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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头儿细看裴东锦,这人年龄不大,少年?或者,顶多是个青年公子,他穿一件暗纹斗篷,内里是月白长衫,腰带也普通,银质刻花的,这时节能穿月白颜色的---他想显示的是富而不贵,可,无论什么衣服,都藏在他气度之后,看上去,衣服都是陪衬,隐约主导着事件和人群,他能看分明的风仪,不是凡品,加上前几天接待的那些才俊,这位更出彩,离燕獠边境仅两城的小小相州府,什么时候成了龙虎之地,不能大意,十几天前,县尊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了,事要坏在自己身上,这肥差事,可是有大把人等着呢。

“可不是,别听龟奴之流颠倒黑白,是他们抢夺孤儿财物,还想逼良为娼,可恶至极!林头儿一定要和吴老爷禀明呀!”

林头奉命而来,只负责抓人,可不管分辨是非,这可不是他的活儿,可看着一脸眼泪明显脑子不灵光的胖团团,还有哭的更厉害的俊儿郎,那句“流民就是细作!”准备好的套话儿他说不出口。老爷也不说抓的是孩子,真是!

“即使如此,就双方都公堂走一遭,吴老爷自有明断!”

说完示意衙役,不知道是顺了手,还是按计划,他们上来扭地上坐着的团团和柴溪,没有对遇音坊打手怎么样。

林头儿心中暗说一声蠢货,还没有命令去带打手,裴东锦就发声了

“这位---官爷,你的手下众目睽睽之下还如此,我和各老少乡邻,还真有些不放心。”

他说的是官话,缓慢而正宗,林捕快刚刚对他的判断又进一层。

“各位街坊,这位公子,人家说是抓逃奴,你们说是良家子,总得由县老爷裁定不是?”

林捕头按住副手祝二赖的手,示意他先别动粗,客气的和内圈众人商量,目光停留在裴东锦身上,腰背弯着等回答。

“这个---那就各退一步?”

裴东锦不做这个主,把觉定权交给领头的几位,话也是征求意见。

“不然---几位德高长者一起?俩个小孩子不能直接对上壮汉,还是贱地的龟奴,手段百出的,小孩子怎么能应对,吓都吓死了,只剩下哭了,公堂旁观本朝可是合律法的!”

几个闲人被称长者,不自觉的扬了扬下巴,仿佛他们就是士绅族老,窥探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高处的人,县令是官,不比和他们打交道的小吏,怎么处置事情,他们可要看看,甚至能说上一嘴,不是风光事,也是能炫耀几天的,也许还庆幸着今天冒寒风出来看热闹,看出个德高望重来,祖父说,这样的人是多数。

“这个---只是调停,何来公堂旁听,县尊自会处置!”

林捕头渐渐挺直脊背,还是商量。

“那就更好了,相州民风淳朴厚道,这俩个外地来的孩子,人生地不熟,一个太小一个心智不全,更要照拂,不欺孤寡,是谓仁人,县尊不会反对的!”

说话的是个长衫,柴溪本能的向后退挪些,她对中老年长衫的印象好不了了,就像她再也不想吃黍子饽饽一样,全是团团的鼻涕。

林捕头脸上的笑假的也挂不住了,这是先定了孩子不是遇音坊买的前提,这个不归他管,县尊---县尊的精明只用在上面,这下面的事,小民不死就好,死也没有什么,不是一群群死就好,也不是,只是泥腿子的话,一群群死就死了,到不了上边儿,想是想,事要办,他凝了面色。

“各位是不信吴县尊的?”

这话就很不客气了,本地人不知如何作答,总不能把他吴地皮的绰号说出来,加一句他非清正官员吧。

裴东锦笑笑,眸光闪闪,一步不让。

“那就更好了,我是京城人士,四处游学,听了堂审或者调停,更能宣扬你家县尊教化小民的仁德,没准儿就传到你们老爷上峰的耳中呢!这个比万民伞有用。”

柴溪眼泪没有了,僵持不能太久,于是掐了团团一把,低声在她耳边一句想嬷嬷了吗,在她哭声中抽泣着站起。

“各位老嬷,老丈,我们是遭难到相州投奔亲戚,父母路上也没有了,和这几个凶神恶煞去衙门,没有长辈陪同,人生地不熟,我和姐姐是万不敢去的,求求老嬷老丈出个头---”

说完又哭起来,不用语无伦次也能像小孩子,话不说完就是了。

林捕头知道自己被架在人家嘴上了,相州现在又在风口上,鱼龙混杂,权衡再三,只好妥协。

这是个厅堂不是官衙大堂,遇音坊打手聚在一角。

裴东锦让几个闲人坐上手,自己陪了末位,柴溪和团团站在他身侧。

团团不哭了,仍然吃东西,只是一只手抓着她,一丝不松,柴溪只扫一眼厅堂,和古装剧差不多,没有什么好新鲜的。

倒是闲人代表脖子左右晃着,看不够,原来县里的旁厅是这样的,出去有的说了。仿佛今天要决策的是他们不是吴县令,他们头都昂起来了,只等一会都说上几句,实际上脚尖向内,膝盖相抵,坐的很不自在,一会见了县太爷,要怎么行礼,才不卑不亢呢?

柴溪似乎明白了几分,裴东锦醉翁之意不在酒,帮助自己要达到什么目的呢,或许静观其变,她很快可以得知,团团和她只要能脱身就好。

帘子后面的吴县令重重的放下帘子,坐回去。

“蠢货,林大办事越来越不上心了!”

带来这么多人回来,简单事情搞复杂了。他放下愤怒沉吟一会。

“璨郞这是什么意思?要我的投名状?这孩子有什么来头?”

立在他身边的师爷也一脸凝重,他也想不通,那孩子是俊俏,可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东翁,你的消息可准确无误?”

被幕僚这样一问,他又有些迟疑了。

“或者,这是试探?”像是问幕僚也想问自己。

“鉨看到末座的少年了吗?林大也禀报了,那人只看几眼就露出不一般,璨郞---重点也许不在什么小郎。”

“管他呢,风仪气度好的多了去了,横竖我我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年没有挪动了,攀上一个,不能错过,他们说是买的小倌就帮他忙当成小倌抓,管他意欲何为,他认就行。”

吴县令还是没有想通,却做出了决定。不能前怕狼后怕虎,说完他站起来,掀帘子进了厅堂。

幕僚紧跟在后面,本想劝他再和贵妃侄子王大郎攀上几句,想了想,还是住了口,王氏一族凭着贵妃炙手可热是不假,能不能长久可难说,这点他和东翁的想法差不多,以色视人,能得几时好,何况是个二嫁的庶女。

这位眼睛小而无神的没有穿官服,也有太爷的架势,一脸威严,裴东锦站起来,众人不知所措,随着他站起,第一次这么近看见吴县令的脸,是不可亲近的,这会人少了,他们有些发憷,本来是俩个孩子的小事儿,他们卷进来了---不会?草率了。

吴县令扫一眼厅内,眼中像是什么也没有,可是刚才师爷提醒他注意这个青年,他眼神不好,近看,确实满身世家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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