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第四世轮回，白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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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从大燕上空俯视看，白城只不过是位于西南边陲的一座小城。它的形状类似于人的手掌，中央是平坦辽阔的原地，而边缘则耸立着五根高耸入云的山峰，五座山峰之间隐隐然有无数雷电贯通，称为“五指弑魔阵”。

……

……

白家村祖训

“第一不能乱吃山上的果实，有毒；”

“第二不能天黑跑到山上，迷路；”

“第三；不能冲撞族长长辈，尊敬；”

……

“最末不能走出五指山，恶魔；”

白家村是位于“大拇指山”山脚下的村庄，族长名叫白胜德，全村共有三百五十户人家。白胜德是白家村第五任族长，年约五十，精神矍铄，为人谦和有礼，颇受族人爱戴拥护。

“走路要当心，小孩莫乱跑；乱跑不回家，恶魔很可怕。”

这年是燕国历九年夏，虽说进入到盛夏酷暑时节，但白村的孩子们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暑气。因为白村地处山脚缘故，高耸入云的大拇指山遮挡住大部分太阳光线，所以白村孩子们感受不到酷暑是什么滋味。

咚！咚！咚！

学堂老槐树挂着的那个大钟被敲响三下，教习先生带着学生们最后吟诵了那句老族长的口头禅“走路要当心，小孩莫乱跑。乱跑不回家，恶魔很可怕。”的话，就宣布本期课程结束。

“你们谁愿意留下来帮我一下？”陈教习笑眯眯的说道。

原先热闹的学堂变得安静起来，学生紧张的低头暗自祈祷千万不要选中我。

“如果没有人自愿的话，那我可就挑选了。”陈教习加重语气又重复一遍说道。

虽说陈教习知识渊博，年轻帅气，讲课风趣幽默，颇受学堂高年级女孩追捧喜欢。但对于他所带的学生来说，那简直就像一场噩梦。有学生常常因为回答不出来问题或者默读不出来他要求背诵的文章而遭到木棒打手心的惩罚，学生们心有余悸。

“老师，我愿意留下来。”叶瑞举手说道。

“老师，我也愿意留下来。”林小雅说道。

陈教习满意看着举手的叶瑞和林小雅，这是他教学生涯以来最满意的两个学生，也是最有希望能考中白城高级学堂的学生。

“马屁精。”以白轩为首的三四名学生在经过叶瑞的时候，低声轻蔑的说道。

林小雅刚想和他们理论，却被叶瑞伸手拦住“先做事吧。”

……

……

等到林小雅将本期所有的教学讲稿归纳整理完毕时，叶瑞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继续将剩下的那把椅子搬到二层楼上，他从木质楼梯下来时，正好碰到林小雅。

“你那边已经结束了，对吗？”

“是的，你这边呢？”

“我这边也差不多了。”

叶瑞和林小雅站在学堂门口看着日落时分的晚霞，以及陈教习匆忙离去的背影。他们扭头在彼此脸上看到了惊诧和疑惑。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陈教习如此惊恐和慌张？”林小雅问。

“那个方向应该是去白泽山的道观，希望没有出其他事情吧。”

叶瑞和林小雅走在河道堤坝上，夕阳将他们身影拖得很长，耳边传来河水拍岸的响声，身后是已经陷入黑暗的白泽山。他们都感受到一丝莫名恐惧袭上心头，好在前面再转过两条街就到家了。

令他们不安的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小黄。

“真是奇怪，平常小黄很远就能闻到我们的气味来找我们，今天怎么没有见到它？”

小黄是一只通体金黄色的小猴子，数月前某天清晨，小黄不幸被猎户夹子夹到后腿。当时叶瑞正走在河道堤坝上，听见小猴子龇牙咧嘴的惨叫声，就上前打开夹子，把小猴子救出。小猴子的后腿被夹的流血，好在没有伤及骨头。

“既然你通体金黄，那我以后就叫你小黄。”腿伤愈合的小黄后腿有点跛，但不影响它的活动。每天傍晚时分，叶瑞走在河道堤坝时，都能看到小黄“喔喔”的叫声，欢快的就像夏季的风，吹散埋在叶瑞心头的阴霾。

叶瑞今年十五岁，更确切的说，还差三十七天才满十五岁。在他一岁时，他的父亲进白泽山打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他也就成了白村孩童口中所说的“没爹的孩子”。

她母亲赵氏含辛茹苦的将他拉扯长大，他生活在快乐的家庭中。他从小就很听母亲的话，因为母亲常跟她说“我这都是为你好。”

