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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顺着声音看去,看着吉娜身后发声之人。
吉娜也赶忙回头,惊诧地看着眼前的,阿孜。
“阿孜,你······”
“是阿孜姑娘?”
陆载也是相当意外。
“这是谁?是我们虎祭之人么?”西乞一恪问道。
所有人都盯着阿孜。
马哈茂德忙拉住阿孜往身后躲,连连摆手道,“诸位大人,小女只是一时语失,失礼了失礼了······”
“阿大,我不是一时语失,我就是真心要嫁给孤鸰大人的······”
阿孜边说着话,一双明眸却凝视着西乞孤鸰。
她一直都看着他,正如看着自己一样,看着他。
此时,西乞孤鸰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灼灼亮亮。
“闭嘴!不许乱说话!”马哈茂德斥毕,忙陪笑道,“公主殿下,我们先回······”
话音未落,只见阿孜用力挣脱马哈茂德的手,大步跑向西乞孤鸰。
“阿孜!阿孜!阿孜!”
阿孜不顾亲人们的叫唤,跑到陆载和西乞孤鸰身边。
她先是看着陆载,看着陆载那惶惑的眼神。
然后转向西乞孤鸰,看着西乞孤鸰那期待的眼神。
“我愿意嫁给西乞孤鸰!真心的!”
她再一次,大声喊道。
马哈茂德和几个阿孜的兄弟们也冲了上来,拉着她拼命往回走。
“我愿意嫁给西乞孤鸰!我愿意!”
“放开她!”修史长老喝道,几个小巫拉开马哈茂德们。
“我愿意,”阿孜气喘呼呼道,“我愿意嫁给西乞孤鸰,真心的。只要西乞孤鸰不嫌弃我!”
陆载和西乞孤鸰不知说什么好。前者是不知所措,后者是感动地流着眼泪。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大人,我叫阿孜古丽·马哈茂德。”
“你多少岁了?”修史长老问道。
“十五岁了。我,我是夏天的生辰,我很快就十六岁了。”
“好,你可是虎祭之人?”
“我,我不是······”
“你可知道,因为诛族咒的关系,嫁入我们西乞家的,必须是虎祭之人······”
“那我可以虎祭啊,我可以成为虎祭之人啊!”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大家都吃了一惊。
“你,想成为虎祭之人?”
阿孜连连点头,“大人不是说,只有虎祭之人,才能嫁入西乞家吗?虎祭,就是重获新生,是吗?”
听到此言,修史长老大感意外。
他不觉意和西乞一恪对视了一眼。
西乞一恪微微点头,冷笑道,“说得好,虎祭重获新生。只不过······”
他走近阿孜,盯着阿孜,那无臂之躯让阿孜感到害怕,阿孜不禁低下了头。
“只不过,你可知道,一百多年来,我们的虎祭选的都是那些刚出生不久的婴孩,从没有十多岁的人进行虎祭。个中原因,一是婴孩可任由人摆布,且无力自行逃脱虎腹,二是虎祭极为凶险,没有谁这么傻会愿意在虎腹里不吃不喝呆上九天。而且,近二十年来的虎祭,从来没有成功过,也即没有人生还;就算是二十年之前的八十年,十有的虎祭都是失败的,也即婴孩死于虎腹中。”
“所以,阿孜不会进行虎祭。”这时,吉娜走了过来,一手拉着阿孜,“阿孜不再是婴孩,我们不会破坏规矩的,西乞先生。阿孜,走吧。”
“公主殿下,我真的愿意······”
“别说话,快走!”
“公主殿下,你听到小姑娘怎么说了。”西乞一恪笑道,“不错,历来都是用婴孩进行虎祭,但并没有说十几岁的孩子不能进行虎祭啊。小姑娘,你可是真想成为虎祭之人?如此也好,你若真是重获新生,那便是我们二十多年来唯一活下来的虎祭之人,这倒也证明了西乞孤鸰咒禊已除。”
“重获新生······”
“阿孜!你在干什么!快跟我走!”吉娜喊道。
“公主殿下,”阿孜甩开吉娜的手,跪了下来,头抵在地上,含泪道,“您和阿大他们,都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这辈子是再也没有希望了,没有人会接受我,没有人会看得起我,我只能孤独一辈子······”
“傻瓜!你还有公主殿下啊!你还有华公子,你还有陆大人,你还有你的阿大阿娜啊!你怎么会孤独一辈子呢······”
马哈茂德一家,已在人群不远处泣不成声。
“不是的,不是的,你们只是在可怜我,只是在为我感到痛心,感到惋惜,感到悲哀而已。你们看着我,都没有看到我的全部,都只看到我那个缺口,我身体上那个窟窿,我再也不是我,我只是你们眼中,一个失去贞洁的可怜的姑娘!哪怕你们对我再好再友善再无微不至,我都会觉得是一种别有用心的关照,都会觉得是一种过犹不及的施舍!你和白华姐姐告诉我不要顾及别人坚强活下去,可我不能啊!你们是我的亲人,我不能不顾及你们啊!我不能再这样活下去,我不能再这样活下去!我这样也活不下去啊!求求你了,公主殿下,”她转向不远处的马哈茂德,“求求你了,阿大,让我重获新生吧,哪怕是死······”
“不不不不不,阿孜,你先冷静下来,你先听我说······”
“行了,公主殿下。”西乞一恪道,“这里属于白虎城的地方,我想殿下已经说得够多了。你们,请公主殿下离开。”
“你们!放开手!阿孜!”
