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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城四十里外,有座山叫做孤山。

孤山旁有一条白河,是北平府内大名鼎鼎的潮白河其中的一条重要分支,到如今已经不知道安静流淌了多少个年头。

然而,今日的白河两岸,格外的热闹。

西岸孤山旁,朱棣五军俱扎营在此,而东岸则是李景隆麾下陈晖所率领的先锋大军驻扎岸边,严防朱棣过岸。

李景隆亲率大军居于先锋大军后方郑坝村,布置出九营常规梯次阵容,进可支援,退可殿后,灵活多变。

孤山旁,燕军营帐外,朱棣带着甄武几人站在河岸,遥遥远望陈晖的大营。

“瞧着陈晖的营帐设的一般般啊,只要过了河,不需五军如何,单我骑军从他右后方杀出,绝对可以杀的陈晖溃败。”丘福嗤鼻的说着。

丘福率领的是周旋于五军之外,数量最多的一支骑军,朵颜三卫的精骑也全部编在其中,朱高煦因为喜欢骑兵作战,所以最近常常和丘福混在一起。

这时朱高煦听到丘福的话,有些没好气道:“老丘,你能不说废话吗,陈晖被李景隆丢在这里,不就是为了严防我们渡河吗,至于击溃陈晖难吗?难的是如何快速渡河,要不然有李景隆在陈晖身后,一直根据我们的动向随机应变,咱们如果还用抢滩登陆这种寻常办法,准被李景隆和陈晖慢慢玩死,所以这种情况下,咱们必须要想一个好的法子,要不然肯定是被盯死在这边不得动弹的。”

这话一落。

包含朱棣在内,所有人都向着朱高煦看去,朱高煦一愣,挑眉道:“你们看我干嘛?我又没说错!”

朱棣瞧着这位酷似自己的二儿子,心中有些欣慰,眼中不由得便露出了几分喜爱和赞赏。

甄武冲着朱高煦竖起一个大拇指。

朱高煦这才明白,刚才朱棣几人全被他的表现言论给惊到了,一时间得意了起来。

然而,朱棣看不得自己儿子得意,瞧到朱高煦眉飞色舞的样子后,朱棣赞赏的神色仿佛变脸似的就冷了下来,嘴里的训斥自然也脱口而出:“你得意个什么劲,打了这么多年仗,若连这点长进都没有,活着也是个废物,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朱高煦想要辩解,可被朱棣一瞪,桀骜不驯的朱家老二和被物种相克一样,立马吓了一跳,变的老实了起来。

他小时候皮,没少被朱棣教训,单单被朱棣追着抽打的情况,甄武就见过不少次。

所以,朱棣眼一瞪,朱高煦就好似条件反射一样就害怕了起来。

甄武看到这一幕好笑的摇了摇头。

朱棣此刻也没了再看下去的心思,傲然的从对岸收回眼光道:“走吧,陈晖不足为惧,还是回去商量商量破了陈晖后,怎么应对李景隆的反应吧。”

说完,朱棣便打算拨转马头向着军营催马而去。

可这话反把朱高煦说的迷糊了,他惊愕抬头道:“这就回去?不对啊,没商量怎么渡河呢,咋破陈晖啊?”

他是真迷糊,刚才他已经说了渡河的难度,怎么朱棣还和丘福一样认为陈晖不足为惧。

啥意思?

甄武瞧着朱高煦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张玉,朱能等明白朱棣心思的人,此刻也全部含笑的摇了摇头。

朱高煦看到甄武几人的神色后,哪里还不明白,朱棣甄武等人已经默契的皆自想出了渡河的法子。

而且这些人好似不用说话商议,一个眼神之间便相互肯定了彼此的想法。

但他娘的到底是啥法子?

打哑谜有个鸡儿意思啊!

朱棣手中拿着马鞭,指着朱高煦,没好气道:“这些年是他娘的有长进,但他娘的也不多。”随后,朱棣看到不少年轻将领也与朱高煦一样面露迷糊,心中顿时有点来气。

“真他娘的一代不如一代。”

朱棣骂了一句,同时也没兴趣给朱高煦他们解释,对着甄武扔下一句:“你给我教教这群小子,一个个不长脑子以后会吃大亏的。”

“殿下勿恼,高煦他们不过是差些经验,能看出李景隆的意图,已然可赞。”甄武说道。

朱棣撇了甄武一眼,道:“你少拿话捧他们,一个个小兔崽子差远着呢,行了,你简单教他们几句,也速回营地。”

说完,朱棣不再耽搁,鞭马向着营地奔驰而去。

张玉,朱能等不用甄武教,一个个也随着朱棣回了营地,一时间,河边只剩下了甄武,朱高煦以及一些不明所以的年轻将领。

朱高煦早就忍不下去了,第一时间开口问道:“姐夫,你们到底打什么哑谜呢。”

“谁有兴趣和你们打哑谜。”

甄武横了朱高煦一眼,然后扫视了一眼还在场的年轻将领,给他们解释道:“你们往天气上琢磨琢磨。”

天气?

