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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迟接旨出宫后,阮氏去找了苏浚。
她甚少找自己讲话,苏浚意外,可想到今日苏迟的婚事,他已经猜到阮氏是为什么来了,却还是放下手里的奏折,让她进来。
“今日听子砚说他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定下了也好,他到了年岁,身边有个服侍的人也能叫我放心。”
她话中不像是为苏迟说退婚一事的,苏浚看着她,耐心听听她要说什么。
“真没想到有一日我们能与任家联姻,任家啊,那可是信安头等厉害的世家,十几年前我与陛下一同进都,便是连见任家家主一面的机会也没有,那些个信安世家莫不以任家为尊,陛下当时还同我笑言,说这江山其实是姓任呐!”
阮氏将苏浚带到了以前的回忆里,那时太后大寿,因治水有功,他们得了圣恩面圣,算是乡下人进城,见了世面。
太后大寿,二人进宫赴宴,可也只能安排在了尾席,连皇帝的样子都看不清楚。
苏浚想着以后想让自己的大儿子能在信安谋一份职,在离开信安前,得了他人指点,去那任家门前想见见任大人,可惜啊,连门都没进,就叫人赶出去了。
可现在呢,任家的千金要嫁给自己的儿子了。
“任家厉害,到底根基深厚,子砚与任家联姻,对他也好。只是苏还这里,以后成婚,也要好好挑一挑合适的人家。”
阮氏没有否决苏浚的决定,反而大夸这桩婚事带给苏迟的好事,这不能不让苏浚怀疑自己将任家与苏迟联上关系是个错误的做法。
可是圣旨已下,婚期已定,如何能改?
阮氏没有咄咄相逼,只道“我来这里不过是想和陛下说说苏还以后的事,毕竟是兄弟,以后差的可不能再多。”
看着苏浚一直想着她刚才说的事,阮氏就已经知道这人动摇了,只站起身来,告辞回宫。
走出中宁殿时,妇人提起弯弯的嘴角,心中嘲讽便是做了皇帝又如何,别人说什么,还不是随意起疑心。
晚上,苏迟去了同心桥,任熙在另一处看着他,迟迟没有走上去。
要是见了面,就是要说分开的事了。
白日的婚事,她想了很多。若是让爹爹去找陛下退婚,爹爹或许会去,可是皇上却不会同意。天子一言九鼎,如何能听一个臣子的话呢,何况还是他们任家。
大哥在神机营多年,本来是要升职的,可父亲生生把这事压了下来,甚至自己的婚事都十分低调,只与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订了亲。
前朝未亡时,任家就已经被皇帝视为眼中钉,即便二哥才华横溢,却没有在朝中做官,反而做了个小小的商人,四处做买卖。
树大招风,他们只是想长久地延续自己家族的存在。
而在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里,一个女子的婚姻又算得了什么,有人是不愿意添砖加瓦,可事实却是他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更何况,若是输了的话,丢失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有性命之忧。
人总会趋利避害,任熙觉得自己也不例外。
小时被人陷害从马上摔下,娘亲不准她再提此事,羽生大夫为她换脸,父母在旁边担心的哭泣,那个时候她就明白,掩藏着自己的另一面或许能活得更好。
这次也不例外。
她慢慢朝男人走去,站在他面前。
即便一眼看出面前人现在心情很不好,可苏迟是再也等不了,他今日有话一定要同她说清楚。
男人脸色是难得的着急,剑眉相蹙,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十分吸引女人注意。
“上次我同你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现在我想得到一个答案,袅袅,你可愿意嫁我?”
