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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珛咽下一口气,有点愠怒地撇开我的手。

“谁让你救我了?谁让你救我了?!”翁珛泪水涟涟,“谁说他欺负我了?”

“他刚才不是欺负你那是什么?”

“是我自愿的!是我自愿的呀!”

我又是一怔,一时难以置信。

“不,怎么可能是你自愿呢?”我以为翁珛被吓坏了,忙蹲下来好言安慰,“我知道,是他逼你的对不对?你别害怕,这一切都过去了,他再也没办法用任何······”

“真的是我自愿的呀!是我求他干我的呀!”翁珛使劲推了一把我,忿忿地站了起来,神情相当不甘,“这下好了!身子给了人家,我却什么都得不到!真是亏了我真的是!”

我从雨地上站了起来,一脸茫然地看着翁珛。

“你还不明白吗?是你坏了我的好事!”翁珛一把抓住我,抓狂地向我怒吼道,“通过这个军兵,我可以得到饼子,可以得到厚毯子,我甚至可以得到乌香!现在你杀死了他,我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得不到了!”

“翁珛,你怎么会想这样子······”

“别叫我翁珛!叫我八万五十六!”翁珛哭丧着脸,发出无奈的笑声,“呵呵,呵呵呵!都是你!都是你!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猪脑子,你却给我毁了!凭什么?!你凭什么多管闲事?!你以为这是在救我吗?你这是在杀了我,杀了我呀臭婊子!”

翁珛扇了我一巴掌,逐哭着跑掉了。

我愕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手上的铁链。它在黑夜中透出不一样的黑,并且微微颤抖。

我做错了吗?难道我不应该救她吗?

这时,有火光和影子幢幢地飘了过来,我赶紧逃离。

后来凤夷君知道了这件事,对我直言道,“你没做错任何事?”

“我没做错吗?”

“你不要光想着翁珛一个人。你要想一下,被那个猪吼玷污的难友有多少?光从这一点,你就能问心无愧。”

的确,无论是不是翁珛,无论翁珛怎么说,我都会杀了“猪吼”,我都问心无愧。

如此一想,我的心顿时安宁了不少。

然而,翁珛也因此和我结下了梁子。平日里,她故意在难友面前抹黑我的名声,常常背地里骂我是“多管闲事的臭婊子”,“自以为是的”。

我听着流言蜚语,心里当然不舒服。但是有一件事的到来,让我,让女子营所有人都无法安生,早已无暇顾及平日的不快——将有二十名男子难友进入女子营生活十天,且十天之内,他们不用干活,自由活动。更离谱的是,这十天里头,女子营将不设巡逻。

这明摆着放了二十头狼进羊圈里。而且还是饥肠辘辘的饿狼。

二十名男子难友还没住进来时,女子营已经人心惶惶,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忿忿不平“现在不光这些军兵欺凌我们,敢情蜀山城所有男人都要爬到我们身上来吗?”“身子给了军兵还能捞点好处,给那些人能得到什么?”“怕他做什么!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我们有几万人!”

为此,有些难友开始合谋,要把二十个男子难友杀了。

我问凤夷君的意见,凤夷君却摇摇头道,“我们不能杀他们。”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难——友。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因军兵而激起的对男性之恨,我们不能把其发泄在男性难友身上。这有点为虎作伥的意味,不是吗?”

“那怎么办?现在大家都成了惊弓之鸟。”

“唉,”凤夷君罕见地叹了一口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吧。”

在男子难友进营之前,我和凤夷君挨家挨户地走访,告诉大家,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贸贸然对男子难友下手。

大部分人都是静静听之,默然地点了点头。看着她们茫然的眼神,我便感觉得到,她们并不想杀任何人,只是被这消息一下子惊吓到了。更何况,女人的想象力何其丰富,她们会从一个消息联想到一万个可能发生,甚至一定会发生的情形。因此,她们才会一时变得暴戾。不然,谁想沾染上杀戮之气呢?

但当我走到翁珛那屋子时,我遇到了反驳和质难。

“不杀他们?”翁珛没好气道,“不杀他们,等着他们来奸杀我们吗?”

“他们不会这么做的。你们想一下,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我们有那么多人,他们为何要犯我们的众恶?难道他们不想活着离开吧?”

“可他们要呆整整十天!”翁珛反驳道,“这十天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有些男人,他天生就不知道死是何物,不像我们女人活得那么小心谨慎!”

“那难道为了你那一点存在的可能,就要杀了他们吗?”

“那难道为了你这些理所当然的不可能,就得放过他们吗?!”

我一怔,不知如何回答。我所做的,只能是劝说,而无法劝服。

“你是怎么了,七万七?”翁珛冷笑道,“你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你不是喜欢杀人吗?怎么变得仁慈起来?”

“他们是难友,和我们一样都是被西蜀王府奴役的人。”

“呵呵,天子脚下,谁不是奴隶?要么奴役人,要么被人奴役,这不是天底下最堂堂正正的道理么?”