吉娜被两名小巫拉拽着,华元祺忙走上来,一手护住吉娜。
“放肆!你们敢如此对待王国公主?”
“呵呵,那便有劳华公子请公主殿下离开吧,这可是我们白虎城的事。”
华元祺看着阿孜,无奈道,“阿孜姑娘,你这决定,真的不是意气用事吗?这真的不是开玩笑,你极有可能会丧命于此······”
阿孜破涕为笑,“那又如何?我现在算活着吗?”
华元祺只得转向陆载,“贤弟!”
“呵呵,对。”西乞一恪和修史长老不约而同转向陆载,西乞孤鸰和阿孜都抬头看着陆载,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射在陆载身上,“不知道陆载大人,是何意见?”
“我······”
陆载看着阿孜眼中那点亮光,这或许是他为她除咒后,第一次看到的亮光。
但她这条命,这事情,已是由天不由他,他,他该如何决断啊!
“我,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这不是明摆着去送死吗?你现在见死不救?”
“那让阿孜姑娘痛苦下去,就是救了她吗?如果这是她神志清醒,三思之下的抉择,那我……”
“你支持她?”
阿孜一家都疑惑地看着陆载。
陆载叹了一口气。
自从为阿孜除咒后,他一直在思考,除咒之后,宿主何去何从?如何才能摆脱因咒念而生的痛苦?
他很想问梦中的父亲,但父亲的背影越来越少出现了;
他很想问那本知晓万物命运的生死簿,但翻问千遍,一无所获。
是他唤醒了阿孜,让阿孜面对这个世界无所适从。那现在,成为西乞孤鸰的妻子,是不是最好的归宿呢?成为虎祭之人,就是重生啊!
可这重生,就是去赴死啊!
“对不起,失陪一下······”
说罢,陆载掩着嘴巴,转身撒腿就跑。
“陆载!”
“贤弟!”
“陆大人!”
所有人一片茫然地看着他逃跑了。
他逃得急促,逃得慌乱,他逃得不安,他逃得无所遁形。
逃到一片荒石乱叠,荒草丛生的荒滩,然后张大口干吐起来。
又是没吃过什么东西,就一个劲儿在那里呕心吐肺。
这也是最难受的,就像一个空空洞洞的身子,还拼命在掏空。
呕毕,他无力地跌到地上,慢慢喘着气。
他的心很痛,他的肺腑很痛,他全身都很痛,就像被火灼烧一般。
“傻子,你在干什么!”陆载咧开嘴痛笑,“又像以前一样,临阵逃脱了么!”
“陆大人,陆大人!”远处传来呼喊的声音,来者是西乞蝉。
她一眼望见了陆载,大惊失色,急急地跑到陆载身边。
“陆大人!你又吐了么!”
“哈,好像是。”
“快,喝点水。”西乞蝉递来水囊。
“看来你是知道我要吐的······”
陆载喝过水,用袖子抹了抹嘴巴,感觉好了不少。
“大人,好点了吗?”
陆载点了点头,“谢谢你,蝉姑娘。”
西乞蝉由衷笑了笑。
“蝉姑娘,若你是我,刚刚你会怎么决断?会让阿孜姑娘进行虎祭吗?”
“我······”西乞蝉想了想,摇摇头道,“我可能会跟大人一样,会说不知道吧······我不能去决定阿孜姑娘的生死,我只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只想西乞村和大人安然生活下去。”
“生活么······”
“嗯。”
陆载又拿起酒囊,仰头猛喝。
“大人慢点喝,小心呛着······”
“你这水真好喝,像酒一样。”
“酒好喝的么?”
