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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时刚过,天边中泛起一丝红云之际,陈友德亲率五百精锐士卒,尽皆饱食,由苟言带路,就着凌晨的微光,人衔枚,马包腿地悄悄地向北下山而去。
不远处的鳌山卫明军军营一片寂静,陈友德与同行的侯顺与王麻子都不觉相视而笑。
“哼,这帮家伙闹了一天的饷,现在天亮了都不出营,看看这些明军的德性!现在,倒是给了我军一个偷过的好机会。”王麻子脸上一种占了大便宜的兴奋。
陈友德心下亦喜,不过他是个谨慎的人,令全军还是要保持悄然而行的状态,不可太过松弛。以免明军发现后出兵攻击。
他很幸运,直至绕过明军军营甚远后,他回望明军军营依然一片寂静。
陈友德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出发时他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其实昨天有将领问他,若截得粮草后,要如何运回山寨,毕竟出发时可以偷越营地,但回来时拖着声响隆隆的运粮板车,明军定会发现。
这个问题,他考虑得很周到,那就是,截得粮草后,全军立刻往东而去,那边有个小渔港,全军从那边夺取渔船绕行至朱高山,这样,返回时不用再通过明军营地。而且那李啸若是发现自已粮草被夺,就是想要追赶他们也没有办法,毕竟他们没有船只。
陈友德这个计策,赢得底下一片叫好声。
三个时辰后,一路避开大道,专走小路的陈友德全军,来到了高龙堡与杨家店必经之路上的一片树林之中埋伏。
此时午时已过,树林中的陈友德全军一边吃带着的干饼,一边仔细观察路上的行人往来。
由于连年战乱,官道上一辆车马皆无,行人亦极少,偶尔方有一两个行人低头瑟缩而过。
这种等侯其实是很无聊的,无聊得让陈友德全军都开始犯困,只是一阵阵穿林而过的冷风冷得衣衫单薄的他们直打抖索,让他们不得不在半睡半醒之间痛苦挣扎。
“来了。”
半个时辰后,苟言的一声低喝,让同样迷糊状的陈友德迅速地提起精神。他凝神望去,果不其然,远远地,一长溜装得鼓鼓囊囊的大板车正呈一条直线渐渐过来。
“全军做好准备,等全部车马行近后,再全军一齐出击截夺。”陈友德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
截夺粮草的战斗顺利得简直就象过家家。
陈友德全军舞刀弄枪呐喊着从树林中向下冲入官道,那些押着粮草的民一见这帮来势汹汹的家伙,立即连滚带爬地迅速逃走。
只是,很快陈友德满脸的喜色瞬时变得灰白。
因为他连砍了几个袋子,里面没有半粒米粮流出来,只有一些灰糠与泥土扑簌而落。
“将军,我们上当了,没有粮食,全是泥块。”侯顺的声音饱含变形的凄惨。
“入他娘,上当了将军,全是草泥,没有粮食!”王麻子愤怒的脸几乎扭曲。
陈友德刷地将刀向天高举,同时用尽气力大喊:“全军快撤!我们上当了!”
来不及了。
在陈友德带头纵马向回朱高山的官道上撤去时,他看着前面已然有许多枪盾兵森然排成一条直线,挡在他回去的路上。
陈友德下意识的想回头从路的一另头逃走,只看他同样看到那森然而列的枪盾战阵,如同另一头的枪盾兵一样,一步步地向前压来,陈友德全军,已被步步紧逼而来的李啸军,彻底地封死在这个小小的谷地中央。
“完了。”陈友德脸上冷汗悄然流下,他呆呆地看着前面那向前伸出的精钢枪头上正反射着闪亮的阳光,那一跃一动的光泽,却有如死神的狞笑。
李啸军极为整齐的咔咔前进的脚步声,忽得到号令了一般,刷地整齐停了下来。
一人一骑,手提骑枪,缓缓从整齐的枪盾阵中走马而出。
陈友德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看得很清楚,这个脸上犹自带着微笑的人,正是当时突袭他的李啸。
陈友德突然想起了什么,四下张望了一下,哪里还有苟言的影子!
“家贼难防啊。”陈友德脸上突然有一种无可言说的苦涩。
他已在脑海中迅速地脑补出这样的画面:那苟言从登州城中携孔有德回信出来后,在这高龙堡被李啸擒获,那李啸将计就计,说服苟言,让他回去报告消息引诱自已前来截粮。同时,李啸与山下那些鳌山卫所之军相勾结,让他们制造闹饷的假象,从而蒙蔽自已,以便让自已顺利下山。
陈友德紧咬牙关,心下凄凉,可叹自已昨天一心想截粮,结果行事草率,以致今天中了李啸的圈套,悔之何及!
“陈将军,我们又见面了。”李啸的语气很温和,有如问候一名老朋友一般。
陈友德脸色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啸脸色一变,手里的骑枪直指陈友德,沉声怒喝:“陈友德,你已陷绝地,还不快快下马受降!”
