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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大审判之日还有五天。
从这一天开始,陇州一府三郡,开始区域审判,各自审判辖地的献祭名单。
陇西郡内的审判,由最终大审判官方丘隅亲自负责。
没有什么事比这更愉悦了按照自己的善恶观去审判世人!
一天下来,方丘隅共审判了四百三十一人。从献祭者描述到方丘隅敲定,方丘隅平均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真的完全凭自己爱憎喜好做判断,这一过程非常淋漓尽致,令人回味。
最值得津津乐道的,就是以下三个案例
第一个案例,张福海,六十六岁,甘糜城香醴街“福海当铺”的老板。他被甘糜城县令陈大人选为献祭者之一,原因是家人朋友强烈要求献祭,且有非常充分的理由当家中、朋友都生计维艰时,亟待他卖走一个宝贝以拿钱款周转,他却以“信守朋友一诺”为由,拒绝家人朋友。
那宝贝是一块滴翠玉珏,是三十多年前,张福海的朋友李荣国委托给他的。那时张福海还在村子里,西北军抓壮丁打仗,张福海刚刚新婚,自然不想去。李荣国打光棍,便说替他去,还要留一个信物,便是这块价值连城的滴翠玉珏。李荣国说这块玉珏绝对不能卖掉,那是他回来娶媳妇用的。他说他相信张福海,是一个一诺千金之人。张福海自然答应了他。
但有一点,张福海实在想不明白,他从小就和李荣国穿一条裤子长大,对他非常了解李荣国这种穷光棍,怎么会有这么宝贵的玉?莫非是偷或抢来的?
几年后,福海当铺开张。他迎来的第一个客人,便是一个家道中落的闺秀。她要当自己的金银首饰,拿钱给家人治病。本来就是一个大家闺秀,首饰自然不少,其中最有价值的,莫过于一个滴翠玉珏,偏偏她却死命不当这个。事后,张福海想起李荣国的玉珏,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对。张福海又打听了一番这个姑娘,发现她本可以通过嫁人来改善家里生计,但却拒绝一桩桩大好的婚事。据媒婆说,这姑娘早已心有所属,早与一个打仗未归的青年私定终身。那个青年,就是李荣国。
那很明显,这个滴翠玉珏,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如此一来,张福海更不能卖走它了。他知道,这种宝贝一出手,多半又会转几次手,想再赎回来是千难万难了,甚至还会给姑娘带来危险。而且,他也知道他这票“当物”的限期了姑娘未嫁,他就不卖;姑娘若嫁,玉珏也就没有信物的价值。他和姑娘,都在等李荣国的归来。
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十多年前,在甘糜城还没开放对西域通商时,福海当铺生意凋零,难以为继,家里有一老一妻三儿,几乎揭不开锅,日子非常艰难。妻子劝他将手上那块滴翠玉珏卖出去。张福海得知姑娘未嫁,也就不肯卖。他把自己的衣服全卖掉,偏偏留着这块玉疙瘩。膝下三儿,老大十六,老二十四,老幺十一,三人合力把父亲绑了,将当铺洗劫一空,还是没发现那玉珏。三儿逼问他,还殴打他,最后全家人过来乞求他,他宁死不说。幸得邻店报了案,捕快来得及时,否则就搞出人命了。
这种情况发生了很多次。小舅子欠人巨款,被人上门讨债,他不管;友妻病重,急需救命钱,他不管;甚至他自家三儿患有重疾,他也不卖这玉珏!妻子对方丘隅说道,“大人,试问这种冷血无情之夫,要来何用?不如献祭罢!”
那一堆亲友也在围观者中嚷道,“是啊,如此亲戚朋友,要来何用?献祭罢!”
方丘隅笑道,“我可以答应你们。但你们得满足我一个要求。”
“大人请说。”
“大审判之前,我要见到那块滴翠玉珏,并且由我拿去出手,之后和你们五五分帐。”
“没问题!”妻子满口答应。
“哦,这么胸有成竹,莫非你们已经找到玉珏了?”
“当然。”妻子得意道,“张福海柳把它藏在家里伏羲像里头!够贼的!”
张福海露出惊讶的表情,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方丘隅点点头,拍了拍惊堂木,“好,本审判官有定论了。张福海撤出献祭者名单,然后将他的一家亲人朋友全递补上去。”
他全然不管那些亲友们吱吱喳喳的抗议,只是淡淡骂了一句,“什么玩意!”
第二个案例,刘思思,三十一岁,陇西郡教坊的红倌。教坊选献祭者时,教坊所有倌人都推她出来做献祭者,理由是她强迫清倌(卖艺)成为红倌(卖身)。围观者都是娼妓,都穿得花枝招展,据说都是她逼良为娼的受害者。
“我当时就想当一个艺人唱唱戏,若能遇见一生知己便是最好,没想到她把我拉进一个员外的房间!”
“她跟我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又送很多银子给我,说什么只有一次······”
“我本来是有意中人的,他要上京赶考,我就想拜托她,提携自己认识多一些达官贵人,没想到,没想到······呜呜呜呜······”
“若不是家道中落,本大小姐会求这个婊子?我呸!她活该被献祭!”
她们羞羞答答、哭哭啼啼,又吱吱喳喳控诉着,方丘隅正听得不耐烦时,一个小厮跑出来,指着她们骂道“不,寺主大人,她们都是胡说八道!我是教坊的杂役,我都知道,明明都是她们求思思姐,说要荣华富贵,说要嫁入豪门,要做达官贵人的小妾,思思姐还苦口婆心劝过她们!思思姐一心助人,何罪之有?”
