是刘媒婆说鹅拧是村里首富,为什么首富没有彩电?
照此推断的话,鹅拧的富裕在村里的最好成绩也就是第三名。
甚至还会更靠后。
所以问题来了,媒婆的话水分太大,进而让女方猜想,鹅拧到底有没有钱也成了未知数。
也就是说,女方除了一开始要的那些条件,什么三转一响一类,另外还要求鹅拧买彩电。
这样才能证明你真正有财力嘛。
一开始刘媒婆还巧舌如簧地给人解释:
“他钱是有的是钱,可是光有钱没有票,你也不来电视啊不是!
他家这台电视还是好不容易跟人订做的,别人订做都排不上号呐!
俺村里那两台彩电其实都是一个人买的,可是人家有后门啊。
大仓他小姑是县城的,听说他小姑父是干部,人家什么东西买不到啊!”
可是老姑娘的姑姑不依不饶,认为鹅拧走不通关系搞不到电视票,是能力不行的表现。
光有钱,没有能力,这门亲事她表示不看好。
反正要想女方所有的话事人都通过,鹅拧必须要买彩电。
以此来证明他既有财力,又有能力。
刘媒婆没办法,只好商量鹅拧,让他买彩电。
鹅拧试着跟老姑娘沟通了一下,据说以失败告终。
反正,最后这门亲事崩了。
村里人也都知道了,鹅拧就是因为买不上彩电,人家闺女不跟他。
大仓当然也听说这事了,觉得这里边好像也有自己的责任,感觉有点内疚。
眼看着年除夕一天比一天近了,这天晚饭之后,鹅拧又来了。
每年如此,到年底送点东西过来。
今年跟去年一样,给大仓家每一个人都带来新衣服。
根据每个人的穿着特色,精心选择款式,然后每个款式都带了好几个码的,拿过来穿穿看哪一个码合适。
要知道,别看现在日子比以前好了,仅仅指的是能吃饱了,能穿暖了,手里有点余粮了。
要想吃好的穿好的,有好多钱的日子,还早呢。
就说过年穿新衣服这事吧,并不是家家户户的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就今年,依然有好多人家过年做不起新衣服。
最多就是给吵要得厉害的孩子做个新褂子,就算过年了。
至于一大家子人,全家老老少少都做一身新衣服的人家,在村里占比并不大。
大仓家老老少少七口人,鹅拧给他们家每一个人都送一身新衣服,真算得上绝大手笔。
当然,除了鹅拧知恩图报以外,还能看得出,鹅拧这几年确实挣着钱了。
送出这些衣服对他来说一点都不为难。
这好几年鹅拧都送习惯了,一开始大仓娘都是一再推让,现在也不再矫情。
反正大仓早有准备,还会给他回礼的。
也亏不着他。
看鹅拧送来衣服,全家人就欣喜地试穿,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穿着合适的新衣服。
都试好了以后,鹅拧把其他穿着不合适的又包起来,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带走。
大仓早已经泡好茶,引导着他到自家客厅来喝茶。
半年的功夫,大仓家焕然一新,完全变了样儿。
大仓家里这么多房子,走到哪里都温暖如春,而且据大仓介绍,家里二十四小时全天这个温度。
小锅炉是自动的,只要别忘了隔上一两天把煤箱装满,把灰斗里的炉灰倒掉就行。
不仅仅是屋里二十四小时恒温,而且水龙头往这边一扭出凉水,那边一扭出热水。
这让鹅拧惊讶极了。
也羡慕极了。
因为大仓家这种条件,是农村人想都无法想象的。
农村人见过条件最好的,就是以前想肥田村长家那样的,到了冬天家里生一个煤炉。
肥田家肯定是十分豪华的,煤炉生在厨房里,白铁烟囱管子穿过东间卧房,到了当做客厅的堂屋,还弄了个白铁暖包,然后白铁管子才穿到烟囱里。
这样,肥田家里的客厅里和东间卧房都很暖和。
只不过所谓的暖和,也是生着炉子的时候暖和。
一大早起来,炉子在下半夜早息了,屋里依然如冰窖一样寒冷。
饶是如此,这已经是村里最享福,最豪华的了。
其他人家,即使盖了新房子的,往往也烧不起煤炉,到了冬天屋里的热源就是灶上做饭。
把炕烧热了,屋里就不是那么冷。
至于其他还没盖新房子的人家,家里则是更冷。
