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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大审判之日还有九天。
初次见面,易难就惊叹于,陆载与自己的云泥之别。
尤其是在巫力方面。
若说易难的巫力,孱弱得就像钟乳石上一滴一滴滴落的水珠,又或只是大山中一颗小小的沙砾;那么陆载的巫力,就是强盛、雄大得如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又或是连绵不绝的山峦!易难光是面对他,就能想象到平静如天空之镜的海面,那么澄澈又那么深不见底!想象到波澜壮阔的海面,狂风骤雨,惊涛拍岸,海啸龙吟!想象到自己如同一粒小小泥丸,在气势巍峨的群山中,面对飞流三千尺的悬瀑,面对通天巨塔般的峻岭时不知所措,不知如何直面,这令人惊心动魄又令人怦然心动的崇高壮美!
难道他夸张了吗?为何其他人感知不到这差距?
不,他一点也不夸张!从小就活得小心翼翼的他,他比任何人都活得明白和务实!
其他人之所以感觉不到差距,是因为他们的巫力,是大江大河,是一方丘陵!海纳百川,江河置于其间,便以为自己亦是海;身在深山偏岭,又岂能识庐山真面目?因为易难太过弱小,犹如蝼蚁,面对巨人更能体会到真真正正的云!泥!之!别!
而且,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西乞槐会对陆载的自愈能力感到惊讶。因为陆载极有可能是那个千古一人!
······
“易难大人?”陆载道,“你没事吧?”
“没事。不好意思,失礼了。”易难道,“以上就是白华行刑、伏羲岭陷落前后诸事,不知陆载大人相信我了吗?”
“自然是相信了。”陆载叹道,“只不过,没想到四善也在其中,我不免有点担心。”
“只是听声音,我感觉四善状态不错。他在山洞里,反而能照顾两位大人。若非事变,嬴覆不会将大人们放进巫牢或公开审判,因为这样做,就等同于向各大巫族宣战。也正如东陵壹大人所言,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反而就是在山洞里。”正如东陵壹大人所言,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反而就是在山洞里。”
最安全的地方吗?陆载不禁想起二善和三善。现在的监狱,反而是最危险的地方了!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种最安全或最危险的说法,实在靠不住,变数太大。
易难看出陆载的担心,便说道,“不过,当我们救出苍梧大人等,必然和木下鬼有一番大战。届时四善就危险了。我明日可用易门术,将四善救出来。”
“易门术?”
“对。我在地洞外建立易门,可通过南宫爵大人身上的难符,将自己转移到地洞内。再将四善用同样的方法带出来。出洞之后,我们用神隐术离开卦台山。”
“啊,那你岂不是能将苍梧大人都救了?”
易难苦笑摇摇头,“不行,他们的巫力太强,我控制不了。就像我只是涓涓溪流,可以浮起一张小纸船,却不可能承托一个大船。”
“明白了。如此四善就拜托你了,易难大人”
“义不容辞。”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分析一下现状吧。”
夜幕下的西域酒馆,西陇局势尽在两人细细交谈中。
……
陆载先将自己获知的信息,如西乞家这段不堪入目的历史、西乞槐的复仇之心、白华的经历、嬴覆令人揣测不透的野心等等,尽数告诉易难。
易难笑道,“虽然我很想惊讶你竟然是世间最后一名除咒师,但现在却不能分神。”又一本正经道,“结合你所说的,和我了解的,整个局势,关键人物是嬴覆。虽然还不知道嬴覆的最终目的,但他现在已经设下一个连环局。利用西乞槐的仇恨,解封骷颙,并让白华大人染上血虫蛊,这是第一环;第二环,帮助西乞槐复仇,推进白华的审判,在白华刑场上造成伏羲岭陷落,困住一众身份显赫的少壮巫觋,还通过二次封印骷颙的契机,让整个西陇陷入混乱。这是一石二鸟的一环。既可以沉重打击各大巫族,又能狠狠惩罚一下西陇百姓。”
“第三环,还没开始。”
“若我是嬴覆,第三环就是十日之后的大审判,选出一万人血祭骷颙;趁苍梧大人筋疲力尽,一举歼灭巫觋们,为西乞家复仇。西陇从此一蹶不振·····”
“但你不是嬴覆,我也不是。”陆载叹道,“在这三环里,嬴覆能有什么好处?我不相信他会平白无故帮助西乞槐。”
“这就需要一些场外情报了。我一直听说,嬴家在收集上古神兽,希望更多的嬴家人成为神兽之灵的宿主,就像嬴覆之于穷奇一样。他们也可能想将骷颙收归囊中,增强家族实力,又或者直接让西乞槐成为宿主,并纳为己用。而且,如果能一举歼灭东陵壹等人,嬴家基本在未来十年就是一家独大了。这就是嬴覆,嬴家能获得的好处。”
陆载摇摇头,站起来,踱了几步。
易难问道,“你不同意?”
陆载苦笑了一下。同为穿越者,又曾为特战队战友,他觉得嬴覆的想法不会这么简单。收服神兽?削弱其他巫族力量?对于嬴覆来说,这些都是蝇头小利!他本可以通过更直接的方法去获取!他是一不做二不休的人!他如此大费周章,他要的东西,必须是一切!必须是最宝贵的!
“西陇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地?这里一大半是戈壁之地,还连年沙暴。民?他一向认为愚民不可教化,他要民做什么,他只会杀民。钱粮?这里可是大晟边境,就是再繁荣也比不过江南一带呀。这些都不是西陇最宝贵的东西。”
“在我看来,”易难笑道,“西陇最宝贵的东西,就是卦台山。卦台山是西陇的象征,毕竟是伏羲画卦之地,还保存着伏羲八宝······”
话说至此,易难的笑脸收起来了。
“伏羲八宝!嬴覆要的东西,是伏羲八宝!”易难惊呼。
“这个八宝那么厉害吗?”
