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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中年农民是来给他的儿子算卦。
俩人进来之前,已经算到了一半,小三儿算着农民的儿子今年会摊官司,一场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
中年农民脸上越加愁苦:“先生,非得坐牢不可?能不能破解破解?”
小三儿说道:
“在我这里,没有破解那一说。
人的命,天注定,你既然来找我算命,就是相信命中注定。
既然什么事都是命中注定的,那么谁又能给你破解呢?
难道有人比老天爷还厉害?”
原来,农民的儿子跟人打架,把对方给打伤了,伤得还不轻,现在儿子已经被派出所抓起来。
农民就是想来找先生看看儿子的官司怎么样,有没有办法破解?
现在一听先生说不能破解,绝望地说:“先生,难道再也没办法了?”
“事在人为,也不是没有办法。”小三儿说道:
“自古以来公家人有个说法,打了不罚,罚了不打。
算卦这事也是一样,有的人有灾,有的人破财,有的人既遭灾又破财。
对于有灾的人来说,破财能免灾。
你儿子现在是摊官司,有牢狱之灾,但是没有破财运。
要是你家愿意拿钱给受伤的人,钱拿多了,就是破财。
破了财,就能消去一部分灾。
至于能消到什么程度,这个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你听懂了吗?”
嗯嗯嗯,中年农民连连点头:
“懂了懂了,先生说的一点都不假。
本来一开始的时候没报派出所。
俺家那个混蛋把人家打得那么厉害,进了医院,人家找上门来要钱。
我的意思是破财消灾,咱们打了人,就该给人治病。
可是俺家那混蛋就不让我拿钱。
逼得人家没办法了,才报的警,这不是就把他抓走了。
先生这么一说我明白了。
这就回家筹钱,给人送过钱去,求人家别再告了。
先生我这样做行吗?”
小三儿微笑:“也只能破财免灾了。”
中年农民得到先生指点,好像醍醐灌顶,一下子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向。
对先生千恩万谢,临走时掏出一块钱给先生。
看来这位农民了解行情,知道算一卦是一块钱。
小三儿把对方的手推回去,微笑道:“你给我五毛吧。”
农民愕然:“不都是一块吗?”
“平常都是一块,但是你摊上事儿了,我少要点,也算帮帮你。”
“先生你自己都看不见,也不容易——”农民很受感动,眼圈儿一红。
小三儿说道:“都不容易,那才更要互相帮衬,就这样吧,我要五毛就挺好。”
农民给了五毛钱,感激不尽地走了。
梁进仓看了张戳腚一眼,表示自己也很受感动。
张戳腚却是习以为常的样子:“俺三哥一直这样。”
这下梁进仓对小三儿的观感好极了。
他发现小三儿好像能算准的样子。
而且品行相当值得称道。
小三儿抬起头,对着梁进仓的方向:“这位小兄弟,你是给谁算啊?”
梁进仓再次吃了一惊。
因为张戳腚只介绍说带来一个亲戚。
至于亲戚是男是女,多大年纪,这些都没有说。
而梁进仓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暴露自己丝毫信息。
小三儿居然仅凭耳朵的辨识,就能知道来客是男的,而且是“小”兄弟。
怪不得民间往往称谓盲人,说盲人“瞎精”。
意思是瞎子都很精灵。
热闹家两口子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而且脑子也都挺好使,耳朵特别灵。
现在看来,这位小三儿的精灵劲儿,还在热闹家两口子之上。
张戳腚把梁进仓推到那个圈椅上坐下:“你想算什么,跟俺三哥说说。”
梁进仓说想要算算自己的婚姻,然后报上生辰八字。
小三儿开始掐指头。
掐着指头转了几圈,突然就像发现了什么异样似的,手上停了。
然后脸朝着梁进仓的方向:“小兄弟,我怎么感觉你这命我没法算。你懂我的意思不?”
梁进仓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
他不知道小三儿所谓的“没法算”指的是什么?
难道指的是自己捡了别人一世记忆?
