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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已许久没这般热闹了。
许久前,&bsp&bsp魏砚早已写好宴帖送至各州。大婚之日,上郡城门大开,恭迎各州使节。关内外有所相交都请了来。长街洒扫干净,&bsp&bsp一路欢声锣鼓,&bsp&bsp屡屡不绝。
沈瑜卿一早就起梳妆,&bsp&bsp因是要迎亲,魏砚将她安置到了上郡另一处宅院,&bsp&bsp推门就能看到街上的喧哗热闹。
婚事照着上京规矩来,前一夜魏砚不能见她,歇在了王府。
梳妆的嬷嬷是柳先栗荐的,梳的一手好云发。喜服换好,又戴了头冠,等了片刻,&bsp&bsp院外渐传几声欢笑,朱门推开,&bsp&bsp先入门一道掀长身姿。
他也是穿了大红的喜袍,&bsp&bsp外氅披身,&bsp&bsp玉冠利落得束紧黑发,一双眸精亮,&bsp&bsp稳稳得踩着步子向院里走。
身后跟着接亲的小童,&bsp&bsp个个都穿着红袍,眉眼讨喜,说着吉祥话。迎进的队伍是他漠北相交的兄弟州牧,&bsp&bsp亦是满面喜色。
沈瑜卿被带着出了门,头遮红纱,&bsp&bsp只看得清脚下,&bsp&bsp见一双云纹金靴站定,&bsp&bsp她便猜到是他来了。
“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她听到他低低地笑。
下一刻,他腰一弯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沈瑜卿立即去抓他衣角,耳边一阵欢呼打趣的声。魏砚笑骂一句,抱着她的脚步愈发快。
沈瑜卿面遮着纱,脸却还是莫名的红了。
喧闹里,他贴着她的耳,“今夜我不同他们吃酒,早点回去做吉利的事。”
一如往日的痞气浪荡。
沈瑜卿唇轻轻启开,眼动了下,说“你敢晚回来我可不会等你。”
魏砚黑眸深了,恨不得当即就带她回去。他勾勾唇,“放心,留着力气呢,不让你失望。”
“诶诶,三哥在那嘀嘀咕咕和三嫂说什么,要说晚上不有的是时间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是啊!”
又一阵笑声。
沈瑜卿听得不自在,魏砚照着离近那人毫不留情就是一脚,踹得那人嗷嗷叫。
“胆子肥了,等我回去收拾你。”
“别别,三哥我错了…”那人嬉笑求饶。
沈瑜卿听他们说话,不禁弯了弯唇,“我还以为他们都只是怕你。”
魏砚扶她上了马车,“总有几个混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臭小子。”隔着一层纱,他照着她脸亲了一口,“跟你似的。但你不一样,我只宠你。”
他直背转身,三两步上了马。
马车起行,沈瑜卿在里坐了一会儿,心口依然砰跳着。想来因他那一句话,“我只宠你。”
红纱的流苏在眼前晃动,来漠北至今,差不多入了夏,天尚没上京的暖,她全身却有一股暖流涌动。
淡淡的,又有点不同寻常的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
透过车帘遮挡的缝隙,她看清了远处骑在马上的男人,宽肩窄腰,身姿挺拔,犹如矗立不倒的山。
沈瑜卿看了许久,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慢慢牵起的唇角。
…
一路顺畅,街头巷尾都是欢喜之声。银钱洒了满路,孩童争相捡着铜钱,欢乐喜气。
至淮安王府门前,迎亲的轿辇停下,魏砚下马,他沉沉地笑,“为夫抱你进去。”
沈瑜卿踩着木凳,被人围在中间,他手伸到眼前,手掌宽厚,指腹有一层茧。
她轻轻抬眼,看到他难得穿了长袍。婚事按照中原礼制是她提的,他只沉默一瞬,便答应了。
四周是闹哄哄得起哄声,沈瑜卿手搭过去,被他稳稳接住。
人群留出一条路,他疾步如风,沈瑜卿搂着他的脖颈,又轻轻地笑了。
沈瑜卿父母不在漠北,高堂上只置了牌位,上刻的是魏砚生母,宫中淑贵妃。
礼成,嬷嬷引她回了主屋。
魏砚被拉去吃酒。
月明星稀,风清朗月,漠北民间俗闻,这日成亲的夫妻必会恩爱和睦,相守到老。
主屋内燃红烛,置酒盏,榻里铺了花生红枣,一一都精细布置过。
沈瑜卿在榻里靠了会儿,绿荷偷偷从外面进来,怀里揣了一包果子,“小姐,您饿不饿?”
