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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饭,底下人进来收拾餐桌,汐照端进来一个果盘,正好瞧见宁容心事重重往外走,不禁问“郡主这是怎么了?”
白隐笑笑“今日她跟蓬莱见了面,发现人家能吃苦、有魄力,不觉自叹弗如,有些气馁。”
汐照将果盘放到白隐面前,搓一搓手,和煦地说道“郡主从小养尊处优,未曾见到过比她优秀的同龄者,如今结识了外面的贤者,自然会感受到差距。不过奴婢为郡主感到高兴。”
“为何高兴?”白隐问。
“因为郡主没有用自己的身份与那少年对比以求心理平衡。她只看到了个人的才华,并没有摆郡主的架子,奴婢认为这是好事情。”汐照敏感聪慧的心总能洞察更深刻的东西,“夫人可曾安慰郡主?”
白隐颔首“我让她即日起刻苦钻研,以求奋进,她问我往何处钻研,我便随口教了她。”
然后便把方才与宁容的对话同汐照说了,汐照听完勉为其难地扯出一个笑,委婉道“郡主没有涉政的经验,夫人尚且想不通的事,郡主会想得通吗?”
“本来也没指望她能想出来,”白隐往口中送了一瓣甜柚,饶有兴味道,“拿来提提她的精气神罢了。容儿虽成年,但心性还似小孩子,做事只有三分钟热度,给她出其他难题也是一样做不成。我对她本来就没有任何期盼,不希望她参与政治&nbp;斗争,也不想让她为了什么目的劳心劳神,只想让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生活,不要像我与殿下一样……”
白隐说着,不知不觉垂下头,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逝。不经意瞥见小橘在椅子腿上蹭来蹭去,白隐一把将它从地上抱起,放在膝盖上伸手揉捏着它的肥脸,口中叨叨着“你看你胖得睛都没有了,哪里还是‘小橘’,干脆叫你‘大胖橘’好不好?嗯?”
小橘圆滚如猪,瘫在白隐腿上任她揉搓,不仅不烦,反而很享受似的打了个打哈欠,这个表情一做,直接将原本就小的眼睛挤得更小了。
“喵呜~~”小橘发出一声愉快的叫声,然后喉咙里又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小橘毛色鲜艳,油光水滑,摸起来手感更是一绝。白隐不禁想起今年人间春猎时打来的几张上等的狐狸皮,于是吩咐汐照“我想起库房里有些上等的狐狸皮毛,还是今年春上新打的,你去看看是否还在。若在便拿它们做件狐裘给殿下送去,天凉了,军营又冷,他总不肯回来,冻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是。”汐照认真记下,觉得夫人虽然平日里嘴上不说关心殿下,心里还是牵挂着的,于是忍不住撮合道“那等狐裘做好,夫人可要亲自给殿下送去?”
白隐撸猫的手短暂停顿,然后又恢复如常,淡淡道“到时候再说吧。”
“是。”汐照应声,不再多言。
接到吩咐的第二日清晨,汐照便亲自去库房将那几张皮草挑了出来,命人送进宫里让最好的工匠连夜赶制,不出三日便做好送来了。
“好快啊。”白隐抚摸着柔软的狐狸皮,惊叹道。
汐照欠身微笑道“秋天到了,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奴婢担心夫人害怕殿下冻着,因此命人连夜做出来好让您给殿下送去。”
话是故意这样说的,奕青身为太子,怎会因为没有一件狐裘便受冻呢?汐照不过是想给多日未见的两人制造见面的机会罢了。白隐自然也看得出,她摸着手上柔软暖和的皮草,感动道“难为你,考虑的很周全。”
天色从昨夜便开始阴了,厚重的乌云遮挡了月亮的光辉,开始淅淅沥沥地飘雨。阴冷的风无休止拍打着庭院中的树木,大部分阔叶树早已落叶,唯余墙角几丛即将凋零的竹子尚有枯黄的叶片苦苦挣扎,在寒风的侵袭下彻夜发出沙沙的声响。但是屋外越冷酷,反而衬得屋内越温暖,因此纵然雨疏风骤,白隐却睡得很香,但是奕青却整夜整夜难以入眠。
疾风刮得营帐发出阵阵如风扯旗帜般的啪啪声,几丝微风时而渗透进来,摇晃着明亮的烛焰。帐外雨势渐大,蒙远掀开帷幔搓着手进来,看见奕青还没睡,有些吃惊。
“已经丑时了,殿下休息休息吧。”他一面劝着奕青,一面走到火盆前烤手。火盆是昨晚临时送来的,气温骤降,毫无征兆,魔都仿佛从初秋的凉爽直接掉进了隆冬的严寒中。
奕青看看火盆,又看看蒙远,无奈摇首道“不是我不想休息,是血蛊不让我休息。它们最喜欢天冷,我一躺下浑身就疼,根本睡不着。”
“那属下再搬一个火盆来吧。”
“别了,”奕青阻拦道,“我又不是病人,万一让人看见,传出去该如何议论我?魔族太子弱不禁风,天气稍变就要依靠火盆度日了?”
