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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九,大雪满天。

寒风中的望北城好似一头孤傲的白狮子,伫立在苍茫的大地之上。

街道上,早已没有了人。

野狐酒肆的烟囱冒着热气,灯火明亮,酒客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北镇的宋寡妇嫁了个病痨鬼,身子弱得还不如个鸡崽儿,你们猜怎么着?”

“经过李大师的点化,竟然支棱起来了,虽然每次只有九秒,却也是枯木逢春。”

“还有更神的,短短五个月的功夫,宋寡妇就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功德无量啊!”

“李大师可是接引了神祗的灵修,手段神奇,倒也不怪。”

酒肆内,人们酒酣耳热,议论着宋寡妇的再婚生活,吹嘘着李大师的神诡手段。

吱……

门被推开,狂风一股脑地灌了进去,裹着莹白的雪沫子,吹得中央的炭火呜咽嘶鸣。

“赶紧关上,要冻死大爷吗?。”

角落里,一位大腹便便的老爷不耐地催促道。

王通走了进来,尽管外面的屋檐已经冻出了冰棱子,可是他依旧穿着单薄的棉衣,踩着古旧的长靴,虽是垫了野兔皮,却也挡不住这数九寒冬的风刀子。

唯一算得上体面的便是腰间系着的红绸子,水云坊的料子。

王通说,腰间系红绸,妖鬼见了也发愁。

“三两烧刀子,一盘花生米。”

这点酒食,用不了十个大子。

“嘿嘿,小穷鬼,挣钱干嘛?花呗。”

瘸老头醉醺醺地看着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黄牙。

他自斟自饮已经一个晚上了,好不容易等来了王通。

这个年轻人是个不错的酒客,最关键的是,他从来不会将筷子伸到自己的盘里夹那黄牛肉吃。

“花生就酒,越喝越有。”

王通表了清白,他不是抠,就是喜欢那个味道。

花生配着烧刀子,能够吃出烤鸭味。

“有钱买身像样的衣服吧,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便冻死,是这世上最大的冤屈。”

瘸子打了个酒嗝,一股子韭菜生蚝腰子味。

“主要是为了锻炼身体。”

王通笑着,给自己倒了杯酒“陈伯,铺子怎么不开了?”

瘸子是开铁匠铺的,他姓陈,王通便叫他陈伯。

听人说,他年轻的时候太过风流,惹了隔壁的寡妇,被人打断了腿,辗转之下方才来到了望北城,开了间打铁铺,一干便是二十年。

王通光顾过几次,一来二去,便成了酒友,偶尔在这野狐酒肆小聚。

“买炭去了,没看到门口放着嘛!?”

陈伯拿起酒杯,跟王通碰了一下,晃了晃,却没有喝。

“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你大爷年轻的时候可不像如今这般落魄。”

瘸子的眼睛微微眯起,鼻子泛红。

“那年在京城,我包了醉香楼三天三夜,请全城的叫花子享受……哈哈哈,他们都笑着叫我爷爷,那些姑娘也哭着叫我爷爷。”

瘸子是醉了,开始往天上吹。

“我七岁那年,拿了我爹三千里银票,糊墙玩。”

瘸子瞥了一眼“那年十里坡的桃花开得正艳,九妙庵里的尼姑灭了床前的青灯,扫了佛前的香火,上杆子追着我非我不嫁。”

“九岁那年,我拿了我爹珍藏的五百年参王当柴烧。”

酒肆内,时不时传来哄笑声,谁也不知道这一老一少喝了多少黄汤,满嘴的酒话引得众人莞尔。

“不吹能死吗!?”瘸子终于听不下去了,瞪了王通一眼。

王通只是笑了笑,没有停下的意思。

“对了,七天前,我杀了一个人,那人叫做游碧莲。”

话音落下,酒肆内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众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惶恐和惊疑。

“小伙子,你可不要胡说,容易招灾,那可是双煞大贼。”

掌柜的赶忙从后台走了出来,来到王通身前,虚着身子道。

双煞大贼!

游碧莲!

吴根生!

如今,这两人的名字在望北城可是如凶似虎,闻言变色。

望北城下面已经有十三个郡县被这两害,他们只挑未出阁的少女下手,剖腹挖心,极其凶残。

多少父母哭瞎了眼?

灵鉴司几番围捕都被他们逃了,敢在酒肆里妄言,这不是给老板招灾吗!?