“何止厉害。”易难面色凝重道,“伏羲八宝是天下之本,事关天地间的力量、历法、劫数等等。得到伏羲八宝,就等同得到整个天下!”
“那就是它们了。伏羲八宝在哪里?”
“伏羲地宫。”易难蓦然回想,“难怪难怪,我看到嬴家的巫觋都进入了伏羲地宫,好像在搜寻什么,怎么当时我就没想到呢?”
“那现在就等于我们有三个行动目标。”
“行动目标?”
“对。”陆载不好意思一笑,习惯性用了现代的词汇,继续正色说道,“第一是解救苍梧大人等人,不让嬴覆削弱其他大巫族的力量。也只有将东陵壹他们就出来,我们才有更大的助力;第二是阻止西乞槐再一次‘以万人之血救万民’,必须要寻求第二种二次封印骷颙之法,我们要救出白华;第三是阻止嬴覆窃取伏羲八宝。这三个目标,都必须在这十日之内达成!”
易难点点头,遂开始沉思一番。
两人沉默无声了好一阵子,易难忽然慢慢说道
“第三个目标,需要和苍梧大人商议。只有他才知道伏羲八宝放在哪。第一个目标我想到了解决之策,第二个目标我想到关联的事宜。我说出来陆载大人帮忙参谋一下。”
“好。”
“第一个目标,解救各位大人,关键在于破解斗转星移阵。七十二个星阵分散在西陇各地,他们隐匿行踪,甚至会在一些深山峡口设阵,若我们一个个去找去破,相当费时费力。倒不如,我们也在各地建斗转星移阵,将他们转移到伏羲岭的力量再转移回去。他们在各地建的是星阵,那我们就在各地建斗阵,让各位大人在自己身上画对应的星阵!”
似乎早预料到伏羲岭有变,易难将随他来西陇的易家十五名巫觋,在白华行刑前,全都安排在隐秘处,以防不时之需。如今就派上用场了。他让十名巫觋迅速出动,在西陇寻十地建斗阵,每个斗阵都有独特的指诀和术语。他拿龙葵果到地宫时,将十种指诀和术语告诉东陵壹等人,后者在身上画上了对应的星阵。如此一来,伏羲岭上两个斗阵所吸纳的力量,又通过十个星阵转移到十个斗阵上。
“神隐术真那么神奇?”陆载不禁好奇道,“你跑来跑去,巡逻的木下鬼一点也没察觉?”
易难笑了笑,双手快速结印,喝一声“神隐术”,随即消失不见了。
陆载眼睛微微眨了一下,摸了一下脑袋——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人就不见了?
没有一阵风吹来,没有一缕光亮起,就这样平白无奇地消失了。
而且完全感觉不到易难的呼吸、气息——反正就,消失了。
突然间,房间里的桌子消失了,茶壶消失了,茶杯也消失了。
陆载正感神奇,忽然肩膀被人搭了一下。
他一转过头,易难就出现了。
桌子、茶壶、茶杯都出现了。
“神隐状态下,我可以将其他人或物品也隐身。但如果这事物力量过于强大,会反让自己现身。比如你,我一碰你就现身了。”
“好神奇,”陆载感叹,“好有用的巫术。”
他脑子里闪过一下龌龊的念头,又一下子为这个念头,不禁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我会让我一身的巫术,去换你这个巫术。太实用了。”
易难苦笑。陆载永远体会不到,易难他练习巫术之艰难。
别人不结手印就能生出一团火,他练到手麻痹却一个火星都亮不起来。
为此,从小遭受多少白眼和讥讽,一度变得无比自卑和压抑,在他人面前只想隐藏起来。
于是,神隐术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不好意思,失礼了。”陆载咧嘴笑道,“你继续吧。第二个目标。”
“第二个目标,关键在于你和西乞槐了。西乞槐对你除咒师的身份感兴趣,也对你自愈能力感兴趣,你知道为何么?”
“为何?”
“如果我是西乞槐,我会让你为西乞家除诛族咒。”
陆载一怔,突然间鼻头发酸。
“他还是念着西乞家。”
“他是一个可悲可怜之人。依你在白华梦中所见,他已经被嬴覆误导,以为诛族咒的原因是自己。他其实只是西乞家的替罪羔羊。”
“应该说,是西乞家飘荡在西陇的残魂。”陆载叹道。
“他去找你的时候,本来想说除咒这件事。没想到又发现你的自愈能力过于强大。”
“这难道不是练功所致吗?大家都会的。”
易难摇摇头,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他能完全理解西乞槐看到陆载时的怀疑。
“看来是阆鸣大人,有意隐瞒你。这或许涉及你的身世。”
易难拿来一个碗,想了想,又拿来一个大铜盆。
“陆载大人,请。”
“做什么?”
“将你身上一滴血在盆里。”
陆载咬破手指头,挤在铜盆里。
慢慢地,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陆载的鲜血慢慢溢满整个铜盆。不一会儿,满满一盆血。
“这是怎么回事?”
“你身上的血,极有可能是上古巫血,巫胤。”
“巫胤?”
“不错。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在一些古籍中读过。”
“我平时也流过血啊,怎么没察觉到这样?”
“你去了燕丘之后,发觉身体有什么异样吗?”
“自愈能力好像比平时快了。”
“那就要问西乞槐了。他应该也渴望和你见面。”
“不过,如果我的血能无限增多,那岂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封印骷颙了?”
易难看着铜盆里的血。还差一点,就溢出来了。
他突然眉头紧缩,神情严肃,“只怕没那么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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