任熙轻轻描绘着苏迟的面容,久久没有说话,可那一行行的泪水却忍不住流下来。
多好的容颜,她曾想过,以后每个清晨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这个人,可是现在,或许是最后一次和他见面了。
时间可以抹平一切,可能到了人生终止那一刻,想要再回想起这一刻,却发现没有半点记忆了。
她的不说话,她的哭泣都让苏迟心慌不已,紧紧抓着少女手臂的两只手也没有控制好力道,让人觉着生疼。
“子砚,我很喜欢你,真的……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男子,可……可我不能嫁给你,即便我很想很想,可我就是不能嫁给你。”
她止不住哽咽,连话也说不清楚。
“为什么?你同我说,你家住哪里,我去找你父母说去,明天我就到你家提亲。”
任熙怎么会讲实话,拼命摇头“你别问了,你别问了,总之我是不能嫁给你。”
“今天来找你,只是想和你把话说清楚,以前种种,就当成一场梦罢了,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以后我都不会来了。”
苏迟的手都是冰凉的,可他的心更凉,即便如此,他还是执着于自己的内心“没关系,若你父母不同意,我自有办法,只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剩下的我自会和他们谈。”
任熙捂面,低声哭泣“我以前一直被约束在家里,前些日子才偷偷出来玩,没想到会遇见你,更没有想到会喜欢上你,可这段过往不过是我人生里的意外,我有自己的路要走,却不能因为这个意外变了方向。”
“意外?”苏迟脸色惨淡“你真是狠心,这么美好的过去对于你来说,不过是场意外?”
任熙吸吸鼻子,故意冷硬道“原是萍水相逢,本来就算不得什么。”
可她本身就是个柔软惯的人了,便是故作生硬也不合格。
苏迟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缓缓气。
任熙吃软不吃硬,最受不得别人这样对她,当下她只抱着男人的腰,又开始哭起来了。
“你不叫杨珍是不是?”
“你不能把家里的情况告诉我是不是?”
苏迟慢慢哄着她“其实我也有很多事瞒着你,现在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苏迟正想告诉她自己的身份时,少女踮起脚尖,凑上来堵住了嘴,不让他说话。
“别说,别说……”
她不想听,既然当初都有了隐瞒,定是有自己的担忧,即便他们有了爱意,可初衷总不能变,她不想知道他隐瞒了什么,也不能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苏迟叹息,面前的人比谁都聪明,即便对着他,那份防备心也高高筑起。
等一吻结束后,任熙的心情终于平定下来,她抹抹眼泪,差点记不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子砚,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要点时间说服我爹娘”
见她终于改了主意,苏迟舒了口气,低头温柔问道“你父母知道我们的事了吗?”
任熙咬唇,点头“知道了!”
“因为我们晚上一直见面,所以他们不同意你嫁给我?”
少女嗯了一声。
原来是因为这事,苏迟放下心来。他以前就听说过中原女子重名节,他与任熙相识确实于理不合,难怪人家不愿把女儿嫁给他。
不过这样也不是什么大事。
苏迟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为任熙擦着脸,刚才哭得太狠,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其实原本是没有带这东西的习惯的,只因为心上人常常用到,他也就带习惯了。
“袅袅,我很想很想把你娶进家门,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处了,所以你要快点,不要让我等太久,嗯?”
任熙又埋于他的胸前,重重嗯了一声。
可苏迟哪里知道,他这一等就再也没有等到回信。
与任熙约定好的三日再见,还是黄昏,他就站在了同心桥下了,一人在那里想了很多很多,若是她父母还是不答应,没有关系,他亲自上门说清此事,若是父皇不答应,也没关系,他愿意放弃神机营的军权,与父皇做这场交易。
可惜,要等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直到男人身上有了露水,她都没有再来。
苏迟知道,他被她骗了。
这个骗子把他的心拿走,就再也不还给他了。
苏迟的脸色从来没有这样惨白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连着三天都去了同心桥下,只为守着那个不会出现的人。
第四天时,苏迟上朝时晕倒在了大殿,太医诊脉,说他受了风寒,需要好好养病,臣子们知道了,只以为二皇子心系朝政,殚精竭虑才这样,纷纷感叹为皇子者不易。
阮氏坐在一边,慢慢给他喂着药,可因为一直昏迷着,药水迟迟不能喝进去,还是苏还将二哥扶起来,灌了一些下去。
苏迟是在晚上醒来的,嘴里干涸,连嘴皮都起来了,可坐在床上愣是没有动,直到一旁守着的阮氏醒来,才抬了一杯水过去。
“如何会把自己糟蹋成这样,子砚,娘已经记不得你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阮氏心疼道。
男人喝了水便闭上眼睛,知他不愿多讲,阮氏没有再问,可这般伤心欲绝的样子,想来不是处理政务处理出来的。
情关难过,都是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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