叶瑞不敢忤逆母亲的话，他知道这是为他好。在他记忆中，他只有一次将母亲的“为你好”嘱咐抛之脑后。

那天叶瑞从学堂出来，他没有踏上平常回家的那条河道堤坝，而是径直拐进林木茂盛的山中。他想起母亲前两天镰刀割破的手指，就想着采摘些药草回家。

叶瑞集中精神分辨那些长在路边、树下、石缝中的药草，如果他能稍微向左边那条小道上看一眼的话，就能发觉潜在的危险。

“先不要惊动他，狗子你往东边那条小道绕到他前面，别让他给跑了。黄三你跟我从后面堵着他。这次我看还有谁能帮他？”

白轩在学堂是出了名的恶棍，他的身材高大结实，臂膀孔武有力，身边很快就聚集一帮人，隐约间形成一股邪恶力量。白轩最看不惯叶瑞那副装模作样的嘴脸，他想总有一天要好好教训他一顿，让那些不肯屈服的家伙们看看，对抗他白轩究竟会有什么结果？

白轩走到叶瑞身后站住，说道“叶瑞，我看今天谁还会来救你？”

叶瑞从石缝中拔下药草，将它丢进背篓中，拍拍手中泥土，看看前面站着的狗子，又扭头看着白轩，他心想“如果我现在把白轩打的鼻青脸肿，他应该不会哭着鼻子去告状把。母亲叮嘱我不能和人打架惹事，但只要不让她知道就没事。不过待会动起手来，可不能把我的衣服撕扯，不然回到家又该受到母亲的责罚。”

……

……

白轩将叶瑞的反应尽收眼底，然后踏前一步，将右脚翘在石块上，说道“你也不用东张西望，这地方偏僻的很，我想应该不会有人经过的。”

狗子和黄三听到这里都欺身压了几步。

“如果你想平安离开的话，那就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从这里爬过去。”白轩食指指向自己裆部说道“同样你也可以选择不听，那结果你就得自己承担了。我不太介意让你少点东西，你是咱们陈教习的宝贝，他如果知道肯定会很心疼的。对不对啊兄弟们，好学生呢。”

叶瑞像是没有听见他们嘲讽的笑声，说道“那就试试？”

黄三和狗子双腿猛然发力，一个箭步冲到叶瑞前面，伸手就去抓叶瑞的左右胳膊。“好快的速度。”叶瑞虽惊讶他们的速度，却没怎么放心上，双腿弯曲移动，双臂紧紧反扣在他们两人手腕处，暗自发力将他们甩在一旁。

被甩开的两人同样惊讶以叶瑞瘦弱身躯爆发出来的力量，白轩脸色发青，他也没料到以黄三、狗子两人力量竟没能制服叶瑞，他紧握双拳，冷声说道“看来还是低估你了。”

叶瑞说道“刚才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要不你也来试试？”

白轩并没有被叶瑞竖起的中指拨弄出愤怒情绪，他冷静的就像一匹荒原狼，渗透出的冰冷肃杀气息让叶瑞都感到莫名的心悸，但叶瑞从小便不知恐惧为何物。

“老大开始认真起来了，这还真是难得。那小子今天算是废了，我估计他在老大手下撑不过三招，就该跪地求饶了吧。”黄三说道。

相比于黄三的保守估计来说，狗子则是更加简单粗暴的喊道“那坏小子赶紧向我们威武帅气的老大俯首称臣把，一旦我们老大出手，你……一招也抵挡不住的，老大威武。”

白轩右手小拇指微微颤抖起来，就在刚才他侧身闪避叶瑞攻击时，不小心剐蹭到小拇指处的皮肤，鲜血慢慢渗透出来，汇聚成血滴，啪嗒滴落在山道上。

“该死。”白轩低声喃喃说道。

叶瑞双眼发亮，就在刚刚和白轩过招的片刻功夫，他隐约感受到被压抑的力量得到部分释放，他很享受这种力量被释放的感觉。

“再来。”此刻的叶瑞就像被饿久了的孩子，然后意识到桌子上的食物是无限量供应的那种状态。

“你们两个站住。”白轩厉声暴喝正准备上前的两人，然后双拳紧攥说道“先前倒是有些小瞧你了，但你也不要张狂过了。接下来，就让我好好教育你这个有娘生没爹养的野种。”

叶瑞紧攥的拳头松开，他将背上背篓取下，轻轻放在石道旁一块石头上，然后转身脸色平静的看着白轩。

白轩能感受到一股被压抑的愤怒正在像潮水般向他涌来，这种感觉就像他小时候那次溺水无法呼吸的经历。

有脚步声顺着山道传来，叶瑞听到声音立刻背起背篓，脚底生风般匆忙离开。

他经过黄三狗子两人时，低声说句“抱歉借道。”