“哦?是这么回事?”方丘隅问刘思思,“刘思思,这杂役小厮说得对吗?”
“对不对有什么关系?这世间哪有什么对错。大人,你就把我献祭得了。”
“那可不行。本大人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精神,来进行这一场审判。审判就必须有对错。”
“呵呵,必须有对错?如果我被献祭了,我生前献身给一堆怪物,死后还得献身给一只怪物,这里有对错吗?”
方丘隅想了想,便敲了敲惊堂木,“好,本大人有定夺了。刘思思撤出名单,底下那些妖孽全被献祭了。”
此言一出,众倌人大惊。
“凭什么啊?理由,理由呢?”
“理由就是我觉得你们错了,就这样。”
方丘隅正想再拍一次惊堂木,坐在一边的木下鬼却喊了一声“等一等。”
“木下鬼大人?”
木下鬼问道,“刘思思,你刚才说,你生前献身给怪物,死后还献身给怪物?”
“······是。”
“哦,听你这句话,很不乐意啊。”
“······”
“刘思思加入献祭名单。”木下鬼淡淡道,“方丘隅大人。”
“······是。下一个!”
第三个案例,与之前两个比起来,算是芝麻绿豆的小事。
罗婶,全名罗大丫,甘糜村一妇人,四十二岁。她和甘糜村其他六位妇人一样,都是被甘糜村村长卢德正放进名单里的。理由是窃取鸿鹄镖局的财物。
罗婶对此很不服气。她哪是什么窃取,她叫捡取!毕竟对比前两个献祭者,她既不见死不救,也不逼良为娼,她就只是贪贪小便宜。别的献祭者都是大奸大恶,她这个连小恶都算不上。更何况,当时可不止她一个人捡,还有六位妇人,还有那位陆二善,可都拿了!
“所以,我该死吗?我看,是村长卢德正该死多一点吧。”
罗婶此言一出,那六位同是献祭者的妇人纷纷表示同意。
方丘隅便问卢德正,她们该死吗?
卢德正慢慢说道,“她们擅自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此不合乎礼。后来县衙来查鸿鹄镖局的命案,她们明知道这是证物还要留着,不知利害轻重,此为不智。她们曾答应过我,说若鸿鹄镖局的人过来找失物,她们就会归还。后来果真镖局的人来寻一名叫吕克靖的镖头,她们并没有将失物交还,这叫言而无信。她们互相揭发和指责,这叫不义。邻家的男儿要上京赶考,家里穷得几兄弟穿一条裤子,问她们求一块好布料做衣服,她们明明有却说没有,这叫不仁。现在要我选献祭者,我自然选这种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之徒了。”
全场人一下子听懵了。
罗婶更是愣了一下,马上反唇相讥道,“你说的这种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之徒,不就是所有人吗?我就问谁不是?那是不是大家都要去献祭!”
现场闹哄哄起来,方丘隅连拍几下惊堂木,大家才慢慢安静下来。
“好,我已经有了决定。就按照卢老爷子的名单吧。”
“啊为什么?大人冤枉啊,冤枉啊!”
“哪有什么冤,既然你说大家都是,那你不就是大家一份子吗,拿你献祭不也正常吗?下一个!”
下一个人,当他颀长身躯出现,并缓缓信步进来时,全场人都安静了。
方丘隅眯起了眼睛,木下鬼也不得不正视他。
只见他抱拳行礼,微微颔首道,“小巫陆载,拜见各位大人。”
木下鬼道,“小觋男,原来这几天砍我分身的人是你。你好几天前就从燕丘出来了。”
“是,西乞槐大人。”
“西乞槐?”方丘隅疑惑道。
“······我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呢。”西乞槐不理方丘隅。
“大难未除,还不敢死。”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话正说着,军兵递上陆载的物件。
西乞槐看到了什么,心下一时惊觉,马上掀开来看。
一把银光闪闪的戒刀!
“这是白虎劫刀!”西乞槐大惊,怒瞪陆载,“你怎么有这把劫刀?这可是我们西乞家与白虎天神立下契约的信物!”
“现在是我的刀,我起名为一善劫刀。”
“你放屁!这明明就是白虎劫刀,它还散发着白虎的灵气!”
“既然如此,你是西乞家后人,你应该能拿得起来。”
“你!”
被陆载一激,西乞槐马上抓向刀柄!
可刚刚触碰到,他就像被电击一下!
他不顾其痛,强硬抓住刀柄,却一下子被一股力量震开!
“木下鬼大人!”
“我没事,你们让开!”
西乞槐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怒指陆载道,“解开他的冰火石链!”
“可是大人······”
“我说解开!我在这,他敢造次吗?!”
陆载冰火石链解开那一瞬间,西乞槐整个眼睛都瞪大了,身子不断发颤。
“你,你身上竟然有白虎之灵······”
“当然。”陆载走上来,轻而易举地拿起戒刀,笑道,“不然怎么用我的一善劫刀?”
“你,你竟敢吞噬我们的白虎之灵!”
西乞槐大怒,一手掐住的陆载的脖子,黑藤迅速缠住陆载全身!
“呵呵,小觋男,献祭太便宜你了,跟我走一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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