“哈,确实是,酒并不好喝,是我失言了。”
至此,两人便不再说话,西乞蝉是默默站在了一侧。
良久,远处走来一个身影。
那身影走得极慢,走得气定神闲,又有点羸弱之态。
“陆载。”一声顿挫叫唤,来者正是白华。
喊了一声陆载,又马上瞄了一眼西乞蝉。
“白华大人。”西乞蝉忙致礼道,“陆载大人,我先走了。”
“好。谢谢你的水。”
待西乞蝉离开后,白华瞥向陆载。
“你又吐了?”
“······让白华姑娘见笑了。”
“刚才为何落荒而逃?不知道如何决断?还是没有勇气做出决断?”
陆载捋了捋眉毛,“不知道,也没有勇气。”
“是这样么?那岂不是愚蠢和懦弱兼有?”
“是啊,白华姑娘说得对,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白华生气道,“大家以你为首,按你的意见行事,而你却畏难而逃,这算得了什么大丈夫所为!”
“大丈夫便可随意决定人的生死了吗?”
“无论是什么,真正的英雄之决断,绝不会随随便便,但一定是坚定且果敢。而且,无论结果好坏,都会一力承担,绝无怨言!你这样子,算得了什么!简直是懦夫一个!”
“哈,现在看来,我真是······”
“你!哼,真不知道我师父怎么会与你成为忘年之交的!”
“是啊。”这又说中了陆载的伤心遗憾之事,“若是阆鸣在,他定不会似我这般懦弱犹豫。”
白华没好气地瞥了一眼陆载后,转身便走。
“白华姑娘,请留步。”
“什么事?”
“若白华姑娘是我,姑娘会如何决断呢?”
“我不知道。身在其时其位之人不是我,我无法假想判断。但我可以告诉你,你逃走之后,他们是怎么决断的。”
“如何?”
“西乞一恪和那位修史长老这回出人意表地意见一致,遵随阿孜姑娘的意愿,择日进行虎祭。不过,一个是谋者,一个是赌徒,想想亦无不妥。”
“择日即是何时?”
“没有白虎,如何行虎祭之祀?半藏大人会在这几天再率队进入塔桑森林······”
话还没说完,远方,山的那头,似在天边,响起了阵阵虎啸,萦耳不断。
紧接着,西乞村传来了一阵闹乱之声。
陆载和白华对视一眼,马上返回西乞村。
“陆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陆大人,你看!”
一回到西乞村,抬头就望见十余头白虎矗立山间,大有巡山之势。
村民们慌乱成一团,众巫迅速筑起结界,西乞半藏则大喝道,“准备绳网!”
“慢着······”陆载道,“它们似是闻讯而来······”
这时,一头庞大的白虎从山中矫健一跃,稳稳地落到地面上,引起一阵尖叫。
西乞孤鸰一眼便认了出来,它是他们救下的那头母虎。
“一,一善哥,是它!是它!”
“是它?”
“那天我们救了它!它也救了我!”
“原来是那头背着你的白虎。”
陆载实在不知道西乞孤鸰是如何认得出来。
在他眼里,这每一头白虎都是差不多样子。
可此时此刻,白虎没有来找西乞孤鸰。
它慢慢走向阿孜。
结界毫无用处,一触即破。
马哈茂德被人死死拉着,胡乱大喊。
阿孜则吓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看着这头庞然大物来到自己面前,眼前。
白虎并没有对阿孜做什么,只是看着阿孜。
或者说,盯着阿孜,审视着阿孜,和屏息以待的阿孜对视着。
然后,只见那白虎转过身,奔向村子东边,众人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万万没想到,那白虎竟然来到祭坛,并在祭坛上岿然躺卧下来。
众虎也不退去,都在山上躺卧下来,静静观望。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何意。
“这是天意!这是天意啊!”修史长老激动道,“看来半藏大人不用去捕虎了!它便是我们祭祀之虎!阿孜姑娘,这是天意,这是神迹啊!难道你真的是孤鸰少主命定之人么!”
西乞一恪掠了一眼阿孜,似有所想。
“荒谬!它会乖乖让我们对它穿肠破肚吗?”
“那你如何解释,当我们需要白虎的时候,虎群再现,且还会躺在祭坛上?”
“这······”
众人都啧啧称奇,陆载也是无法解释。
如此一来,虎祭简直就是顺势而为之事。
“择日不如撞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虎祭!”
“今晚虎祭!”
“今晚虎祭!”
“今晚虎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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