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章 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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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不是只会一味强攻的角色，只是大多时候它们只需要一路平推，在这个世界上就称得上是无人可挡。

在魔族的战略上，拿下太阳部族是伴随着时间进展就能稳步拿下的，但是或许在这里吃了太多败仗，让部分魔族迫切地希望在魔王复苏前在这里立下战功。

但是因为有个强大的人类坐镇，它们的战略意图被屡次挫败，即使想要调集兵力，那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于是，它们选择动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太阳部族接到了来自魔族的通告。

魔族主力部队已经集结，只要拖下去人类部族必亡，但是它们可以给人类一个机会。

只要部族内的人类自废信仰，将所有和神沾染关系的标志、建筑乃至人尽数废除，它们就给予部族一周的撤退时间并不会进行拦截。

这是一个不平等的交易，而且是阳谋。

它们要拔除人类威胁性最大的爪牙，但是又给予了一个大多数人类都很容易倾向的选择，那就是逃跑。

低迷的士气很难经得起这种考验。

而处于绝对劣势的人类，所面对的就是两个选择，要么撑下去面对必亡的结局，要么就按照魔族所说，废除信仰的一切相关，然后争取到七天的撤离时间。

原本就已经被部族会议讨论了许多次的迁徙提案被真正放到了明面上开始讨论。

他们激烈地吵了好几个夜晚。

而少女静静地在自己的居所等待。

在决定出来前，她被勒令要求禁止外出，已然是将她作为筹码摆上了交易的台面。

阿普氏式微，在面对存亡的选择前，这个在战争中付出了许多的氏族，其余部族众却无暇关心他们。

阿普瓦拉来看望了少女，喝着酒，懊悔自己要是晚些退位，就可以保住她。

两人聊了晌久后，他失落地离去了。

少女没有怪他，也没有期望他。曾今最心系部族的人，真到了面对这等选择的时候，少女认为他也一样会做出残酷的选择。

这不是背叛，当所有人都在为了一个庞大群体的存亡而努力时，单个个体过去的成就、名望、所得，都不再重要。

但是，虽然她理解，虽然她能想明白其中的意思，但为什么还是感觉胸口闷得难受呢？

阿普氏的人一波一波地来见她，这也侧面反应了部族的决定似乎已经出现了倾向，并且那个倾向并不是对少女有利的。

一个个年迈的老人在少女面前跪下，忏悔着自己过去曾对少女犯下的罪过。

一个个曾经的同辈们，感谢着少女为部落为部族的付出，懊悔着他们对少女的排挤与冷落。

在这个奇妙的时间点，阿普氏的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感激、懊悔、悲伤，就好像是一直以来对独立于部族外但又一直为部族尽心尽力的少女的补偿。

等到所有阿普氏的人都离去，留给少女的依旧是冷清的居所。

“老师。”而最后到来的，赫然是阿普华。

少女在阿普华面前明显轻松了一些，即使之前的那些人是来道歉道谢的，但不擅与人交际的少女面对挤满了大半个屋子的人，竟是少有地生出了怯意。

“你怎么也来。”话虽如此，少女在阿普华面前依旧展现着风轻云澹的样子。

阿普华莞尔，她还不熟悉她老师的性子吗？

然后便娴熟地开始打扫起住所。

“不用了，反正很快就没用了。不管是这间屋子，还是住在这里的人。”少女用澹漠的语气道出了自己的结局。

阿普华的动作微微停顿，然后道：“只要您还住着，那打扫干净总是有意义的。”

少女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你辞去萨满的身份吧，我不在的日子里你维持学堂教育了很多人，他们多少也长大有了一定影响力。在他们的保护下，只要你不再是萨满，然后在部族里低调一些，就可以免去这次灾祸。”

少女给出了让阿普华免受牵连的办法。

阿普华沉默着，没有回答。

晌久，等到她将屋子大概打扫干净之后，阿普华才突然地出声道：“老师，跑吧。”

