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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座小宅院的后门,乌漆的木质门紧紧闭着,这周围也有些院落,但听不到一点人声,寂静得有些诡异。
“大爷,你带我来这儿干嘛?”海兰珠缩了缩脖子,她总觉得这里阴气森森的。
黑衣男瞥了她一眼,也不回答,径直开了那后门往里走去了,海兰珠却是惴惴不安,腿微微发着颤,惶惶然站在原地迈不开步子。
黑衣男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来,回首看见她一副胆小畏惧的样子,浓眉微挑,也不知她刚才在马车上那伶牙俐齿胆大妄为的劲儿哪去了?
“过来,我不杀你。”
“你不是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吗?”
“进来说。”
海兰珠握了握拳,看着对面眉目清贵、气质卓绝的男子,她不禁想相信他,可这世上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也多了去了,她怎么能如此轻易的被人外表所惑……可如今境况,她与这劫持她的陌生男子已是力量悬殊,他若真要害她,她也逃不掉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样想着,海兰珠心一横,便迈开脚随他走进了那宅子里去。
宅子里很是脏乱,地上落叶堆积,廊柱上积满了灰尘,看来是久未人居住。这是一座弃宅吗?不过这战乱年间,倒也正常,这宅子主人怕不是逃了就是死了或是被抓走奴役了,海兰珠想了想,后两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应该大一些。
黑衣男见海兰珠又是好奇打量又是皱眉思索的样子,唇角不禁扬起了一个弧度,“女人,不害怕了?”
海兰珠收回思绪,僵硬地转过头来,“大爷,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大爷?我有那么老吗?”
“咳咳,我这不是不知道你名字吗?喊你一声大爷是敬你!你既不喜欢,我就不叫了。那你,也别再一口一个女人的叫我,多刺耳呀……”海兰珠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平和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黑衣男冷冷道:“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称呼你?”
海兰珠唇角嗌出了一丝谑笑,“你都知道我是在努尔哈赤身边伺候的,又岂不知道我的名字?”
“你在宫中又岂会用你的真名!”
海兰珠一愣,晶烁的眸子霎时睁大,她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他知道她是汉人啊!
刚才她和这人在马车里的争辩可都是站在汉人,站在明人的立场上!她说山河破碎,劝他金戈铁马守卫百姓,而他恼她服侍努尔哈赤……
“你……你知道我是汉人?”
黑衣男眉目微怔,看着海兰珠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
海兰珠见他如此,心咯噔一跳,他难道不知道?不应该呀!可他现在又是什么古怪表情?!
“你姓甚名谁?”
“呃……我姓顾。”
黑衣男身形微微一颤,“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还有,你作甚么要掳我?你……到底杀不杀我?给个痛快话吧!”海兰珠脸色苍白,又急又气,一颗心老这样悬着,真是让人不痛快。
“我说过,我不杀你!”
黑衣男双眼一瞬不瞬得盯着她,语声冷冽,“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说,我姓顾,以后你就不要再叫我女人了。”
黑衣男双眉一蹙,神色不耐,伸出大手便把海兰珠的脖子扣住,“啰嗦,快说!”
“啊——”海兰珠闷哼一声,这什么情况?他作甚么非得知道她的名字?事出反常必有妖!
“怎么,还不说?”黑衣男猛然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海兰珠扒拉着他健壮的手臂,欲哭无泪,不就一个名字吗,她说还不成吗!“我说,你……松手!”
黑衣男这才放开了手,海兰珠向后退了一步,抚着脖子微微喘气,“我,顾乐遂。咳,一个名字你至于吗……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不说泪汪汪吧,好歹不要再掐我脖子了,会死人的……”海兰珠絮絮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眼里的震惊。
“家住何方?”
海兰珠疑惑得瞄了他一眼,“你这是查户口吗?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和掳我的原因呢!”
“说!”黑衣男捏紧双拳,指节咔咔作响。
“我……浙江!”
黑衣男眸中有光一刹而过,“何以流落到此地?”
“你……唉!我记不大清了!我自小就在草原长大,这事儿只有我父母清楚,你若想知道,等百年后去地底下问吧!”海兰珠暗想,她说的话也算是大半真小半假了,够坦白了!
海兰珠抬眸,见黑衣男面色不豫,心中不解,他的情绪为何如此激动?“你怎么了?呵呵,该不是……认识我吧?”
黑衣男的目光瞬时缩起,眼底寒光熠熠,薄唇紧紧抿着,并不回答她。
“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不认识你!也许是你认识的人当中,和我有同样的遭遇吧,正逢乱世,这也正常,和我一样流落异国被人奴役的人也多了去了。”
“呵呵。”黑衣男盯了海兰珠半晌,末了冷冷一笑。
“我有一个浙江远亲,她和你同名同姓。”
海兰珠了然地点了点头,“噢,撞名挺正常的……不过你干嘛这么激动?”