“那为什么我们要伤害跟我们一样的,那些被奴役的人呢?我们应该一起反抗那些奴役我们的人呀!”

“呵呵,我们的七万七觉悟之高,真是常人难及啊。你和那个巫女不是杀了一些军兵吗?其他军兵对我们有收敛一点吗?难道不是变本加厉,报复性地虐待我们吗?”翁珛振振有词道,“我们都想成为奴役别人的人!但我们奴役那些奴役我们的人太难,我们只能奴役那些与我们一样被奴役的人!这你明白吗?”

“明白?”我心中被激起一顿愤慨,“不是人人都想奴役别人的。”

“那你就等着被人奴役吧!滚出去!”

我被推了出来,吃了一个狠狠的闭门羹。

我突然想起金大哥的话。靖楚党要推翻的,不仅仅是大人物的强权,还有小百姓的愚恶。

呵呵,这还真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情。

当我和凤夷君以为能够说服一部分人时,又一项“规矩”彻底浇灭了我们的希望。

某夜子时,男子难友入营了。一些有丈夫的难友跑过去看了,看看是否有自己的丈夫。而一些单身的姑娘则匆匆回到了棚屋,用小炉子挡住木门,尽她们知道,如此于事无补。

头一夜安然度过,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次日点名时,二十名男人难友一字排开,站在我们的面前。

他们木然地看着我们,有点不知所措。

莫辨大声喊道,“从昨晚开始,这十个男子已经入住我们女子营。他们将分成两组,每组十人住在一个棚屋里。而且这两个棚屋是连在了一块,位于我们女子营的最中央。”

大家都大吃一惊,这不等于将二十个男子放在了一块吗?和之前传言说男子每人单独住一个棚屋不一样啊!

所有人再次惊慌起来。相对于二十个人,我们几万人的确非常壮大。可这几万人都分散在一个个棚屋里。也即是说,当这二十个男人全部出动时,我们一个棚屋根本招架不住!而且他们不用劳动,他们无所事事,他们子时之后精力充沛!

不要说别人,连凤夷君都感觉不妙了。

“这些男人会动手吗?我们要怎么保护大家呢?”我急问道。

“不,他们不会伤害我们。”凤夷君道,“所谓的狼,不是说长了一副狼的样子就是狼。他们必须有爪牙。你看看他们,是有爪牙的样子吗?如果是一个会武功的或者一个恶巫进来,那真的是一条狼了。”

“所以,我并不担心我们的安危。”她叹了一口气,“我担心的,是这些男人。”

果然,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快地发生了。

当日晚休时,就有传言道有一名难友被多名男子难友了。

我不知道这些男子难友是如何做到的。无论是午休还是晚休,我们都在西蜀军的校场或地堡里。从旧城到校场,只有一条两边皆有高大土墙隔离,直溜溜的路。男子难友只允许在旧城自由活动。若他们从旧城到了校场,我们一定会看到,军兵也一定会看到并制止。

不管是真是假,不管我们这几个月来听到多少“强暴”一类的字眼,但“”一词入耳时,所有难友都忐忑了。

是夜子时后,我和凤夷君回到了棚屋。

她叹气道,“我们无法阻止了。”

我刚想问阻止什么,门“啪”地打开。

一个难友探进来喊道,“出事了出事了!男子棚屋起大火了!”

我们赶紧跑出去。只见远处一股冲天怒火照亮了半边的夜空。我们奔过去时,两间男子棚屋已燃起了熊熊烈火,十几个满身着火的男子难友不断在地上打滚,发出狂乱的嚎叫。我仿佛回到了那峤山村子,仿佛看到了那燃烧的屋子,明亮的火焰如其羽翼;我仿佛看到了那可怜的少女,全身燃烧地走向我,指着我凄厉地尖叫着,“是你害了我们家,是你害了所有人!”

我马上心急火燎地呼喊起来,拉扯起身边的难友,“救火呀!赶紧救火呀!都愣着干什么呀,赶紧救人救火呀!!!!!!”

可每个人都是呆若木鸡。她们痴痴然看着火光,感受着这盛大的光芒,享受着这久违的暖意。我看着一双双长满冻疮的手向火光伸去,火光照亮她们的脸,映现出如释重负和心满意足。

“你们在干什么!赶紧救人啊!”

“别喊了。”凤夷君抱紧自己,摩挲着自己的身子,“我们救不了任何人!”

这时,有人惊喊了一声,“啊!那里有漏网之鱼!快去追!”

我和凤夷君顺着喊声看过去,看到不远处一个男子难友拼命地向小巷里跑去,而在他的身后,翁珛正带着一些人,挥舞着石块急追。我们赶紧奔过去。只见男子快要逃进巷子里时,几个难友一下子从巷子窜出来,堵住了巷口,并与其他难友团团围住了他。

我们来不及感到,就听到翁珛一声呵斥“把他杀了!”

正以为男子无法幸免时,又一个难友扑了出来,拦在男子面前。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那难友哭喊道,“放过他吧!他是我夫君!”

