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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应该逃么?”

苏佑陵听着不断接近的激斗声问向场中数人。

徐筱三人依旧是为链拷所拘,那个受命看着三人的青隼也是遵命守候,不断注视着周边一举一动。龚锦则被安置在一颗树下稍作休息,这里毕竟找不到大夫,鱼弱棠和徐筱看不对眼,只站在苏佑陵身旁一言不发。

那年轻的青隼也是为那林坡后的激斗声吸引,几次按捺不住性子想过去帮忙,但又想到通判大人的嘱托,只得无奈叹气坐回原地。如此反复数次,苏佑陵终是试探性的开口。

那年轻青隼闻言显然是觉着苏佑陵胆小怕事,只是兀自开口:“刚才那位,可是我勘隐司的通判大人,什么江湖高手在他眼里都是小鱼小虾。也就你们没有亲眼所见,方才那多大的傀儡,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在他一刀下去,嘿,全都变成一摊子废铜烂铁。”

年轻青隼连吹嘘带比划,硬是将通判西说成了三头六臂的神仙人物,直按着自己心中高大伟岸的形象无比接近。

苏佑陵只得呆愣着看着他不断点头附和,心里倒是诽腹不断。

眼前这青隼入勘隐司可惜了,若是励志当一位说书人,保管也是名震四方。

“所以说,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你们说……”

只在年轻青隼吹嘘勘隐司之际,一只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啊~”

年轻青隼猛的叫唤,众人皆是侧目而视,看其如同像在看傻子一般。

却是龚锦眼神骤然一亮,下一瞬又是乌暗了去,开口也尽是担忧:“师傅,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来人自然便是从乱军中突围出来的孙拯,只是此刻的他当真狼狈到极点。满身血污且不言,肩头插着的那根断戈更是有鲜血不断滑落。

孙拯脸色泛白,显然已是受了危及性命的重伤,便是连站着都十分费力,说话的气息自然也是十分微弱:“你们还在这里作甚,快跑。”

前一刻还在吹嘘通判西和勘隐司如何厉害的年轻青隼看其身形不稳,当即支住孙拯:“咱们其他人呢?”

孙拯瞄了在场之人一眼,咬牙道:“死了很多,其余人跑散了,你们也快……跑。”

说完便是失去了最后一丝清醒,两眼一抹黑,孙拯彻底倒在了年轻青隼怀中。

龚锦见状便想着上前为其查看伤势,却是刚一起身,断腿的疼痛便立即蔓延全身。挣扎了一会儿只得再度恢复坐姿倚靠树干,嘴里却是焦急吐字:“重五,看看我师傅的伤势。”

那被唤作重五的年轻青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抱着孙拯不让他滑落到地上。苏佑陵自是冷静许多,上前并指测到鼻息,又附耳于胸膛之上,才是对着龚锦肯定道:“放心,还没断气。”

龚锦刚想松口气,一言又至。

“但也离断气不远了。”

龚锦此时很想掐死这个说话大喘气的人,哪怕她知道对方身份极其尊贵。

苏佑陵也看出了龚锦眼神中的火气,只得摊了摊手:“这里没大夫,我也只是实话实说,你要信的过,我便试试看。但我先声明,治死了可不怨我。”

龚锦闻言翻了个白眼,却是扭过头:“你先治。”

徐筱性格泼辣,看着龚锦的举动同样心生恼怒,却是云文诏使了个眼色才让其没有出声。

苏佑陵看着气若游丝的孙拯自是眉头紧锁,他哪里会什么医术?充其量也就是随身带上金疮等外敷止血膏药,但孙拯这般伤势寻常金疮哪里治的活?

死马当活马医。

“抱好他。”

苏佑陵开口对重五开口,也再不去管逐渐逼近的激斗声,只从怀里摸出膏药小心为涂抹伤口,又从上衣下摆撕下一条细绸作棉布。刚欲包扎却是骤然想起少了一环步骤,外伤口若不先祛毒便包扎极易感染。

“藜藿、雄黄、鬼臼、皂荚、芜荑,你们谁有这些玩意?酒或者盐巴也行。”

苏佑陵转头向众人询问。

一圈摇头下来,苏佑陵也是束手无策。

就这么整?好像忒不负责了。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又不能变戏法一般将这些祛毒之物凭空变出来。