听到门口动静,沈瑜卿掀了遮面的纱。
绿荷将果子拿出来,献宝似的,“奴婢从后厨拿的,您饿了就吃点。”
一日没怎么吃,本是饿的,此时坐在两人婚房里,她却没了想吃的念头。
“放着吧,等会儿我再吃。”她道。
绿荷欢快地点头,将怀中东西置到案上。
过了越有大半个时辰了,外面依旧没半点动静。沈瑜卿坐得累,又不知为何不愿先睡去,强撑着困意等他。
眼皮合在一起,骤然间听到外面一阵人声。
“这是本王的夫人,你们跟着瞎凑什么热闹,都给我滚!”
听他粗哑的嗓音,沉沉浮浮,也不知被灌了多少酒。
沈瑜卿弯弯唇,脚步声渐进,接着门从外推开,又砰的一声合上,挡住外面闹事的闲人。
“三哥!”
“行止兄!”
魏砚入屋先除了长袍腰带,灌了一肚子酒水当真不好受,也就仗着他高兴,倒是一点都不留情。
此时屋内仆从都避了出去,屋内只余他们二人。
魏砚在原地稳了稳心神,朝屏风处看了一眼,忽而摸了把嘴,咧开笑,倒底是把人弄到手了。
他两步过去,越过屏风,眼缓缓抬起,看清坐在榻边的人。
她面遮着红纱,只露出雪白的颈,薄纱浮动间也能隐约看到她白皙的下颌。两手交叠,惯规规矩矩地坐着。同他一样,穿了一身大红的喜服。
他犹记得,漠北初见那日,她便是一身的红,在茫茫大漠间让他不禁晃了眼。
不可否认,那日他就生了别样的心思。他清楚得明白那是什么,是男人对于女人最为原始的谷欠望。
沈瑜卿已察觉到他进来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她忍不住张开唇,却又没说出什么。
“等久了?”魏砚已到她身侧,用玉秤挑了薄纱,那张芙蓉面一寸一寸露了出来。他又将头冠卸了,减了些重量。
收拾完,他眼慢慢落到她卷翘的长睫,红霞般的脸,再到她轻点的朱唇。每一分都像长在他心上,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沈瑜卿没抬眼,唇抿了下,“也不是很久。”
他有心逗她,“那我再回去吃一会儿,那帮龟孙子还等着我呢。”
沈瑜卿眼朝他看,“你去吧,我让仆从在书房给你置榻。”
魏砚笑了,指捏她的脸,“大婚当夜,夫人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沈瑜卿打开他的手,哼了声。
魏砚愈发喜欢看她生气的模样,一把抱住她,俯身就亲了下来。
沈瑜卿没躲,彼此呼吸牵扯到一起,他鼻尖抵着她,渐渐没那么急,轻咬了下她的唇又再放开,乐此不疲般。
稍许,他揽着她的腰,眼里带笑,低下声,“我有些难信这是真的。”
沈瑜卿偎在他怀里,眼波如水,“那你当假的好了,真的就是我离开你回了上京。”
她最后一个音还没出来,又被抬起下颌,他迫使她抬起头,压住她的唇,他眼底沉着,“离开我你还想去找谁?”
沈瑜卿一怔,唇瓣倏的发疼,是他压的,浓烈的酒气喷到她的脸,她听清他隐忍的低哑,“沈瑜卿,别耍我。”
他是有些醉了。
沈瑜卿双臂环住他的腰,眼还在看他,她没说话,仰起脸唇贴过他的喉结,下巴,再到他的薄唇。
魏砚怔住,黑眸若有深意地看她,她从未这般主动过。
烛火噼啪得燃着,地上映出两道相拥的人影。
沈瑜卿亲过他的眼,又落到他的薄唇上,她缓缓开口,“魏砚,我也是认真的。”
他眸幽暗若深谷,掌顺过她的腰,搭到那细长的带子上,手指一动,带子便落了。
沈瑜卿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心口撞了下,却没动,任由他除了外衫,里面是贴身的薄衣。
他唇落到她的颈,呼吸渐渐沉了,缓缓往下,唇蓦地合紧,沈瑜卿眼睫颤了两下,手推他胸口,触到一片烫热。
大掌揽住她的腰,沈瑜卿仰躺到榻里,那强劲的黑缠住了一片雪白,她难忍,细眉紧蹙,手使劲揪着身下的喜被。
魏砚嘴角勾着,故意问她,“你不也漺?”
