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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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没找到疆儿，你们凭什么妄下断言？！”侯夫人打翻了茶盏，府衙来的人跪了一排。

岳府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仵作捏了把汗，他已经将嘴皮子磨破，可这位侯爷夫人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衙门的初步断定。

岳老侯爷早年也是武将出身，他负手而立，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度“你是说，还发现了火药残余吗？现场可还有活着的证人？”

府衙派来的人俯首道“无一生还。”

“继续查，昨夜都有何人入住，来往都有什么车马。”老侯爷脸上阴云密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侯爷，那可是炸”府衙的人冷汗直冒。

火药之下，哪还能有尸体，早尽数化为齑粉了。

岳侯爷不由分说打断“去查！”

“是，侯爷息怒！”府衙的人只好鞠了一礼，带人退下了。

他们走后，岳老侯爷沉思了良久，岳夫人打破他的沉默“火药，不是军中之物吗？”

是啊，火药不是军中之物吗，一句话戳在了老侯爷难以平静的心绪上。

可若说哪能弄到火药，无非就是现今北境，别无他处。

“来人，给陆王爷府上递拜帖。”岳侯爷沉声吩咐，“把疆儿身边那个回来的丫鬟叫来。”

将军府。

陆青遥百思不得其解，心里一幕幕过着昨夜的异象，越发觉得不对劲。

眼下横生这么大的事，陆青远也不装病了，直接找妹妹盘问“你们回来的路上，可有见什么可疑之人？”

陆青遥摇头。

若说可疑，谁能有岳无疆可疑？明明是分道走的，却三番五次“偶遇”，陆青遥很难不怀疑这是岳无疆在耍什么把戏。

况且那边岳无疆前脚刚遇难，这边洛阳城中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明显就是有人掐算着时间在散播，寓意何为？

陆青远屈指在陆青遥额头上弹了一下“这几日你先别出府，凡事我来出面，听见没？”

陆青遥“难不成他们把岳无疆其实是冲着陆家来的？”

陆青远叹了口气“我不确定，不过我已经修书传信给父亲了。军中的火药都是有记录在册的数目，但凡有缺失，他那边必能查到人。”

说着他瞥了眼自家小妹，语气惋惜“岳家家门不幸遭遇此事，你二人的婚事唉。我看那小世子也是个知道疼人的，关键时刻念着让你走，有心了。”

“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陆青遥皱眉，“我们没那么熟。”

陆青远不信“跟你一起回来那个小丫鬟可都说了，你这三年在那个寨子，跟她家世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原本哥哥还怕贸然提亲事，你二人生分，没想到你们倒好，事先竟是熟识了，也不知会家里一声。”

陆青遥忙堵耳朵，她这个大哥，相貌脾气样样都好，就是忒爱絮叨。

她提腔解释“我跟他在山寨是水火不容，何来熟识罢了不提，人还生死未卜，我也积点口德。”

“嗯？生死未卜？”陆青远觉得妹妹这话说的奇怪，“衙门不是已经断定过他”

陆青遥侧目望了眼窗外掠过的雁群，心里不知为何，茫茫然中生出一丝微弱的笃定。她有点怀疑是自己疑神疑鬼，蹙眉摇了摇头。

总觉得有本事跟她斗了这么久的人，不会轻易就这么没了。

这个盲目的猜想，在陆青遥心中没根没据伸出了枝桠。

陆青远以为是妹子嘴硬不承认心里难受，毕竟还没进门未婚夫就遭遇不测，哪家待嫁的女子会高兴？

这么一想就不忍再问，他在妹子头上揉了一下“没事儿，哥哥以后再物色好人家给你，不哭。”

陆青遥“？”

能不能来个嫂子收了这个睁眼瞎啊！

陆青远正要拉着妹妹再叙叙旧，随身侍卫来报，收到岳侯爷府上送来的拜帖。

兄妹二人一对视。

“这么快就来了。”陆青遥接过帖子。

陆青远对侍卫说“不劳侯爷亲自登门，我们是小辈，应该去侯府拜访才是，你去回话，我这就动身——青遥，你在府上待着，不要乱跑。”

“老侯爷应该是有话要问我。”陆青遥拿定主意，觉得这事还是她当面去说清楚为好，免得互生嫌隙“备马，我一同前往。”

陆青远忧虑片刻，还是允了。

京城的达官显贵出行必定是配以马车的，但从边境回来的兄妹俩显然坐不惯，一人牵了一匹高马，翻身跃上。

陆青远道“过去只管如实回话，相信老侯爷自有定断。”

“嗯。”

陆青遥头顶的马尾随她挥鞭，飞扬起来。

她没告诉兄长，要跟着去岳府还有另一件事——她有心探一探，喜乐口中的“大公子”。

陆青遥长这么大鲜少有机会进京，中州大道满目琳琅，她的马蹄匆匆掠过，不经意间，眼底有异样光彩流出，被陆青远捕捉了个正着。

“洛阳城内花样甚多，改日述职事了，我带你逛逛再回去。”陆青远笑笑，看小孩似的看她。

陆青遥忙收了眼，淡道“不必，珠光宝气俗得很，不如北境风光。”

可算是知道穆江那聚宝堂从哪沾的奢靡风气了

岳府的管家早就在府门前的石狮子边候着了，甫一见到人，迎上来行礼牵马“世子这位可是小郡主？”

管家低头抹了把眼泪“唉，小郡主出落的如此俊俏，是我家世子没福气。快请进去吧。”