却是一声响起:“我有酒。”

苏佑陵循声而顾,看清来人却只面色霎时一沉,一只枯黄葫芦随即飞到了他手中。苏佑陵叹了一口气,倒出烈酒将孙拯的伤口包扎好,这才回转过身看着来人闲庭信步。

来人正是郑偃。

“哟,云小子,小筱。我说你们跑哪儿去了。按理说你们早该到了的,原来是走滑了道。”

郑偃看着被拘二人笑道。

“郑伯。”

云文诏恭敬开口,徐筱更是看着来人眉眼弯弯:“郑老伯,快替咱们松绑。”

重五见此,当即便伸手摸向腰间魄镜刀。

“我劝你不要白费功夫,那人不是你能应付的。”

苏佑陵小声对重五开口道。

郑偃点了点头:“还是殿下有眼力见。”话音刚落便是一个掠身,重五来不及半点反应,郑偃已是将云文诏三人的链拷都给解开。

徐筱狐疑道:“殿下?郑老伯也认识苏佑陵?”

郑偃闻言刚要作答,却是一道疾影带着劲风掠来,郑偃当即闪身避开。那道身影并未紧咬住郑偃,而是不管不顾裹挟着苏佑陵一连退去十丈远。待身形静立,屈融这才歉然低语:“恕卑职冒昧。”

苏佑陵苦笑道:“无碍。”

对于这般殃及池鱼之事,他已是习惯。

郑偃拍了拍玄衣上的灰尘,待看清来人才是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勘隐司的判官大人,小的在此恭贺勘隐司多了一位三宝高手。”

屈融面色肃然,对于郑偃的调侃也并未出声。若是几个时辰前,他遇到郑偃定然要退避三舍,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两位三宝高手对峙,郑偃并未急着解开背上的巨傀,只是当先开口问屈融道:“有得商量?”

屈融嘴角一勾,举起魄镜刀直指郑偃,周身势气骤起。

“把我杀了就有。”

郑偃闻言只微微颔首。

“嘭”

下一瞬,背上团裹之物如抽丝剥茧一般霎时疾旋数百圈,郑偃两袖扯出千丝万缕接系身后,兽傀猛然跃停其身前。

“殿下先走,卑职来殿后。”

苏佑陵闻言却是看了看还在郑偃那一边的重五、龚锦和昏迷不醒的孙拯三人,自是开口:“那边还有两个青隼。”

屈融声色果决:“与殿下安危相比,此间任何人的性命都无足轻重。”

苏佑陵沉下心绪,事态至此,已经没有他能改变的事情。对于屈融的做法,苏佑陵倒是觉得在情理之中,并非他自命不凡,而是勘隐司做事的方法数十年如一日还是那个样子。

徐筱已被解开了镣铐,只走到鱼弱棠身旁没好气的开口质问:“他的那条跛狗呢?还有,为什么他会和勘隐司的人搅在一起?”

鱼弱棠只轻描淡写的瞥了眼前女子一眼,徐筱这般语气寻常人尚且会生出不悦,更何况本就孤冷的鱼弱棠?后者只淡然道:“我哪知道?”

她性子本就清冷,对于生人更是寡言冰冷到极点。却是徐筱看在眼里却以为是鱼弱棠自视甚高,本就看不顺眼,此时更是升腾起一股无名火,幸好云文诏眼疾手快,将徐筱拉扯到一边。

“姑娘莫要在意,我这小妹是个急性子,在下姓云名文诏,我小妹姓徐名筱。还未敢请教姑娘芳姓大名。”

“哦。”

鱼弱棠只轻吐一个字便凝住了云文诏的笑容。

“你……”

徐筱早是火冒三丈,刚要上前,却是为云文诏再一次拦住。

几人争执之间,郑偃已经是当先开始了试探。三头六臂的兽傀张嘴喷射一条细长火蛇,直射向屈融,却并不会伤到一旁的苏佑陵半点,可见其对力度的把控。

屈融闪身堪堪避开火蛇的侵袭,却是转而沿着那条火蛇拖刀前掠。

郑偃淡然自若,袖间千丝万缕不断颤动,兽傀随即转向,那火蛇向着屈融横扫而去。火随人影,却只是燎去了屈融疾掠时随风曳起的青隼服下摆。

眼见着屈融已经冲到了与兽傀不出三四丈的距离,郑偃双手翻飞,兽傀闭口,火蛇戛然而止。屈融两眼微眯,一刀顺风劈斩乘势而来。

郑偃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任凭已入三宝的屈融劈砍兽傀,只是再度拉扯,十指绕动,兽傀合抱一拳向着屈融猛砸。