沈瑜卿眼翻了翻,不想再搭理他。
过了会儿,他吻着她的后颈,沉沉道“你家中尚没来信同意我们的婚事,在此之前我不会让你有孕,在家中难做。”
沈瑜卿回忆一番,他确实在那时停下来的,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唇角忍不住又弯了。
这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坍塌的堤坝,慌乱奔走的人群,一片吵闹惊惶声。年幼的她在四处奔逃,到处都是泛滥的大水,像是要把天地吞噬。
沈瑜卿跌跌撞撞地跑着,她脸上都是泪却强撑下心底的恐惧,她还要找到兄长。
天光大开,大水退去,整座城都变成了废墟,死寂,无一丝生的希望,像暗无天日得监牢。
沈瑜卿跪坐在地上,她没找到兄长。
眼底踏入一双锦穴,她抬起眼,看到身穿黑甲的男人,手持长刀,身姿挺拔,背对她而立。
“你是谁?你看到我兄长了吗?”沈瑜卿听到自己问。
没有人回答她。
旭日东升,金灿的光再次照下,那座城依旧枯槁,了无生机,像是已垂垂老矣。
…
日头升起,沈瑜卿醒时侧躺着面朝里,锦被动着,里面是他的手。
他挤进去,沈瑜卿咬着唇,眉梢又拧紧了,“你先出去。”
魏砚听到她说话,咧嘴一笑,“醒了?”便越加不管不顾。
昨日王爷大婚,一早绿荷醒柳候在外准备伺候小姐梳洗,从早上等到晌午,屋内始终没有动静,两人静静站着,谁也不敢进去打扰。
日头将移,终于等到里面出来人。
魏砚扫他们一眼,“她还睡着,先备些软粥给她。”
小姐还在睡?以往无论发生任何事,小姐都不会睡过晌午的。
绿荷诧异了下,忙福身应声。
人影走远,绿荷拉着醒柳急忙推门进去。
屏风遮掩处一股若有若无旖旎的味道。两人对视一眼,绿荷唤了声,“小姐?”
里面没有人应声。
她轻着步子刚要进去,屏风里忽然有了动静。
“别进来。”嗓音是哑的。
绿荷停住,道“小姐您饿不饿,小厨房备了清粥。”
“过会儿再端过来吧,你去第三个箱子里翻一白瓷瓶装的药给我拿过来。”
绿荷拉拉醒柳的衣袖,两人应声退下。
出了屋门,绿荷脸红得都快透了。她虽没嫁过人,但也是知晓男女情事的。附耳对醒柳小声说“王爷是不是太过分了,小姐也是头一回,身子又弱,怎会受得了。”
醒柳亦是担心,面上没显露,“王爷宠爱小姐,自然会有分寸,不是你我能够置喙的。”
屋内,沈瑜卿倚靠在引枕上,脸颊红透,缓了会儿,整个人依旧无力。
窗外日光斜照进来,此时已是过了晌午。
她拉下被子,腰侧清晰地两道掌印,是他掐得太紧了。腰上酸沉,若是昨夜尚且昏沉记不得太清,那么今早便又让她重拾了记忆。
沈瑜卿轻呼了两下,榻上已然全乱了,被褥上有小片干涸的水渍。她扫了眼,脸侧又生出了红晕。
她起身拿了干净的衣裳,选了一件高领,能遮住颈下的痕迹。脚一沾地,铺天盖地的酥麻感席卷而来,一瞬没撑住竟软在了地上。沈瑜卿扶着手边木凳,心里先将魏砚腹诽几百遍,打定主意近日再不让他入屋了。
…
魏砚后午去了军所。
一夜没怎么睡,白日又起的早,却丝毫看不出疲惫的迹象,反而精神奕奕,黑眸精亮如鹰。
栗粟见王爷来了军所,第一个跑过去贺喜,道“军所又没啥事,王爷刚大婚,咋不在府内好好陪陪王妃?”
