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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一间全部用石头建成的两层房子,楼上楼下的木架上摆满了扁圆的蚕床。除了新鲜的桑叶外,里面还夹杂着细小的西洋参片。只有毛虫大小的蚕正趴伏在桑叶和参片上大肆啃食着。
和其他蚕农养的蚕不一样,不同于普通蚕除了吃就不爱动,阿根叔的蚕个虽然头都比较小,但活力十足,一个个都在不停地蠕动。看似柔弱的身躯,却显得力气十足,把偌大的桑叶拱的不住抖动。抓起一只蚕虫,放在手里抚摸,明显感到身体表里光滑,弹性十足。
总的来说,阿根叔养的蚕给王直和李兵的印象就是强壮。
“大伯!您为什么养这么特别的蚕呀?它们吐出的丝也很特别吧?”王直问。
阿根叔又是咧开没有几颗牙齿的嘴,露出了跟孩子一样可爱的笑容。脸上泛着红光,很是骄傲地回答“那当然了!这些小家伙吐出来的丝漂亮地很呦!不过兵娃子看不上。”
李兵不服地说“你都没给我看过,怎么说我看不上?”
呵呵一笑,阿根叔说“你专检个大的蚕茧收,我的蚕茧又小又软,你肯收吗?”
一句话说的李兵没了脾气,悻悻地把要反驳的话咽了回去。哼了一声,伸手拨弄起蚕床上的蚕虫玩儿了起来。
王直一旁看着眼前两个老小孩、小小孩斗嘴,觉得很有趣。也感受到大山深处山民间那种淳朴的情感。即便是简单的交流,也觉得很温馨。笑着问阿根叔,说“大伯!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养这种蚕吗?我知道,您肯定不是为了赚钱。”
呵呵一笑!阿根叔一手扶着蚕床,另一只手也像李兵一样抚摸着娇小可爱的蚕宝宝。满脸幸福地讲述了他人生中唯一一次作为科技工作者的荣耀经历。
上世纪七十年代,在马王堆汉墓出土了“素纱禅衣”后,国家考古研究协会和中国纺织协会的一众科技工作者,就想要仿制出同样轻薄的蝉衣。经过几年的研究发现,现在的蚕都要经过四次休眠,个头肥壮,缫出来的丝都太粗。而古时候的蚕都是三次休眠,产丝量虽然少,却很细。于是就通过生物技术,繁育出一批三眠蚕,并在四川凉山州宁南找了几户蚕农饲养,结茧缫丝后,成功地复制出了现代版的“素纱禅衣”。
而阿根叔就是当年作为繁育三眠蚕的几户蚕农的组长。每天负责测量记录蚕虫长度,提醒蚕农喂食时间、数量,并且还要向科研组汇报蚕虫生长情况。在那段时间,阿根叔可以说是住在蚕房、吃在蚕房,不眠不休,生怕一闭眼睛,这些个蚕宝宝就全部完蛋了。当时,在这些淳朴的普通山民眼里,阿根叔俨然就是一名正儿八经的科技工作者,而他自己也想当然地进入了角色。
后来,随着“素纱禅衣”仿制成功后,攻关组也就顺其自然地撤走了。但政府却为阿根叔发了一笔在当年看来相当可观奖金,更让他感到光荣的是,攻关组特地为他颁发了一张用毛笔写着“杨阿根同志荣获‘素纱禅衣攻关项目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的奖状。想当年这可是让左邻右舍、让所有山民都无比羡慕和嫉妒的荣誉呀!