他语声一落,身后的军兵,以及谷地另一头的军兵一齐大喊:“快降!快降!快降!。。。。。。”
“不降!”陈友德脸色狰狞,厉声大吼。
他拍马直直地向李啸冲来:“兄弟们,杀啊!”
“杀啊!”叛军士卒同样发一声喊,紧跟着自已的将领向前冲去。
李啸身后的枪盾兵迅速地越过李啸,迎击横冲而来的叛军。
路面的另一头的战阵,立刻也呐喊着向叛军背面冲来。
只在一瞬间,两军便相撞在一起。
4米精钢长枪如毒蛇般翻飞伸缩,一名又一名冲上前来的叛军头部、胸部、颈部迅速被枪扎透。
鲜血狂飚,哀吼连绵,沿着那一排如同城墙般巍然不动的大盾,刀剑相击之声,刀剑入肉之声,响成一片。
不少叛军中枪倒下时,撞倒在大盾上那突出的尖刺上,就这样挂着死去,有如串起了一个个丝瓜囊子。
侯顺就是这样死去,一根盾牌上的尖刺扎穿了他的脸,让他象一条上钩的鱼儿一样,扑腾了几下,就以这样一种奇异的半站着的姿势死掉。
很快,冲击的叛军沿着大盾,尸体堆成了一条直线。
在这样的杀戮机器面前,在这样快速的死亡节奏面前,叛军的战意迅速消退,很多人下意识地转身向后逃去。
只是,这些哭喊着向后逃去的叛军,立刻被同样凶狠凌厉的长枪捅透扎穿!
转身后逃的人包括王麻子,这个曾意气昂扬地高喊着要把李啸剁成肉酱的人,想这样耻辱地逃跑却不可得,他被两柄长枪同时扎穿了左右胸,霎时气绝而亡。
叛军崩溃了,残余的三百来名士兵全部扔掉武器,跪地求饶。
李啸一声喝令,两边的枪盾战阵都停止了攻击。
陈友德一身是血,头盔不知何时已然掉落,一头乱发在风中飞舞,他胯下的战马身上亦是枪痕处处,不住打颤。
“李啸,你的战阵厉害,只是,老子不服!你若敢单独与我一战,老子死而无怨。”陈友德的脸上,缓缓地浮出怪异的笑容。
李啸嘴角下撇,脸上满是讥讽:“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陈友德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无比苦涩,他一张嘴,却是噗地喷出一口血来,他艰难地在马上坐稳后,重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看着遥远的地方,仿佛喃喃自语般地说道:“我陈友德,年少从军,跟过姚文鼎、贺世贤等多位总兵大人,投毛文龙将军帐下后,一直被将军器重,被提为守备,孔有德将军在山东起兵,我复从皮岛引兵投之,却没有想到,是今天这个下场。”
“你还有什么要说吗。”李啸平静地说道。
陈友德沉默了下,突然激愤地说道:“你们这些虚伪的官军,毛文龙将军在皮岛成立东江镇,打击后金鞑子,功勋卓著,忠心耿耿,结果却被袁崇焕所杀!你们说,毛将军死得冤不冤!我陈友德,深受毛将军之恩,故铁心追随孔有德将军,反击朝廷,誓为毛将军报此深仇!”
“陈友德!你简直一派胡言!就算毛文龙有冤情,就算你要为毛文龙报仇,那整个山东的老百姓又有何辜,和你陈友德又有何深仇大恨,你们要这般烧杀抢掠,建议妇女,无恶不作!我看孔有德与你皆是一般货色,名为报仇,实为借此机会以饱尔等贪虐之欲。你这般狡辩之词,实实荒唐透顶!”李啸怒喝,双眼中精光闪烁,有如两团火在瞳孔中熊熊燃烧。
陈友德被噎得无以回话,他恨声道:“废话少说!李啸,你可敢与我一战!”
李啸脸色如铁,沉声道:“看在你以前打过鞑子的份上,我就亲自送你上路吧。”
冷风拂地,两军皆静默无声。李啸与陈友德相隔二十步远站定,然后,几乎同时拍马挺枪而刺。
“呀!”
“嗬!”
两匹疾驰的马匹如同电光火石般地碰撞在一起。
一股飚起的鲜血从陈友德的颈部冲天而起,陈友德只感觉自已全身的力气被迅速地抽走,他垂死的眼光看着那自已那刺偏的骑枪,从李啸肩头之上悄然滚落,随后,自已也扑通一声滚下马来。
他死了,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也许,对于他来说,战死是最好的解脱,这个结局,远比被其他明军俘虏后,送到北京去活剐要好得多。
很快战场打扫完毕,张行猛等人打扫得很仔细,叛军的每一把刀剑与每一件盔甲都被他一同装在那些大板车上收走,包括那些俘虏身的的盔甲,也全部剥了个干净。
“总旗,那些俘虏怎么处理?”张行猛低声问道。
“全部斩杀,为死难的山东百姓报仇!然后和那些叛军尸体一起捆好,送往登州大营。”李啸脸色冷峻有如钢铁,冰冷地吐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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