因为现在的新房子,都是锃明瓦亮的玻璃窗,到了冬天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而老房子,到了冬天最多就是在卧房门口挂上门帘遮挡寒风。
而堂屋,在大白天就只能开着门任由寒风吹进来。
只有到了夜晚才把堂屋的屋门关闭上来。
因为老房子的门都是“全实木”的,大白天闭上门来,屋里全黑了。
所以哪怕冬天再冷,白天也开着门。
最多就是在堂屋门口,再做上一个“半门子”。
所谓半门子,就是两扇门的高度只有门框的一半,闭上半门子,就能把门口的下半部分遮挡起来。
这样也能起到一点抵御寒风的作用,而空出来的上半部分,既能让屋里明亮,也能让灶烟飘出去。
据说以前的时候,外国人到咱们农村来,感到奇怪极了。
他们搞不懂为什么房子要建成那种模式,到了冬天都只能开着门,任由寒风吹进屋里?
几百年过去了,现在已经是85年,但是那些住老房子的农民,跟前人的居住条件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在这种条件下的农村,大仓家居然如此先进,让鹅拧比进了城都要眼花缭乱。
吃自来水,屋里有暖气,也就像他这样走南闯北,精通时事的人才知道那是城里人的生活。
至于那些常年在家务农,一辈子去不了几次县城的老农民,根本就了解不到城里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
或者全凭想象,皇帝家的门楼比咱们的正房建得都好,皇帝下地都用金锄头,皇帝娘娘天天吃烙饼……
也就是说,村里大多数的人没见过城里人怎么生活。
他们只知道大仓家吃上了自来水,还烧着那么大一个炉子,但是他们不知道这种先进程度,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县城的人家。
只能说,有钱人的快乐,你永远想象不到。
鹅拧手里有点钱,也见过城里人的生活状态,所以他能体会得到,才能震撼于大仓能把家里摆弄得如此先进。
看到鹅拧沉浸于震撼中久久无法自拔的样子,大仓问他:
“鹅大哥,反正你也盖了新房子,要不要家里也弄成这样?”
鹅拧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不敢想象搞成这样要花多少钱。
更不敢想象自己一个农村人,如果把家里弄得如此先进,会不会让自己跟李自成一样?
当了皇帝以后天天放鞭炮吃饺子过年,本来十八年的天下,只用十八天就过完了。
农村人受苦惯了,不敢过太享受的日子,怕“促寿”。
只不过这话只能鹅拧自己在心里想想,要是这样说出来,那不成了咒大仓一家人了嘛。
见鹅拧摇头,大仓说道:“花不了多少钱的。”
换了别人,大仓或许没这么热心,但是对鹅拧,他就另眼相看。
因为这几年他看明白了,鹅拧是个真正的好人。
拿他自己来说,善良正直,勤勤恳恳,踏实肯干。
对别人呢,知恩图报。
反过来,施恩又不图报。
仅仅因为自己那年冬天救他一命,他除了年底雷打不动来送东西,平常有什么好东西,也会送过来。
碰上继父或者母亲干重活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去帮忙。
看样子,他是准备把这份恩情记一辈子。
所谓的施恩不图报,是他经常在外边跑,遇上别人有困难,也会热心相助。
据说他就曾经救助过好几个人。
其中就有邻村那个算卦先生“瞎豹”,也有人叫他“瞎汉豹”,是个瞎子,会算命。
据说算得相当准。
只不过前些年看相打卦跳大神那些事,是当做封建迷信来严厉打击的。
瞎豹以前的主业是去村里给人说大鼓书,挣点嚼谷。
当然,也有人偷偷找他算卦,算完了给他少许钱意思意思。
这几年对封建迷信管得没那么严了,而且因为收音机的普及,电视的出现,还有村里放电影的次数也不少,他这种大鼓书的几乎没了市场。
于是他渐渐把主业放到给人算卦上面。