“……”少女没有回话。

“我们安排您假死，然后您离开部族，离开人类，离开战场，独自一人去生活，相信您自己一定可以照顾好自己，一定可以活得很自在，比现在这个样子要快乐、幸福得多。然后找个喜欢的人，让他陪你，和他一起，不需要多么盛大的仪式，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誓言，然后在一个平静的角落结合，养育孩子。老师您这么厉害的，或许到时候日常生活里，会是您去打猎耕种，而男性在家纺织、照顾孩子吧。您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直到厌倦了那样的日子，然后带着幸福美满地笑容在长大的孩子们的簇拥下死去。”

阿普华说了很多，很多。

说得哽咽，眼眶泛红。

她满怀着祝福和期许，希望少女能够永远地离开这片纷争。

而少女，也依旧没有给她回应。

“为什么不走？”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但是日灵梦还是发出了疑问，对少女，对自己。

“神的气息哪里是那么好隐瞒的，万一假死不成，魔族恼羞成怒约定作废，那人类还是要遭殃。”少女对于日灵梦的出现并无意外，冷静地回答道。

“所以，只是为了求稳，为了部族的人，你就放弃了这求生的机会？”

少女轻轻点头。

“你怎么肯定魔族就一定会信守承诺？”

“我们不得不信。而且，它们对自己的力量很自信，不到万不得已都不喜欢耍阴招。和它们战斗了这么久，只能说多少互相间有些了解吧。”少女语气有些讽刺。

但是魔族对少女的了解却仅凭借一声通告就将少女打入死局。

日灵梦沉默。

而少女却反过来道：“我的人生即将结束，接下来就该交给你了。希望我的故事你能看得开心。”

“这怎么让人开心得起来。”日灵梦摇头道。

“是吗？其实我还是很开心的。”

“为什么？”

“虽然我做了很多的傻事，当初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总觉得自己好像过得非常不幸。但是现在回顾下来，突然发现，我至少好像活得还挺问心无愧的。”少女笑了，露出惊艳的笑容，“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欢快地笑过了。

日灵梦从阴影中走出，将帽子摘下，露出与少女一模一样的面容。

少女也从椅子上站起，两者相对。

“黑日罗索斯的信仰没有断绝，魔族承诺的七天时间成功让人类寻到的生机，太阳部族肯定有人活了下来，并且将这段信仰传达了下去。这就已经足够了，一生为他人，亦一生为自己，以旁观者的角度而言，我对我自己很满意。”

少女洒脱地说道，在临死的这一刻，亦或是在超脱了记忆束缚的这一刻，她如此对自己评价。

而眼前的“少女”本身，也就是日灵梦此时已经达到了极点的灵性。

“太奇怪了。”日灵梦用微妙的语气说道，“虽然我有印象，但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

“是啊，确实如此。”少女走近，“但是，你也已经不完全是我了。”

伸出手，少女轻抚日灵梦的面庞，绯红的眼中流露出的是喜悦。

“阿普索尼娜的人生即将结束，而日灵梦的生活对于我们而言，就像是一场难以想象的美梦。被人唤醒，被人善待，被人照顾，被人关怀，朋友、好友、以及值得依赖，陪伴的人。对于我而言，或许你才是更加难以的想象的那一个。”少女与日灵梦两额相抵。

停顿了许久，日灵梦闭着眼睛说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在最后。”

“继续下去。”少女也闭着眼睛，保持着笑容，“替我，让你的美梦继续下去。”

……

少女在大祭当天，于祭祀场被数种利器贯穿了身体，然后站立着被一簇簇火焰点燃，身形在火焰中消失，主动断绝了生的希望，仿佛松了口气般迎接自己的终局。

关于黑色太阳神的信仰被一一捣毁，少女的居所付之一炬，但是里面的书籍却少了许多。

做完这一切，部族举足展开了大迁移，离开了这片居住了近百年之久的土地。

燃烧的火焰伴随着时间推移逐渐熄灭，唯有少女所燃烧的那一簇久久不灭。

魔族的部队紧随其后进入了废弃的部落遗址，找到了正在燃烧的少女，确认神力尽去，已经是纯粹的尸体之后，也没有对这团诡异的火焰动手，就地扎营占领这篇领域。

正如少女所想，它们没有追击，遵循了七天的约定。

而人类能否逃出生天，就看面对接下来的追杀，能有多少存活了。

……

又是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日罗索斯回归，看到了少女的尸体，将其带走，将她远行得到的收获与少女尸骸一同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