“诸位,还请给在下一个面子,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掌柜的脑门直冒虚汗,生怕哪位出去多嘴,被那两位大贼听到,找到他这酒馆来。

“小兄弟醉了……醉了。”掌柜的大笑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王通也不说话,抬起筷子,夹起桌上的花生米,咂摸着滋味。

“小鬼,你刚刚说什么?不妨再说一遍。”

就在此时,一阵冰冷的声音从东北角传了出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大汉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额头有着深深的刀疤,眼中透着寒光,就如同外面的风雪,让人忍不住地颤栗。

“祸从口出啊。”有人轻语。

酒肆里,这样的戏码很常见,酒酣耳热,难免有几句狂言,有人觉着刺耳,争吵起来在所难免。

“这位客官,小孩子喝醉了,还请……”

掌柜的陪着笑,赶忙上前打圆场。

砰……

掌柜的刚刚走到近前,也不见那大汉有任何动作,桌上的酒杯猛地飞起,如同弹弓一般,正中掌柜面门。

他一声惨叫,将近两百斤的重量,直接横飞了出去,紧接着重重落地,满脸是血,吐出了一地白牙。

“灵修!?”

酒肆内,顿时起来一片惊呼声,众人的脸上涌起惊恐之色。

这个世界,遍地信仰,妖仙鬼神,只要以香火接引供奉,便可以踏上修行之路,获得力量。

按照境界划分,接引神祗,点化筑基,便是通灵境。

九重炼力,为神力境。

九重生息,为筑息境。

九重化气,为归真境。

再往上,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宗师境。

刚刚那大汉,不动分毫,借物生力,分明便是突破了神力境,阳血生息,隔空伤人的手段。

“筑息境……他是位筑息境强者?”有人惊呼,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

在这偏僻的望北城,通灵境,接引神祗,筑基蜕变,便已经算得上身份超然,虽然力量只有常人的三五倍,可是部分灵修能够获得特殊能力。

就像李大师,接引【青羊仙人】,获得的能力名为【肾丹】,他的血滋阴养肾,能够炼制药酒,十全大补。

在这带的平民心中极为威望,不少人遇到疑难杂症都会上门求助。

通灵境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是筑息境强者了。

谁也不会想到,大雪冬夜,这小小的酒肆里竟然藏着如此高手。

“小鬼,你刚刚说什么?不妨再说一遍。”

大汉冷笑道,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盯着王通。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胆敢出来打圆场。

酒肆里,空气仿佛凝固,静得可怕,炉子里火烧得正旺,却也无法驱赶人们心头上涌的寒意。

“七天前,我杀了一个人,她叫游碧莲。”

王通放下筷子,嘴角扬起,拿起桌上的酒杯,晃了晃那微黄的酒

“吴根生,你跟那婆娘分开逃,运道好,可以多活七天。”

“果然是你。”

大汉一声暴喝,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杀机和忌惮。

他先声夺人,衣袍如狂风充塞,瞬间鼓荡起来,裸露的皮肤竟然浮现出如猛虎般的纹路,狂烈的血气瞬间让所有人感到窒息。

惊恐中,众人眼中,吴根生仿佛一头下山的猛虎,力大生风,直接将火炉掀翻。

传闻中,吴根生接引得乃是【虎力大仙】。

轰隆隆……

酒肆内好似一个面口袋,被那凌厉的气息充塞。

惊呼骤起,有些人直接昏死过去。

王通端坐不动,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烈的酒。”

他一声狂啸,酒入喉肠,气冲凌霄,从他嘴里喝出,化为一线。

那一线如风雪漫漫,茫茫侵染,直接掠过了吴根生的脖颈。

霎时间,血光如柱,一颗硕大的头颅猛地飞起,砸门而出,顶着风雪滚向远方,带出一路鲜血淋漓!

年少饮烈酒,气吐杀人刀。

屋外大雪满天飞,却见那头颅难寻。

“陈伯,改天再喝。”

王通站起身来,扎紧了腰间的红绸子,大步流星,走出了酒肆,消失在漫漫风雪之中。

“真没用,这酒还算烈吗?”

瘸子晃晃悠悠站起身来,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醉醺醺地走到门口,瞥了一眼,他的炭还在,足足有五六百斤,满满两大缸。

“年轻人啊,不知酒是养身的药。”

瘸子轻语,身子一矮,提起装满火炭的大缸,走进漫漫风雪之中。

月光映照下,莹白的雪地里却没有留下他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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