表面上还是背着三弦各村游走,但是几乎不再说书,而是找一户人家住下,在人家里住上几天。
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瞎豹的名头,知道他算得很准,所以他不管到了哪个村,总有人慕名找他算卦。
这就是他的收入来源了。
去年夏天,瞎豹走路的时候误入一片高粱地。
据说,人一旦产生迷失感,失去方向,他走路的轨迹就是一个圆形。
瞎豹就是如此,炎炎夏日的午后,他就在高粱地里转圈——用来探路的那根小竹竿也早被高粱秸绊得不知所踪。
这个点儿老农民们都回家吃饭,午睡去了,野地里除了蝈蝈、蚂蚱们的欢唱,再没有一点人的踪迹。
瞎豹转了很长时间,如论如何是转不出来了,大声呼救也没人回应。
后来嗓子都哑了,本来热汗湿透了衣服,也变得突然不再出汗,一股急火攻上来,发痧了。
表现就是剧烈头痛,极度头晕,口渴难耐,心慌,恶心……渐渐开始神志模糊。
鹅拧赶集卖货,都是等到集上的人全部走干净了才收摊,回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
回家的路上,路过这片高粱地。
刚才骑车子下坡的时候,就曾经瞥见前边一片高粱地里边的有高粱很突兀地晃动。
还猜想是不是有狼?
已经走过那片高粱地了,耳朵里似乎听到有个沙哑的声音喊了一声“救命”。
他就停下了,在考虑是不是有人在高粱地里遇上狼一类的了!
按说,他现在也是一个人,贸然进入高粱地,也有一定的危险性。
可是,自从鹅拧被大仓救了一命之后,本来就心地善良的他,开始不知不觉在模仿大仓的行为。
就是遇上别人有难的时候,都要尽力想办法帮人一把。
最后他还是支住车子,钻进那片高粱地查看。
此时的瞎豹已经只剩一口油气和一缕残存的意识,命悬一线。。
鹅拧把瞎豹背出高粱地,看他的样子,知道如果不及时救治铁定是活不了了。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的二八大杠后边载着满满的货物,真的没法再带上一个大活人去医院。
可是人命关天,他只好先把自己的货物卸下来,藏到高粱地里,然后把瞎豹绑在自己背上。
飞驰去了医院。
瞎豹捡回一条命。
可是等瞎豹脱离危险,鹅拧再跑回去找自己的货物时,早已经没有了。
鹅拧不但给瞎豹垫付了医药费,还丢了满满一大包的货物。
损失惨重。
事后瞎豹上门,除了答谢救命之恩,还要赔鹅拧的损失。
可是鹅拧感觉人家看不见,是个残疾人,自己帮他是应该的,怎么能让人赔呢!
无论如何不要瞎豹的钱。
对此瞎豹实在是感激不尽。
这以后不管走到哪里,瞎豹都要跟人说起自己被鹅拧救了的事,传颂鹅拧的仁义。
他跟鹅拧也成了关系极好的忘年交——瞎豹比鹅拧大二十多岁。
也就是说,通过这些种种行为,大仓对鹅拧的印象极好。
而且感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管说话办事,交流起来也挺舒服。
所以他见鹅拧对自己家的自来水啊,暖气啊这些挺羡慕,就自告奋勇想给他家也设计一套。
没想到鹅拧却是坚决拒绝。
最后拒绝的理由是,他几乎每天赶集,风霜雨雪一年四季在外边跑,如果家里弄得太舒服,就会把自己惯得受不了赶集的苦。
大仓一听也有道理。
于是不再劝他。
然后又问到他的亲事。
他俩之间,有啥说啥,也不怕鹅拧认为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问道:
“我听村里人说,你那亲事散了,是因为女方要求你买彩电,你买不上这才散的。
我估计你不应该是买不起彩电吧?
是不是搞不到电视票?
想不想要?
想要的话我直接给你买一台回来就行。
录像机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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