他们被请进了大堂，陆青遥一抬眼，里面乌泱泱或坐着或站着，挤满了人，气氛凝重。

上位主座自然就是岳侯爷和大夫人了，而老侯爷侧手边，特制的木轮椅子上坐着位清隽公子，他病恹恹的脸与陆青遥记忆中甚至变化不大，还是白的像瓷，让人觉得一碰就碎。

陆青遥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喜乐的话先入为主了，这么一个病弱男人，真会有本事与此事有关？

陆青远带着妹妹鞠了个礼“老侯爷。”

岳侯爷简单寒暄“令尊身体可好？”

“家父一切安好，此次回京，还托我替他上门拜访您和老夫人。”

“有心了。”岳侯爷点点头，挥手屏退了一众下人，只留下了喜乐奉茶。

岳老夫人也没心思绕弯子，她颇具富态的手指紧握椅子把手，微微探腰，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听喜乐丫头说，郡主跟我儿倒是有缘，同入江湖还是旧识。只是颇有过节？”

这话说得相当直白了。

陆青远立即向前一步，下意识挡住了妹妹“老夫人，驿站火药之事，我已快马传信给家父，不日就能查出北境是否有火药遗漏。”

岳侯爷在夫人背上拍了拍“夫人莫急。小郡主既然是与疆儿一同返京的，那郡主可否详述一下，一路来可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还有，你们当时在驿站，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青遥便将当夜之事详述了一遍。

岳夫人听完后脸色忧伤“小郡主便这么放心走了吗。”

随后落在陆青遥身上一个哀凉的眼神，陆青遥一愣，觉得她下一句是不是要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鬼话了。

这让陆青遥有点无所适从，暗道尴尬。

但岳侯爷没给岳夫人直脾气的机会，叫道“喜乐，先扶夫人下去休息吧，我同世子叙叙旧。无盛，你去领小郡主认认，哪些是疆儿身上的物件。哪些不是，就再送回衙门。”

一直静默如假人的大公子淡淡颔首“是。”

陆青遥倏地松了口气。

因着身上这层还未退掉的婚约，她见岳老侯爷与岳夫人，不自觉就头皮发麻，好像对面坐的已然是公婆了一般，好生怪异。

好在岳老侯爷有心支开，陆青遥看着岳无盛不知道掰了哪里的把手，木轮椅子不需要人推就自己滚动起来，机巧得很。

走到廊外时，岳无盛抬头扫过陆青遥的目光，紧抿的唇忽然拉开一条弧度“郡主见笑了，随手做的小玩意。”

“自己做的？”陆青遥不禁一挑眉。

她看这玩意儿跟岳无疆平时在三堂鼓捣的东西可以同类而语，没想到岳家兄弟两个在这一处倒是相似。

“这些不难，无疆也会”岳无盛说到这，适时顿了一下“节哀，郡主。”

不知道是不是陆青遥的错觉，此人说这话时，声音里是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的，不太明显，转瞬即逝。

陆青遥平白脊背一凉。

她看向岳无盛。

岳无盛神情依旧淡淡，眼尾略微一挑“怎么了郡主，前面就是无疆的院子，小心脚下。”

似无辜，又似挑衅。

陆青遥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加遮掩的笑意。

“你”陆青遥蹙了蹙眉。

这跟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还没等到她打探，这位大公子就不打算藏了吗？？？

岳无盛无视了陆青遥的诧异，自说自话道“我知道郡主在想什么，不只是郡主，岳府上下都是这么想的罢了。毕竟无疆没了，我就是岳家的独子。”

陆青遥愣怔。

她下意识看了眼四周，有点纳闷岳无盛发什么疯，跟她一个外人说这种话做什么。况且还公然在岳府里说，怎么敢的啊！

“与我何干。”陆青遥干笑一声，“大公子还是快带我去认物件吧。”

岳无盛垂下眸，声调依旧阴恻恻的“现在自是与郡主无关了。走吧。”

至此陆青遥算是知道了，她可能不是与岳无疆八字不合，她应该是和岳家上下八字都不合。

说话的方式各领风骚，叫人无法招架。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陆青遥居然觉得可能岳无疆是最正常的一个

陆青遥与兄长回府时，已经月上柳梢，星汉低垂。

夜风起了，吹得人衣摆猎猎作响，陆青遥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陆青远问“怎么了？”

陆青遥摇摇头“总觉得”

话音还没落，只听“嗖”得一声，浓稠的黑夜里银光一闪，直直朝陆青远背上飞去！

“哥！”

陆青遥惊叫一声“什么人？！”

陆青远反应极快，霍然侧身一躲，利箭从他耳边割风而过，最后没入将军府外的红木柱子上。

陆青遥抽出马鞍后挂着的刀就要追。

“青遥，莫追了！”陆青远喊道，“既然敢在京城行刺，是有备而来，小心调虎离山。”

他跳下马，徒手将箭矢从柱子上拔下。

陆青遥问“可能认出是哪里的形制？”

陆青远摇头“不像汉人的东西。”

先是驿站火药，又是异型箭矢，陆青遥目色沉了下来。

这京城，不好回啊。

“先回府，待我细细研究。”陆青远眼中升起火，“来者不善，青遥，这几日你切勿出门了。恐怕”

“恐怕是冲我来的。”陆青遥接话道。

可她说白了不过是一介江湖女子，陆家兵权也不在她这，她空有个没什么用的郡主名号，更没在江湖中结过什么仇家——岳无疆除外。

什么人要跟她过不去呢，大费周章的。

百思不得其解间，一只蝴蝶大小的什物在黑夜中振翅，轻飘飘的，发出微弱的咯吱声。

陆青遥下意识一回头。

蝴蝶翩翩然停在了她肩头。

她一骇，神色大变。

“什么东西？”陆青远没看清。

陆青遥警惕地扫了眼四周，低声道“岳无疆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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