翁珛“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他是你的夫君?我怎么知道今天难友的,他有没有份!”

男子忙跪地求饶,“我没有!我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没有啊!”

“男人的话都是不可信的!万一他说谎呢!”

“对啊,再说还有十天呢。这十天,难保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杀了吧,一了百了,睡觉也安稳点。”

“我保证!我保证!”那难友连连磕头,“我夫君绝对会安分守己!绝对!求求大家,放过他吧!”

“不,不行,绝不能放过!”翁珛怒道,“我怎知道你们俩有什么勾当!他是你的夫君,可不是我们的夫君!你相信他,我们可不相信他!来,大家把他扔进火了!”

“等一下,等一下!”凤夷君大喝一声,走了出来,“这算是什么歪理?他是人家的夫君,你们就信不得?你们就要杀掉别人?”

一看是凤夷君,翁珛们的气势顿时减弱了不少。

“哼,难道不是吗?旧城这么多小巷子,他完全可以背着他妻子,对我们施以暴行,然后逃之夭夭,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那好呀!以后再有男子进女子营生活时,你们就二话不说把人全杀了吧!搞不好死的就是你们的夫君,你们的父亲,你们的哥哥,你们的弟弟,还有你们的儿子!”

凤夷君一话说毕,所有人都一下子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来呀!来杀人呀!”凤夷君一手扯起男子,对着大家怒吼道,“把他杀了,我凤夷君和这位难友,以后也会把你的男子亲友全杀了!来呀!来动手呀!”

那跪地的难友听状,神情也陡然生变,慢慢地站起来,微微抬起了胸膛。

“哼,如果这十天里头,有难友受到欺凌,他就是死路一条!”翁珛怒道。

“如果这十天里头,让我发现谁散播谣言,那她也死路一条!”凤夷君也怒道。

在此针锋相对下,那个男子难友终于得以幸存下来。

只不过,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这名男子难友的踪影。

我不知道何时已经过去了十天。后来凤夷君告诉我,男子已经回去男子营了。

但也有人告诉我,男子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切都显得不太重要。因为有更严重的事情,折磨着我们的心神

轮到我们到男子营生活了。

……

狼进羊圈引起的恐慌,远远不如羊进狼圈的绝望。

特别是遴选进狼圈之羊时,之前对付狼的同仇敌忾,一下子荡然无存。

“有没有自告奋勇者?”吞象女对着大家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找出十个姑娘,去男子营生活十天。在成魔诞过了这么久了,你们想必也相当寂寞吧?还不如去快活快活呢!搞不好还能见到你的夫君孩子不是?”

一旁的莫辨便冷笑摇摇头,“这到底是端木赐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哟呵,莫门主,这不是之前已经说好的玩法吗?”

“我只是觉得,男子进女子营还有点意思,女子进男子营,那太直截了当了。”

“莫门主,你有问题,去找端木赐,去找满常去!别在这跟我抬杠!”

莫辨苦苦笑了笑,双手一摊,不说话了。

呵呵,这个莫辨,是在同情我们么?面上是怜香惜玉,手上是摧花毁玉,真是恬不知耻。

“没有人自愿的吗?好,那我点数了。”

我正想迈出步子,凤夷君一把拉住我,“别那么快丧失主动权啊,先看着。”

“六万九千六百十四。”吞象女喊道,“谁是六九六一四?站出来!”

各个位置的军兵都喊了一遍,结果大家还是静庵庵的,没人响应。

“唉,俗话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在成魔诞生活这么久了,还记不住教训吗?”

吞象女冷冷笑了一下,微微抬高手,忽有一条小蛇从她袖口中钻了出来。

我们眼睁睁看着小蛇蜿蜒逶迤爬来,不由得毛骨悚然。只见它慢慢爬到一个难友的脚下,钻进难友的裤筒里,吓得那难友全身痉挛起来。小蛇从难友的脖子后背爬出,对着吞象女吐了吐舌头。

“我就是六九六一四!我就是!我就是!”那难友惊恐地喊出来。

“六九六一四,你很想死吗?”

“我,我不想死······”

“那你为何不回应!”

吞象女怒斥一声,难友瞬即倒地。

只见她两眼翻白,口吐白沫,一命呜呼。

小蛇爬回吞象女的袖口中,我们都不由得咽下一口气。

“你们给我听好了。在成魔诞,死是很容易很容易的事情。我们不会阻止,更不会怜惜,现在人像蝗虫一样还巴不得你们死掉一批呢!所以,不想死的,就乖乖听我们的话!下一个,六九六一五!”

“······在。”那个“六九六一五”含泪站了出来。

“很好,下一个,七零五三二!”

“······在。”

“八万二七二!”

“······在。”

吞象女不断念着,难友们只得顺从地站出来。

当耳边响起“八万三五六”时,我赫然一惊。

这是芦嫦娥的号数!

我不由得侧身一望,只见芦嫦娥怯怯地站了出来。

“······在。”

“好,最后一位,八······”

“等一下!”忽然有人喊了出来,“我来顶替八万三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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