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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州府,裴氏质库(当铺)的后院,裴东锦打了个喷嚏,竟然把腰带崩开了,伺候在下手的二白,还没有上来重新给他系,他挥了挥手示意不用了,任衣襟敞开着,露出里面的中衣,双手向上张,伸了伸懒腰,重新歪到椅子里,手上的纸凌乱着,颇有几分魏晋名士放荡不羁之态,若是不忽略这张好看的脸,更像醉了哪个天宫的神仙。
“只调度银粮和粮食,就让你家七爷我一天一夜没睡,果然做个闲人最适合我!”
二白有点儿小心的白了自家主子一眼,相爷每天只睡个时辰,七公子刚刚张罗一天,就这样还有怨念。
“怪不得相爷说你懒散,后面选址和施粥,做冬衣,该发给什么人不该发给什么人,事情还多着呢!”
肯定还有很多爷早就想到的,可爷这个脾气---
“你小子就会扯了祖父的大旗,我哪趟出去不带你见识了,满京城哪个小厮有你吃过喝过的东西多,你倒是会抱怨爷!”
笑骂着自家小厮,手里的活也没有停下,不停的核对着数目,这是能一心二用的小事儿,就是太急,时间就是人命,岭南简阳发洪灾时候,他正随父亲运木材,那惨景---满目滩涂和被水泡涨的尸体,这次自己不再是岁了,能赈济些可怜人,要快。
“吩咐大白传信给裴氏盱眙老宅!说我们要动用铺子里的银两,赈济饥民!”
“您是下一代全族之望,打不打招呼,谁还能怨您不成?”
“虽然这些铺子老宅的人没有干股银,也不参与经营,可宗族之内,岂有道理可言,为防着以后他们逞个口舌拿来说事,不得不打个招呼,提前预防了,这些你不懂,照着做就是。”
就这份儿老道周全,已经入世几年的官员,怕也没几个能比得上。
自家爷不爱干事,不等于做不好事情,无论是学问也好,实务也罢,岁的他,样样拿得出。
怪不得京中自从爷中了解元,原来那个“春风住,潘安故”,就因为七郎的名字,改成了“东风住,锦郎故”,可不只是他们家爷长相俊美,风仪无双,更有着天生的不世之才,无论是在朝的官员,还是在野的大儒,个个有着后生可畏的赞叹。
二白思绪乱飞垂首应着,不耽误等下面的吩咐。
“你亲自去,找一个南城的院子,要阔大,又要不透风,交通便宜,与居民要隔而不隔,以免饥民有疫病,染了城中居民。”
二白以为他说完了,刚要转身又被叫住。
“把这个城里的大户名单,找一份过来,一家做事,力量终归有限!”
他可记得谢家祖宅在相州府,而谢家三郎真是姑母夫婿,这回,大户名单里,谢家是第一个。
二白应声下去,门口正好撞进了前来传消息的大白。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正好也让你给老家传信!”
大白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
“路这么远,这回要给的盘缠又要多上一倍!放着好好的春闱不准备,大好前程看不在眼里,揽这么多庶务干什么?”
二白迎来上的笑脸止住。
“爷让你为难了?原来你可很爱跑腿传信,所以也才让你干这个活儿。”
大白和二白作为家生子一起被选中到也身边,也有近年的时间,相处自然随意。
“我不是嫌累……哎,我也不和你绕圈子,自从爷说不参加春闱,我这心里就没了盼头儿!这个,虽然都是伺候人……你懂的,这怎么能一样?”
二白整个脸都沉了下来。
“咱们被选进来的时候,多少人羡慕着,管事就早有吩咐,作为贴身小厮的第一要义,就是以爷的想法为想法,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入仕,只这份光鲜和脸面,就够你得意一辈子,你可别想歪,做歪了去!”
大白有些不耐烦,
“你不是也说,有才不用和暴殄天物没有什么区别吗?再说我也就是随便抱怨两句,忠心我还是有的,哪得用你来说!”
二白叹了一口气,这个大白,不是想越过主人做主,就是当着小厮,总想着干婆子的活儿。
“哎,你知道就好,爷在里面。”
大白眉稍眼角儿马上就飞起来,他可是给爷带来了好消息,或许别人劝不了他,有人可以。
二白不明白他为什么变脸变得如此之快,也不多理他,瑶着头外出找安置饥民的地方去了。
室内,裴东锦身子支起来,向前探着求证。
“你是说姑母也来了相州府?已经到了?”
大白点头,话故意说的慢吞吞。
“不仅三姑奶奶到了,谢家大姑娘也跟着来了!”
裴东锦眼睛都亮起来了,姑母嫁到谢家,这里是谢家的祖籍,可是姑母过来,没有和家里打招呼,他们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呀。
“谢家大宅那里,不用二白去了,你去送张帖子,我亲自过去拜访!”
大白抿嘴偷笑,爷对谢家大姑娘的少年心思,真让他猜准了,过了年爷,两个通房丫头,一定要选个温柔贤雅的,如同谢家大姑娘谢如雅一样,这又是一场让爷与自己亲近的功劳。
大白出去送信,裴东锦放下手里的东西,嘴角上扬着发起了呆。
遇音坊的柴棚,上半夜他们看的很紧,柴溪也很老实,主要时间用来胡思乱想了,没了孙嬷嬷,在这个世界,从此是个身份不详的弃儿了。即使奔波了一天,即使寒冷,即使脸上被打的还是火辣辣的疼,他们又为了防止她逃跑,只给她喝了一点水,没有吃东西整个人已经很疲惫无力,她还是没有睡过去。
如豆的小油灯,大概是为了窗上有她的影子,即使看守的人松懈,她也逃跑不得吧。
一直到了下半夜,油灯里油不多了,柴溪才下定了决心,卖身契没有签之前的机会,大概只有今晚。
门口的人离开,起码不在她能听见的范围了。她蹭着在地上挪动,背过身去,不管手上有多疼痛,还是把手上的麻绳烧断了。
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看着自己手上烧出来的伤痕,甚至不敢吹两下儿,半蹲在地上把柴分成了两堆儿。
小的这一堆儿靠近木质的窗户,尽量离大堆的远一些,小心翼翼的把油灯里的油,倒成一条线,用一根柴连接小堆,打翻油灯,自己藏在了大堆柴的后面。
这个距离她不能保证自己藏身的这堆柴不燃起来,但是,她这个假男孩要是真的当了小倌,定然是生不如死,何况自己要是真的烧死,能回到现在,回到父母身边也说不定。
哪怕有着万一之望,她也不想在这里,被吃掉,被卖掉,被践踏。
火烧起来的比她想象的要快,人们发现的时间比她想象的来得晚,幸好,最后一丝火燃到大堆柴之前,外面人声嘈杂喊起来。
“走水了!”
柴溪不敢放松,现在窗户烧的洞,不像有人逃出的样子,他们大约会搜整座柴棚子。然而现在改变方案已经晚了。
她只能坐等成功或者失败,屏着呼吸,捏紧双手,不能因紧张而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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