魏砚巡视了一眼,“我留在府里她才会跟我闹。”
栗粟乍一听没明白啥意思,直到王爷走远才咋么出味来。也是,王爷这么多年都没有女人,一朝有个貌美如花的妻子在枕畔,搁谁谁受得了。他嘿嘿一笑,转头练兵去了。
巡视完,魏砚又去了下狱。
耶律殷已被关押了些日子他一直没去看过,昨日朝中又有两封书信都叫他烧了,不必看也猜得到是让他放了耶律殷。
朝上那帮老东西他没怕过,也不必怕,漠北有兵有粮,想覆了南边的朝廷绰绰有余。只是这非他本意,也无心当那个皇帝。
下狱牢门打开,魏砚提着刀进去。
一狱卒在前,将最里的牢门打开,里面木板上斜躺着一男人。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与来时的衣着锦绣相差甚远,让人难以看出这两人是同一人。
耶律殷听到动静,才掀起眼皮向门口看。
看清是谁,又慢悠悠转过头闭了眼,“呦,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他说的是官话,相貌没有漠北男人的粗犷,若忽略那双异于常人的蓝眸,当真与中原人无异。
“您东西也拿了,人也平安回来了,是不是该放了我了?”耶律殷说得轻松,好似真的只是来玩一样。
魏砚拨弄着刀鞘,“放了你?”他冷哼,“我已经打算杀了你了。”
耶律殷点地的动作停下,他朝魏砚看过去,阴森一笑,“听说王爷昨日大婚?”
魏砚眼睨他。
耶律殷继续,“那尊夫人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吗?”
魏砚握刀的手紧了,只听他又继续,“十年前,王爷做了什么事这么快就忘了?那可是王爷亲自下的令,上千百姓说杀就杀,毫不留情,真是心狠手辣,我自愧不如。”
“你怎么知道的。”魏砚冷眼看着他,手中的刀已有出鞘之势。
耶律殷阴阴地笑,“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淮安王妃知不知道。淮安王府自建就没住过一个年轻女子,可见这位新夫人对王爷非同一般。王爷现在杀了我,当年一事就会立刻公之于众,届时你以为你的女人会容得下身边有这样的男人?”
“你觉得本王会怕你的威胁?”长刀出鞘,魏砚一步步往前走,刀尖直逼耶律殷的颈,割出一条鲜血的口子,眼底阴沉,“留你的命还有用,等没了价值,这把刀不会再给你留一口气。”
出了下狱,迎面扑来风,时近夏日,终于没了冬时寒冷,早晚却依旧要穿得厚实。
天快黑了,魏砚收刀往出走,脚步渐快。
风声长啸,他几乎是一路疾驰回府。
沈瑜卿沐浴后涂抹了药,已是打定主意不能让他再进屋了。门外却一阵动静,她再看时门已打开,沈瑜卿怔住,尚来不及说话就叫他抱了满怀。
魏砚含住她的唇,又松开,再压过去,紧抱着她。
沈瑜卿不明所以,被他弄得猝不及防。她说不出话,抬起头,看清他的面,心口微微一惊。他应是一路急赶回来的,呼吸沉沉,眉压着,眼底犹如染血的红。
她白日的气都没了,手抬起抚着他眉心,忍不住问了句,“你怎么了?”
魏砚喉咙滚了下,抓住她的手腕,掌心收拢,眼盯住她的脸,“我有事要同你说。”
沈瑜卿蓦地感觉到郑重,面色也跟着凝了起来,唇启开,“什么事?”
他哑着声,“我…”
“小姐!”
门再被推开,绿荷站在门前看着屋内的两人,意识到什么,立刻请罪,“王爷万安,是奴婢莽撞,奴婢这就下去。”
“等等。”沈瑜卿干咳一声,道“什么事,说吧。”
往常绿荷不会这般毛燥,必是碰上什么事了。
绿色看了看王爷,硬着头皮进去将怀里的书信放到案上,“小姐,上京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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