一刀悬于身侧,屈融两脚紧扎于地。

“轰”

拳刀相抵,两者之势化作尘糜向着四方天地挥洒而去。

苏佑陵赶忙以手掩住口鼻,待到尘糜微散,这才依稀看见一道灵敏身影正围绕着一尊庞大体魄兔起鹘落之间不断游刃周旋。此间刀芒尽数化作白光闪现,浑厚的刀势饶是隔着十丈也是依稀可闻。

下一瞬,白芒消失不见。

却是郑偃眼前,一袭青隼服破尘而出举刀逼近。

郑偃冷哼一声,袖间千万丝线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缚向屈融。他善牵丝戏命,但对手也善于抽丝剥茧,却非与他同样用手,而是用刀。

剔骨。

屈融使出八荒剔屠的剔骨式,如庖丁解牛,无需肉眼分辨便能使骨肉分离,今日却是庖丁解丝。

到了三宝一境纵念而出,身处闹市却依然落针可闻,一叶障目仍可隔见泰山。

斩尘而见本心,见本心而心无旁骛。

魄镜刀卷丝而舞,一时便是将原本的天罗地网尽数缠裹于刀面之上。屈融动念而驱刀,魄镜嗡鸣如蝉,骤然便将千万丝线震断,清风徐来,断丝挥洒如毛毛细雨纷飞落地。

屈融再度迎刀向前,郑偃牵丝而对,不断躲闪着各种刁钻的刀式。以傀而战,他是改身魔傀郑偃;但失了傀偶,他依然是一名实打实的斩尘高手,并且在斩尘一道比之屈融要更有心得。

郑偃身轻如燕,袖间丝线仿若无穷尽,断而再生,生生不息。屈融的每一刀都会为丝线盘缠牵扯,或多或少改变了刀式行迹,饶是屈融刀法再是精妙也伤不到郑偃半分。

二人辗转游斗无暇顾及其他,云文诏自是领着众人退避三舍,鱼弱棠性子清冷不假,但谁又会愿意真和自己性命过意不去?也是跟着众人向后退了十数丈。

年轻青隼重五背着孙拯,又让龚锦将手耷环住他的脖子,而后三人才向另一边躲去。却是心中狐疑正面战场上为何许久听不见了动静,好似刀兵激斗声也渐趋停止。

只此时此刻,郑偃与屈融孰胜孰败俨然决定着此间众人的下场。

重五向着龚锦好奇问道:“刚才被判官大人带走那男的究竟是何人?为何那魔傀称其为殿下?”

龚锦知晓事情原委,只是皱眉沉思半晌才抬头道:“重五,别怪我不告诉你,那人身份你知道了也是无用。照我师傅这等伤势,咱们勘隐司这次定然凶险万分,你乘着通判大人拖住郑偃,想办法寻到那男子先走。”

重五看着龚锦眼色坚决,再度联想到先前屈融对苏佑陵的态度,自也是知晓此事非同小可,只是却依然面露为难:“可你和孙大哥……”

龚锦扫了一眼身旁昏迷不醒的孙拯,无奈一笑:“没关系的,我们毕竟是勘隐司的人,料想贼人如何也不可能敢对我们下杀手。总之,你先寻到那位漂亮女子一同带去,我想他会和你一起走的。记住,找到他之后,你三人便火速回京。”

重五闻言却是挠了挠头木讷道:“什么漂亮女子,龚姐姐,你可已经是最好看的女子了。”

龚锦闻言只眉头一挑,当即便是动用那只没有受伤的脚踹了过去。

“少贫嘴,你心里的小九九我会不知道?不过我可告诉你,那女子让你带着你可别起什么心思,既然是他的人,你便是万分动不得的。”

重五点了点头:“我知晓了,定然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他是这次勘隐司近百青隼中年纪最小的一位,自然也是知晓同僚对自己一路上的诸多照拂。若非如此,屈融先前也不会让他以看管徐筱三人的名义远离战场。