要是连这也能算到的话,实在是太逆天了。
不过,捡到记忆这事,梁进仓对任何人都不会说。
对任何人都不会承认的。
因为这事比较诡异。
他怕自己被抓到某机构做了切片。
别说小三儿没有具体指出来,就是指出来了,他也绝对不承认。
当下故作惊讶地说:“先生,为什么我的命没法算?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小三儿摇摇头,继续掐指头。
过了一会儿再次对着梁进仓:“你要算婚姻是吧?”
“对,算婚姻。”梁进仓说道,“我今年二十五了,家里人着急,就想来算算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
“什么时候能娶媳妇,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小三儿嘴角带着一抹冷笑,“牛不喝水强按头,你自己不想结婚,别人有什么办法!”
“先生的意思我还是不懂,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小三儿把脸冲向炕沿上张戳腚,表情严肃:“你这个亲戚不是来算卦的,他干什么来了?”
“额——”张戳腚赶紧征询的目光看向梁进仓。
梁进仓冲他点点头。
张戳腚于是实话实说,把梁进仓来的目的跟小三儿说了。
小三儿听他说完,直接说道:“我现在不想收徒弟,主要是嫌麻烦。”
张戳腚急赤白脸地叫道:“三哥,这是我带来的人,难道你就不给兄弟一个面子?”
“面子肯定是有面子。”小三儿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是你忍心为了你自己的面子,来为难你三哥吗?”
呃!
张戳腚哑口无言。
然后一脸尴尬地看向梁进仓。
梁进仓说道:
“先生,我知道教个徒弟肯定很麻烦,您不想教我们也理解。
可是俺那亲戚两口子都看不见,还得当顶梁柱养着老的少的,太难了。
就想跟您学成这门技术,也算赏他一碗饭吃。
至于学费,我们可以多给,只要您说个数。”
小三儿冷着脸:“我现在还能吃上饭,还没混到指望教徒弟挣钱的份上。”
张戳腚叫道:“三哥,我还以为有我的面子,来跟你一说准成,没想到你这么执拗。”
“不是执拗。”小三儿说道:
“我们这一行不像学课文,想教就教,想学就学。
教一个徒弟有好多事需要考虑,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梁进仓忍不住问道:“先生,是不是因为我那亲戚不是童男子,按照规矩,您不能教?”
小三儿一愣,仰脸问道:“这话你听谁说的?”
梁进仓实话实说,把瞎豹的情况介绍一遍,以及瞎豹跟鹅拧的关系,还有热闹要拜师,瞎豹为什么要拒绝,都跟小三儿说了。
小三儿听了,长时间沉默不语。
然后缓缓开口问道:“你那叫热闹的亲戚,是不是特别聪明?”
“应该是很聪明。”梁进仓沉思着说道:
“我就是感觉他耳朵特别灵。
还有就是脑子反应特别快,不管什么事,他都能张口就来,还能做到押韵合辙。
吹拉弹唱都很精通,那些小段子,他只要听一遍就能**不离十地记住。”
小三儿点点头:“他们两口子赶集给人说书,在你们那一片儿肯定比较有名。”
“肯定比较出名啊,因为两口子赶四集,十里八村的人谁不赶集啊,谁没听过他们两口子说书啊。”
“这回你知道为什么瞎豹要编那个谎话,不收热闹当徒弟了吧?”小三儿突然说道。
梁进仓有些愕然。
仔细想想,终于有点明白过来了:“是不是怕热闹太聪明,学会了算卦超过师父,抢了师父的饭碗?”
小三儿微微点头。
梁进仓这下什么都明白了。
瞎豹果然是在撒谎。
原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只教童男子”那一条规矩。
他只是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
这一刻梁进仓的心情很复杂。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看待瞎豹的这种行为。
按理说,盲人本来就不容易了,为了保护自己的饭碗不受威胁,即使是自己救命恩人的面子,也要委婉地拒绝。
可是,梁进仓总觉得瞎豹这样做,既有点无情,也有点狭隘了。
然后从瞎豹身上,又想到了面前的小三儿。
难道,他也是害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那样的话,热闹想拜个师父真的是很难,很难了。
小三儿缓缓说道:
“我倒不是怕徒弟抢我饭碗,我就是单纯怕麻烦。
从来没教过徒弟,想想就犯愁。”
他这话让梁进仓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如果小三儿单纯怕麻烦的话,这里面应该还有可以通融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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