白轩脸上慎重谨慎的表情变成疑惑惊讶，他端详叶瑞如落败逃窜的身影，转眼间就看到叶瑞消失在山道拐角处。

此刻，有妇人的声音响起“你……有没有看到我们家叶瑞？”

狗子翕动嘴唇想要说话，但看到老大白轩恶狠的眼神就禁不住打个哆嗦，闭口不言。

白轩低头看眼前这名肤色黝黑、个头矮小、身材消瘦的妇人，忍不住心想“她到底有什么可怕的？这样的体型我一拳头似乎就能打倒。”

“我们没有见过，我们到这里来只是为了采摘些果子吃。”

该死，为什么要说后半句，那句话肯定会让她产生怀疑的。

“真的……没有见过？”赵氏说道。

“真的没有见过，或许您可以往前面走走看看？”白轩说道。

赵氏走过白轩时，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等到她走到山道拐角处时，忽然扭头恶狠狠的冲着白轩嚷道“但愿你们没有骗我，否则你们就等着吧。”

白轩额头上渗出细汗，他看到赵氏妇人转过山道拐角消失不见，他就像负重千斤的人突然卸下重担似的狠狠呼出一口气，低声说道“一家子都有病。”

……

……

叶瑞顺着河道堤坝阶梯往下走的时候，脚下踩到了凸出来的石头打滑，径直朝着河道地步跌落。

“你没事吧？”

林小雅的声音传来，她三步并两步快速走过剩下的几个阶梯，来到叶瑞身边。她上下左右打量叶瑞的身体，并询问是否哪里觉得痛？

“就是胳膊有点擦伤，不碍事的。”叶瑞站起来拍落身上尘土，他尝试走两步路，脚还是有些痛，但走路应该没有问题。

有乌鸦“哇哇”粗劣嘶哑叫声响起，这声音听起来就像寓意着死亡气息，叶瑞和林小雅对望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深深的忧虑。

叶瑞和林小雅并肩缓慢走在凹凸不平的河道底部，这条河道已经干涸好多年了。白村最长寿的老人记忆中也不多见河道有水的场面。

这段河道就像一个葫芦似的，两个不规则圆球通过狭长的山壁连接起来，河道底部满是腐烂的树叶、树枝以及动物尸体之类，发出恶臭的气味。遍布河道底部的石头是最受白村孩童喜欢的。

每年酷暑盛夏时节，都会有成群的孩童爬下河道堤坝到河道底部嬉戏打闹。但自从燕历元年盛夏发现有孩童死在这里时，白家村的大人们便很少让自家孩子跑到这里玩耍。等到燕历三年，有人又在这里发现一名孩童尸体，死因不明。紧接着又三年，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相同的地方。

白家村长白胜德请人在附近白城请来有名的巫师作法，虽然他不知道巫师作法有没有用，但面对惊慌失措的村民，他也只能这么去做。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三年左右就会有名孩童无缘无故的死在这里，所以对于燕历九年的这年盛夏，村民们格外谨慎叮嘱自家孩子切莫乱跑，及早回家。

“叶瑞，我们还是不要继续往前走了。村里的人都说这条河道中藏着吃小孩的妖魔鬼怪，我有些害怕。”林小雅说道。

“我隐约听见小黄的叫声，好像就是从对面传来的。”叶瑞说道。

“你真的没有听错？”林小雅左脚踏上石块时，感觉到湿滑，眼看她的身体就要倾倒。但叶瑞转身伸手拉住了她，说道“小心点。河道前几天有水流过。”

林小雅小心翼翼的站在石块上，看着脚下附近的淤泥和枯树枝，她想不起什么时候看到过河道流过水但她抬头看向远处的河对岸时，心中的恐惧又袭上心头。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你真的能听到小黄的声音？”林小雅说道。

叶瑞看了看远处的河对面，又低头看了看脖子上挂的碎片，他弯腰随手捡起一根胳膊粗的树枝，然后插进前面的地面上。树枝陷进去一尺左右，情况还不算太坏，他扭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只要我愿意，我就能听到很远处的声音。”

“顺着河道堤坝走，我们也能走过去，为什么要横穿河底过去？”

“太慢了。”

“你说什么？”

“那样走的话，我们走的太慢了。它的声音中掺杂着强烈的恐惧和害怕，我们必须得尽快过去。从这里走的话，我们能节省将近一半的时间。”

……

……

叶瑞爬到最上面一层台阶时，林小雅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叶瑞拍了拍她的肩膀，径直朝前走去。

