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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居于寒山山腰,曾经的勘隐司阳间无常刘恒,如今的寒山寺受戒僧净屠领着勘隐司两位通判行走在寺中砖道上。每经过一处庙宇,刘恒自会简言意骇的作出介绍。不时有小沙弥路过,见着刘恒也会恭敬喊上一声净屠师叔,刘恒则是眉开眼笑的回以问候,倒是让一旁孙拯瞧着颇为诧异。
谁能想到短短不到五年的光景,曾经那个手刃过无数人的阳间无常会变成这样一位和蔼可亲的僧人。
“再往山上走便是寺中武僧的修行之地,原本是寺中禁地,二位既是身负皇命,想来便算例外了。”
刘恒谈笑间带着屈融和孙拯穿过大雄宝殿,踏入一条山间小径中。不一会儿,三人便是来到一片草木丛生的山地。周身完全为高矮参差的花草灌木遮掩,眼前路已至尽头,甚是僻静。
“练武之地在何处?”
屈融挑了挑眉问道,却是一只手向腰间的魄镜刀伸去。
刘恒见着这般架势始终是云淡风轻,只抬手一指。
“要穿过这个山腰,才可以到达武僧练武之地。”
正说着,刘恒伸手掀开草木,迈开健步如飞的步子踏去。留在原地的屈融和孙拯面面相觑,却是迟疑一会儿赶忙跟了上去,生怕在这等山野曲径迷了路。
杂草横生之地一眼望不到头,便同那南方未开化的蛮夷山地,却是三炷香后突然间柳暗花明。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开阔地,一批身着橙赤僧衣的武僧有的站在草地上行拳摆腿,有的则是站在梅花桩上切磋技艺,更有甚者倒挂在架竿上作出倒挂金钩势闭目冥想……
行拳摆腿间僧人紧扎马步、绷直两臂、收腹敛臀。只伴着呼喝声虎形鹤步腾挪变幻,调整吐纳心法。驱纵行止间,拳风猎猎作响,踏步声更是惶惶惊心。俯仰收放自如,大有激荡风雷之势。虽是山间气雾凝厚,又未到午时,春日晨旭尚且还是透着一股子阴冷,那一众僧人却个个是满头大汗。
刘恒不忘了自己身份替二人介绍道:“腿法、腰法、行步、折肩皆有迹可循,寒山寺方丈玄怆僧人仿五禽五兽独创了一种练体武术,能让僧人禅武兼修,对人身也是大有裨益。”
这里的武僧并不因外人到来而感到如何吃惊,甚至连丝毫的分心都是没有。刘恒三人也并未打扰正在专心练武的众人,只是再度绕到一处土坡上。
孙拯看着坡上的草寮不解问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刘恒顺着孙拯指向抬头瞥了一眼淡然道:“这是武僧们自己就地取材建的,以供休憩和武学心得的交流之地。若是对于佛法有不解之处,也可以在此地作探讨。”
三人再度穿过一片树林才是来到草寮,边上更是延展出一大片旷野,还有一批武僧在此修行。眼瞅着便是几口大铁锅装满黑砂,不用想都是武僧用来练习那凶名赫赫的铁砂掌的。只见数名武僧站定铁锅前,双手往装满沙子的铁锅里不断来回,气势凌然。更为骇人的是那每一口铁锅之下都是燃着柴火,可想而知那锅里的沙子自然是温度不低。更有一旁叠摞起的厚实的砖瓦薄片队垒成小山,用刘恒的话来说便是练习铁头功所用。
嗬哈之声响彻林野,孙拯和屈融二人也是大开眼界。但二人到此自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顺带着看一看僧人习武,屈融开口问道:“你如今可是踏破了那一层壁障?”
刘恒自然知道那层壁障是何意思,却是笑意不减:“如通判所见,净屠不过是个筋脉寸断的废人,体魄比之常人尚且不及,又何来登三宝之说?”
屈融微微颔首:“可惜了。”
刘恒当初与屈融武力相当,一人习的是重刀势的八荒剔屠而另一人则是习的偏取巧的炎阳卧虎,若无一些特殊缘由,刘恒本该也是通判之一。
屈融觉着可惜,自是可惜勘隐司少了一个可用之才,大幸失了一个肯用心砥砺武道之人,而自己,则少了一个极好的对手。
但刘恒却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可惜的,勘隐司当年待贫僧不薄,但贫僧却也尽心尽力为勘隐司做了许多事。落叶归根,一生武学既只是为了杀人,如今变成废人也是好事。”
屈融对于刘恒如今想法嗤之以鼻:“一日勘隐司,终生勘隐司。你着青隼戴乌纱多少年,知晓其中多少内幕自不必说,便是江湖仇家多少?知道了你还活着而且变成这副模样不会乘此良机来取你的命?你以为成为废人便可从此高枕无忧,全身而退?从入了勘隐司的那天你便应该知道,有些事,你避不了的。”
刘恒闻言却是毫不在乎,只转过身凛然正色道:“贫僧如今已是废人一个,终日在寺中供奉地藏菩萨也只为能稍稍减轻罪孽。至于仇家……贫僧今日能主动等候二位就说明贫僧从没想过避开,贫僧的命就在此处,谁人想拿但取无妨,只是莫要牵连其他人即可。”
屈融闻言默然不语,孙拯则是满头雾水,他实在不明白原先杀人如麻的刘恒如何变成了如今这般清心寡欲的僧人。免不了暗自诽腹那玄怆的手段。
清风拂过,草木摇曳。三人看着眼前练武的诸多僧人陷入沉默,各自想着不同的事情。
数载光景,白驹过隙。物是人非,山长水阔。沧海都可变作桑田,何况是人?
但于如今刘恒而言,很多事实在是无足轻重。正如他如今所念,捡起的东西一旦放下便当真再也无心去看上一眼。当初许多视若珍宝之物,勘隐司的荣誉也好,行事的不择手段也罢,归根结底都是冠冕堂皇为自己的虚荣心作掩。阳间无常,无常的又何止阳间?
“我曾遇到过一个怪人,人生最大乐事便是就着茴香豆下酒。活了半百年岁却一无是处。唯一可堪一说的剑也早已蒙羞,古怪的是那样的人,却依然能踏入三宝大殿,而且还是一日之内自斩尘步入齐天。我原先认为是他执念太重所至,后来才知道他全无所执,唯有一生愧怍。愧于家国,愧于子女,甚至愧于手中所执的剑。如此一个问心有愧之人,最终却能无愧于天下,何其讽刺?”
刘恒絮絮叨叨出言,三五句便是好像看到那个身形挺拔的长衫老者正站在自己面前,依旧是那般不修篇幅却是放浪形骸的样子。
屈融默默闻听刘恒的话语,待刘恒说完之后沉思半晌才是开口:“天下再无阳间无常,只有一个笃信佛法的净屠僧人,我这样报上去,如何?”
刘恒洒脱一笑:“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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