也是因为这个“荣誉科技工作者”的称号,让阿根叔咬着牙、拼着命,甚至是棍棒加持,硬是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了这大山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这又一次让他收获了乡亲们羡慕的眼光和掌声。
每当回忆起自己双手捧着闪着金光的奖状,在村子里绕着圈炫耀,接受着乡亲们投来的赞许目光和热烈掌声,阿根叔的脸上就会浮现出孩子般可爱的笑容。
回忆了完整的“科技工作者”的荣耀,回到现实中的阿根叔说起现在三眠蚕的现状,不仅唏嘘不已。
抽着满是皱纹的脸,阿根叔叹息地说“三眠蚕出丝量少,而且很细,没有人收。后来就没人养了。这几年日子好了,我就想着再养养那种蚕。让蚕虫睡三次觉就结茧,可我怎么找不也找不到当年的那种蚕。后来,我就专门找个头小的蚕养,产的丝虽然细,但又短又脆,不能用来织东西。我儿子说,是因为蚕虫的身体太弱了,营养跟不上。”
“那你是怎么想到要给它们喂人参的?”李兵插嘴问。
阿根叔乐呵呵地说“刚巧,那时候我儿子给我带回来几袋这样的西洋参,让我们老两口补补身子。我就想人吃了补,蚕虫吃是不是也补,就试着喂了喂。没想到蚕虫很喜欢吃,身体也壮实了,产出来的丝虽然不多,但又长又韧,关键是细,和当年我养的三眠蚕产出的丝一样漂亮。”
说完,阿根叔就带着王直和李兵进了自己和老伴住的堂屋。之间屋子正中央是四川山区民众家家都少不了的火塘。再有就是靠北墙摆放着一张桌子,左右各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养蚕用的扁圆蚕床和镰刀、斧子之类的农具。摆设显得很陈旧,却打扫的非常干净。
此时,火塘边的小凳子上,正坐着一位身穿深灰色夹袄,满头银发的老婆婆。带着老花镜,手里正端着刺绣用的手绷,借着头上的灯光,正在绣着一方丝巾。可以看出丝巾上是两只花丛中飞舞的蝴蝶,在火光中活灵活现地映入眼帘。看得出,老婆婆的刺绣功底相当精湛。
听到脚步声,老婆婆缓缓抬起头,用手把花镜向下拉了一点。看清楚来人后,用浓重的四川口音说“老头子!你带客人来家怎么不早点说。我好准备饭菜招待呀!”
没有等阿根叔说话,李兵抢上一步,放大了声音说“刘阿婆!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兵娃子呀!”
听了李兵的介绍,刘阿婆把花镜取下来,仔细端详了一番,眼睛一亮,笑着说“呀!是兵娃子呀!好久不见,真是认不准喽!自打你阿根叔抽着疯要养那些个小虾米蚕虫,你就不来收蚕茧了,好久了吧?”
看得出来,刘阿婆也是个爱唠叨的人。
没有等李兵说话,刘阿婆一指门口上面,接着说“这老头子,就为了这么一张奖状,非要我跟他养那个蚕,可累死个人呦!儿子给邮来的人参,我都舍不得吃,他就拿去喂虫子。可是气死我了!”
顺着阿婆手指的方向,王直看到入户门的上边,端端正正地挂着一个锃光瓦亮的相框,里面表挂着阿根叔说的那张象征着他作为“科技工作者”荣耀的奖状。
听着老伴的数落,阿根叔却不以为然,依然展现出他孩子般可爱的笑脸。
看到两位老小孩一样的老夫妻,王直莫名地感到了亲切和温暖。
没有等李兵介绍,王直笑着主动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用手托起刘阿婆手里的手绷。仔细端详起那方绣了一半的丝巾,也像李兵那样,放大了声音说“阿婆!您绣的真好,这两只蝴蝶看似就要飞出来一样。”
打量着眼前高大帅气的王直,刘阿婆却没有忘记炫耀自己的刺绣本领,笑呵呵地说“你可真有眼光!年轻的时候,我的绣活儿十里八村找不出第二个,可是远近闻名手艺人。我儿子上大学就是靠我这手艺供出来的。”
刚说到这儿,阿根叔不干了,嘴里嘟囔了一句,“都是你的功劳,我啥也没干。行了吧!”
可能是耳背,刘阿婆并没有听清楚,或者说是听清了却只当没听见。继续对王直说“你别看着简单,可要是想把这绣活儿拿精了,可是不容易。我这么多年,这绣针都不知道磨秃了几百根了。”
一边听着阿婆唠叨,一边仔细端详着阿婆用的丝线。轻轻撤拽之下,那比发丝还要细十几倍的丝线不但非常坚韧,弹性十足,而且丝滑绵长,粗细均匀。
看着手中银亮的丝线,即便向来沉稳的王直也激动的声音发颤,抬起头对李兵说“我们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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