前面是一片长势茂盛的竹子，竹子下面有竹笋，棕黄色的竹笋低矮的长在这片竹林中，就像一个顽皮又倔强的孩子渴望着生命的跃动，生机勃勃。但此刻叶瑞没有丝毫心情去欣赏生命的律动，越是往前走，他听到的痛苦的声音越是清晰。

叶瑞走到一棵胳膊粗的竹子旁，用手拨开眼前的竹叶，他见到了毕生都难以忘却的景象。

小黄四肢拼命的往前爬，身上布满像是利爪留下的血痕。有鲜血不断从血痕中流出，在竹林空地上留下一道凄厉的血迹。它眼珠瞪大，惊恐的看着斜前方，发出类似人的惊叫痛苦声。

这是林小雅也看到了斜前方的那个怪物。

它通体漆黑，紧缩起来时像圆球。但当它露出四肢时，又好像猴子之类的动物。

只是它眉心有一只未睁开的眼睛，另外睁开的两只眼睛中透出好奇神色。它一步一步缓慢朝着小黄走去，眼神也变得嗜血和邪魅起来。

眼看怪物张开大嘴，露出里面恐怖獠牙，将吓坏了的小黄吞噬掉间隙。叶瑞也顾不得想太多，他转身对林小雅说道“跑，不要回头。”

一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准确无误的砸中怪物的腹部，它缓慢回头，双眼骨碌碌的转动，最终将叶瑞完全锁定。

它开始朝着叶瑞过去，它的速度并不慢。

叶瑞没有任何犹豫，他转身就朝后面冲去。

小黄艰难的挪动身体，就在怪物转身的瞬间，死死咬住怪物的黑色尾巴。一阵剧痛向怪物袭来，它猛然回头一口咬住小黄脆弱细嫩的脖子，鲜血渗透、汇聚、滴落成一大片，将泥土染成了红色。

“你这怪物，敢杀小黄，我要你偿命。”叶瑞看到小黄眼角淌出的泪水，他转身举起一块椭圆形的大石块就朝怪物冲去。

怪物有了上次的经验以后，它开始变得聪明起来。它侧身翻跳很容易就躲过呼啸而来的石头，径直朝着叶瑞的脖子飘去。

“可恶。好像比之前更加强大一点，这究竟是什么怪物。”叶瑞心里想着，但脚下却是丝毫不敢耽搁，但怪物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眼看就要追上叶瑞。

叶瑞自觉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索性转身双手死死掐住怪物细长脖子，但这样也仅仅阻挡数秒钟时间。然而就在它的獠牙刺进叶瑞脖子时，一阵耀眼的白光从叶瑞脖子挂着的碎片中爆发出来。

怪物就像触碰到什么非常烫的物体似的，瞬间将脑袋缩了回来。它眼神中透漏着不解疑惑最后都化作恐惧神情，转身就想逃离掉这个令它感到害怕的人。

但都太晚了。

那个碎片的吞噬能力要远远超过怪物的，就像叶瑞他们小孩有时会玩的掰手腕，他们中的最强者如果和成年村民掰手腕较量的话，那将会败的一塌糊涂。

此刻怪物就像刚才小黄的那种临死挣扎神态，它眼神变得狂暴猩红起来，它身体的每寸肌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爆发，但力量的悬殊终究使得这种挣扎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一阵耀眼白光冲天而起，继而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

……

那块碎片从悬空中坠落到叶瑞掌心。

“温度更低了，这难道就是刚才那只怪物？”

叶瑞掌心碎片传出的寒冷气息让他感觉如坠冰窟，但这种感觉持续喘息时间就结束了。没有任何奇特的事情发生，它普通的就是你扔到地上都不会有人弯腰去捡的那种。

叶瑞五指合拢紧握，碎片被包裹掌心。

他双眼张望左右四周情况，刚才那道耀眼白光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四周只听到竹叶被风吹得沙沙声，好像刚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

手指缓慢松开，碎片就静静的躺在那里，只是多了一个黑色猴子印记。

“封印？”

叶瑞手指插进散乱头发中，双手胡乱的抓狂。

他试图将这种骇人的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去，但它就像烙在那里似的纹丝不动。叶瑞经常听到白家村的老人们讲些鬼怪神魔的故事，还有村长经常说的那句“走路要当心，小孩莫乱跑；乱跑不回家，恶魔很可怕。”话。

但那不都是吓唬小孩的故事吗？

难道恶魔真的存在？

叶瑞又看了眼掌心的碎片，以及碎片上面的黑色猴子印记。他沉思片刻，将碎片重新挂在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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