蒙远不敢忤逆他,他最是固执,谁都拗不过他。只能提议道“其实营里日常也没有大事,殿下为何不回东宫呢?”
奕青垂下眼睑,眼睛盯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看,他的表情温和宁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眸中隐约透露出一点微不可察的疲态。
“还有八年。”他突然开口,仿佛在喃喃自语,又好像在跟蒙远对话,“你觉得夫人是个怎样的人?”
蒙远不明白他为何答非所问,还丢给自己一个问题,想了想,答道“夫人……温柔明&nbp;慧、为人大度、不拘小节,是一个贤良的太子妃。”
奕青仍低着头,没有看他,又问“比起致儿又如何?”
“这……”蒙远琢磨不透他的心思,直觉感到这个问题回答起来会比较危险,只能模糊道,“夫人与先太子妃各有各的好。”
“如果非要你选一个,你觉得哪个更好?”
奕青今夜很是莫名其妙——准确地说他这段时间都挺莫名其妙的——但蒙远又不敢不答,只好把握分寸,边捋边说“比起夫人,先太子妃的性子更加活泼开朗些,先太子妃敢爱敢恨,从不跟人妥协低头。在属下的记忆中,殿下与先太子妃相处时总是极快乐,反观如今……殿下这些年与夫人相处时,反而有一半时候都是苦恼的。”
奕青抬首凝视营帐顶部规则的图案,眸深如水,半晌无言。
蒙远以为他的意思是让自己接着说,于是战战兢兢继续道“不过属下认为,殿下虽与夫人的生活不甚当初与先太子妃那般如意,但属下斗胆猜测,殿下爱夫人是胜过爱先太子妃的。”
“哦?何出此言?”
“属下跟随您多年,自认为看得清楚。昔日先太子妃还在时,您对她的感情多数是包容和感激,属下并没有从中看出爱意;然而对于夫人,您与夫人相视时,属下曾数次从您二人的眼神中感受到饱含的深情。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因此依属下愚见,夫人要胜过先太子妃。”
奕青听完蒙远的一席话,什么也没说,他身体后倾靠在榻沿上,两只胳膊撑在身侧,凝视着案上的烛火。
“卿知我心。”
半晌,奕青语气平静地吐出一句话。
天蒙蒙亮,东宫门前便停好了一辆马车,不多时,由门里走出一位衣着华而不俗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马车,车夫驱赶矫健的快马,沐浴在早晨湿冷的雨幕中向乾武营的方向驶去。
奕青彻夜未眠,熬到天亮好不容易舒服了些,正准备偷懒眯一会儿,还没躺下,便被火急火燎一脸惊喜冲进来的蒙远打断了困意。
“殿下,夫人来了!”
“啊?”奕青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他回过神掀开帏帐准备迎接时,白隐已经站到了他眼前。
“殿下。”她冲他款款微笑,欠身行礼。
“外面冷,快进来。”奕青执起她的手,喜出望外地把她拉进帐内。汐照蒙远眼力好,安安分分守在帐外,不让旁人进来。
“怎么突然来了?都不事先知会我一声。”奕青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然后重新握住她冰凉的手,企图用自己的温度让她暖和起来。
白隐凑近他欣然道“又不远,走几步便到了。”然后说明来意“前几日我偶然想起库房里剩有几张狐狸皮草,便命人给你做了件狐裘送来。天冷了,血蛊活跃,我怕你受不了。”
言罢从带来的盒子里取出那件赤褐色的狐裘,展开来欲往奕青身上披“你试试合不合身。”
奕青没有应和她的动作,而是拨开狐裘,拉住白隐的胳膊一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顺势勾起她的下巴,俯身便吻上了她的唇。
久违的气息在这亲密无间的接触中涌遍全身,白隐的身体还未从室外的寒冷中恢复过来,奕青用火热的体温包裹着她,如同冰与火的跳跃。两人相互拥吻,沉浸在短暂分别又突然得见的喜悦中。
“夫人。”奕青的声音转为沙哑,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白隐看出了他的意图,急忙阻拦“这里不是东宫寝阁,不可……”
然而话未说完,便再次被奕青的唇堵住,他的怀抱温暖有力,粗暴的手法仿佛要把白隐吃了,他在她的唇上啄了又啄,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奕青把白隐卷进怀里,倚着她的肩膀,仿佛死刑犯乞求生路似的、颤抖着说“隐儿,我好爱你,我不想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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