“她死了。”
“啊???”海兰珠眉毛一抖,只觉得背后一阵阴风嗖嗖刮过,可仔细一想,又似乎哪里不对。
海兰珠狐疑地看着黑衣男,“从我告诉你我姓顾的时候,你情绪就不对了,总不能因为同一个姓就让你如此失控吧?还是一个——远亲!”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语气。
黑衣男眸子敛了敛,唇角上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你俩长得挺像的,我还以为她死而复生了。“
海兰珠丹唇微张,脚步没有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节哀。”
黑衣男沉默不语,侧过身去,盯着庭院一角的水缸碎片,眉间笼着一团凛冽之气。
海兰珠却是没有心情欣赏这残败诡异的院落,见黑衣男盯着水缸碎片发起了呆,不禁有些气结,“我说,您到底为何掳我啊?总不可能是您走在路上,然后发现了我和您故人相貌相似,就掳了我吧?”
黑衣男没有理她,海兰珠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双手不耐烦地绞着衣袍,正准备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黑衣男却突然点了点头,“是的。”
“啊?”海兰珠目瞪口呆,“我坐在车里你怎么看到的?“
“你不是拉开车帘了吗?”
“噢,也是……诶,不对,你耍我,你都知道我服侍努尔哈赤,一看就是计划已久的,怎么可能在大街上偶然看到我就动了劫持之念!”
“我从来没说过你在服侍努尔哈赤,这是你自己说的。”
海兰珠脸一皱,叹道:“哎,咱别弯弯绕绕了,你就直说,你要怎样处置我吧!”
“受人所托,救你出宫。”
海兰珠愣了愣,她统共认识不了几个人,谁那么好心啊?
“你这句话是真?”
“信不信,随你。”
“你……”海兰珠撇了撇嘴,还不是他自个儿老说谎蒙她!
“他是谁?”
“木坤。”
“什么?”海兰珠惊谔地瞪大了眼,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那座城外的小院,熊熊大火辉映着月色,浓烟呛得人咳嗽流泪,她终究死里逃生,不知道那哑仆阿岐可有落难,木坤回来时看到一片废墟又是作何感想?
海兰珠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一直在找她,还托人救她出来!木坤和她不过相识几日,就如此仗义相助!海兰珠心中感激,乌黑的眼里浮上一丝笑意。
“那他现在何处?”
“他外出办事,过几日才回来。”
“噢,那,先向大侠道个谢!”海兰珠拱了拱手,“谢谢你救我出宫,言语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海兰珠眉眼半弯,心里一阵畅快,她终于飞出了那牢笼,获得了自由,这里没有阿巴亥,没有努尔哈赤,从此以后,她再不用战战兢兢的生活了。
海兰珠眉目一转,落在黑衣男那冷面上,“敢问大侠怎么称呼?”
黑衣男侧过头来,见她笑语盈盈,星眸里潋滟光华,璀璨耀目,不禁紧握住双拳,心里一阵发紧一阵发潮。
他微微蹙眉,强迫自己敛下眸子,也敛下了那烦躁不安的情绪,“你先暂时住这儿吧。”
“什么?住这里?”海兰珠不可置信得看着黑衣男,她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去计较他回避她的问题这件事了。
“怎么,不行?”
海兰珠对上黑衣男冷冷的眼眸,他的目光压迫感十足,有着不容反抗的气势。
海兰珠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大侠恩情,无以为报,唯感念于心,如今不敢再添麻烦,不如就此别过!”
“如今你身无分文,要往何处安身?”
“我……”海兰珠咬了咬唇,“总有办法的,我可以先去寺庙里,然后再找一个活儿,自力更生。”
黑衣男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遍,冷哼道:“我劝姑娘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别害了自己!”
海兰珠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不自在地篡紧了手指。
“等你见了木坤,再行打算吧。”
海兰珠点了点头,“好吧。”她知道他说的没错,现在外面并不太平,她一个年轻女人孤身在外确是不太安全,还是等木坤回来再做安排吧。
可……海兰珠皱了皱眉,她总是要出去赚钱生活的,可在古代,这女子除了做丫鬟、相夫教子还能做什么?
海兰珠摸了摸下巴,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噫,想到了——三姑六婆!也就是尼姑、道姑、卦姑、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
海兰珠挨个过了一遍,依着她的三观和能力细细排除,最后一个不剩。
海兰珠扯了扯嘴角,压下沮丧的情绪,安慰自己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即使这里男尊女卑,狼烟四起……
“咳咳。”黑衣男见她眼神散漫,沉声咳了咳。
海兰珠收回思绪,抬眼环视这院子,疑惑道:“这院子的主人呢?”
“死了。”
“啊?”海兰珠往后跌了两步,直直撞在廊柱上,沾了一背的灰尘。
“这周围有一大片空宅院,人都死光了。”黑衣男眉眼冷峻,声音寒如冰雪。
一阵穿堂风吹过庭院,落叶在地上悠悠打着转,风声萧萧,枯叶沙沙,似有残旧的琴弦被拨响,呜呜咽咽,诡异而凄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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