此刻重五终于是有了所谓的“大任务”,下定决心后便是转身去找鱼弱棠,再然后便是拉着那个身份不简单的男子远离此地。

而重五的“大任务”,身份不简单的男子此时正怀抱黑匣盘坐,盘算着自己应该如何自处。

“一天天的破事真多。”

苏佑陵叹了口气,索性便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看着头顶逐渐亮堂的天穹。当他的身份被赵赐识破后,便像是压在他心头多年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只是今后的路确更加迷茫。

他习惯了四海为家,却未曾想过要像什么世外高人一般浪迹天涯。

未至京城那会儿,他倒是心中喜惧参半,临了入麟淄城才发现莫名有一种心安。鱼弱棠不想走,他又何曾想走?只是很多东西都没法子让他来决定。

“跛子,你跑哪儿去哄骗小母狗了?也不知道给我报个平安,真是白养你了。”

苏佑陵百无聊赖,不断念念有词却终作梦中呓语。

“你倒是睡的安稳。”

苏佑陵睡意本就浅薄,只此刻睁眼,却是看到了鱼弱棠和重五站在自己面前。

“这位公子,勘隐司有令,让我保护你二人先行回京。”

重五开口笑道。

苏佑陵没去看鱼弱棠,只扫了一眼细胳膊细腿的重五,没好气道:“你保护我?你打得过郑偃啊?”

重五闻言一愣,却是亮出腰间魄镜刀:“不说别的,和他过两招想来是可以的。”

“噗。”

苏佑陵强忍住笑意,这才看向鱼弱棠:“怎么?睡会儿觉不行?哪条王法规定了人不可以睡觉的?”

鱼弱棠并不理睬他的死皮赖脸,苏佑陵自讨没趣,伸了个懒腰便是开口:“想让我跟你走?行啊,把你魄镜刀借我玩玩儿?”

看着苏佑陵伸手摸向魄镜刀,却是重五一个侧身紧紧扣住刀柄:“人在刀在,公子你换个要求。”

苏佑陵啐了一口:“呸,又不是什么稀奇玩意,也就你们勘隐司的雏鸟当成宝贝。”

刚欲转身迈步。

一道声音随即从远处传来:“殿下小心。”

苏佑陵抬头望去,屈融已然疾驰而来,却是身后早已不见郑偃,转而是漫山遍野的黑甲士卒。

箭雨如瓢泼大雨盖满天穹,黑影成幕更如西北蝗灾之时的惨淡景象。

屈融知晓箭雨已至头顶,只得咬牙抽刀回身作防。

如苏佑陵所言,重五只是一个雏鸟,哪里见过这般阵势?看着漫天箭雨呆若木鸡,只刀在腰间却是神游身外,心中早为惊惧满布。

苏佑陵当机立断,一把抽出魄镜刀悬于身前:“把我的黑匣带着,退向林地找树作掩,快。”

重五这才醒神,忙拿起苏佑陵的黑匣,奔向林地,鱼弱棠自知留在此地也是累赘,也是回身跑去。

苏佑陵看着头顶箭雨也是紧咬牙关,紧随二人身后不断拨走射来的飞箭。

但他毕竟不是屈融,一个三四鼎的武夫,懂些江湖的粗浅路数,如何能挡得住如此多的羽箭,更何况他还要分心去保护身后二人。

一箭刺入大腿,苏佑陵额上顿生冷汗,丝毫不敢去关心伤势,只不断挥舞手中的魄镜刀。

再一箭映在苏佑陵的眼中,下意识侧闪脑袋,羽箭划破脸皮带飞了一块皮肉,脸上火灼之感顿起。

苏佑陵忽然想到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只胸腹陡然起伏,呼吸也急促了许多。

又一箭嗖然而来,苏佑陵方才拨去一箭还来不及收回魄镜刀,转瞬之时,这一箭便已是狠狠刺入了苏佑陵的左臂。苏佑陵闷哼一声便是身形凝泄,右臂骤然发力,以开山膛的手法催刀而卷,再度拨开了数根飞箭。

小腹又中一箭。

苏佑陵依旧咬紧牙关,他丹田气血已然翻腾,涌到嗓子尖的甜意再是按捺不住。

有一箭穿心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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