许多人还是一脸摸不着头脑。

甄武也忍不住来气道:“真他娘的笨,瞧不出来最晚午间之后必来风雪吗?另外我告诉你们,以后你们若是想独自掌军,一个个都给我在天象上面下下功夫,若是只知道地利人和,不晓天象,以后肯定逃不掉给别人垫脚的命。”

朱高煦反应最快,他催马再次向着白河靠近了几分,向着河水里面仔细打量了起来。

今天天气本就寒冷,河面靠近岸边的地方已经凝结了薄冰,若是今天再降风雪,温度再降几分,一夜过去,河岸绝对会凝结出冰层。

即便不会特别厚,想必小心谨慎一些,也足以确保大军有序过河。

只是甄武等人为何这般肯定必有风雪?

朱高煦看到甄武已经溜溜达达的向着营地走去,连忙追了上去,问道:“姐夫,你到底怎么看出会有风雪的?这如何确定?你别急着走啊,你再不说,我就恼了。”

甄武对朱高煦向来也不藏私,本来还想朱高煦自己琢磨琢磨,可看朱高煦的样子,也只好无奈的指了指上方的天空:“看云层,阴且厚,必有雪。”

“就这?”

朱高煦狐疑的看着甄武,抬杠道:“即便是这样也不能百分百肯定吧。”

甄武没好气的拍了拍额头,长叹道:“你啊,以后没事了,就多去北平街头走一走,老百姓在冬日里,谁不明白,今日刮的是‘古大古大的抽屉风’但凡此风,必有风雪,不信你且瞧着,而且你回军营后仔细观察一下,你就会发现这风的特点,军帐门帘一直会左右摇摆,让你根本看不出到底哪里的风向。”

说到这里,甄武顿了一下,用他独有的科学角度又解释了一句:“这也是因为草原的冷空气南下,到咱们这里后出现对流性的天气,导致气流忽东忽西,忽左忽右,表现出来就是风向古怪不定,再加上连续几日的降温和沉闷,云层又凝结完毕,所以降雪便成了肯定的事,唯一拿不定的也只是早晚而已。”

其实这些说到底也只是生活经验而已,只要观察仔细大部分人都会有所预警。

区别只是是否仔细留心。

朱棣,甄武,张玉,朱能等人都独自掌军,每个人手上都握着几万军士的性命,对天气变化这种事自然早早的就有了预警,而今天刚好因缘际会被阻河岸,所以几人自然而然的便想到利用这个突变的天气,来达到渡河的目的。

至于他们此次前来观察陈晖阵营,最根本的想法,是想要看看陈晖是否对天气突变,河面结冰这种事情,进行了预防性的安排。

而他们看到的结果是显而易见,也不知道陈晖是能力不行,还是南人的缘故,不知晓北地冰层的坚硬程度,所以才导致了疏忽,反正陈晖并没有堤防这一点。

这也是朱棣所说,陈晖不足为惧的缘故。

甄武想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丘福最开始说的话,他对着朱高煦笑道:“你之前不是说丘福说的是废话吗?其实丘福说的还真不是废话,只不过人家站在第二层,你啊,才看出第一层而已,小子好好学吧,别总仗着勇武就天老大你老二。”

说完,甄武哈哈大笑起来,扬起马鞭甩下,再也不管朱高煦几人,飞快的向着军营而去。

朱高煦顿时整个脸都黑了下来。

他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恼怒的同时,也感叹,他父王麾下这些老油子们,还真他娘的都有点东西。

……

当天下午,不出意外,风雪齐至,并且在很快的时间内,越来越大,不多时,整个世界已经多了一层白茫茫的色调。

朱棣看着这一幕,暗自祈祷,但愿冰层在夜间结的更加结实一些,好让他们渡河更加大胆一些。

而与朱棣同在一个帐中歇息的朱高煦,看到这一幕,心中叹了口气。

果然,一切皆应了甄武所说。

真得学啊。

而此刻右军营地。

上午甄武等人在朱棣帐中商议完后,各自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各自又召集各自军中的将领,传达了一番战事安排。

此次陈晖不是主要目标,就像丘福之前所说的那般,只要过了河,不需五军齐动,单单骑军便能把陈晖击溃,所以甄武等人担心的是李景隆之后的反应。

到时候,双方人数都超过了十万人。

绵延开的战线不知道多少里,不单单是全军的左右两翼如何安排,便是甄武负责右翼的这一块,也要仔细妥当的安排他的左右两翼。

层层套层层,一旦一个小环节出了问题,可能就会带动整个大军出现溃败。

就在甄武仔细思索是否还有什么没安排到位的地方时,夜晚也慢慢的降临。

这一夜,燕军之中,许多人都没有睡踏实,不过到了第二天,所有人依然都提起了全部的精气神。

他们趁天未亮时,丘福的骑军先行渡河,各路大军次之。

当丘福的骑军全部过河后,天色才刚蒙蒙亮起,他们并不耽搁时间,丘福整军鼓舞两句后,便领着全军向着陈晖的阵营杀去。

这一次,真真正正的万马奔腾,其中还全是燕军骑军精锐,与朵颜三卫等番骑精锐,整个骑军从陈晖右后方出现,然后直直的杀了进去。

别说陈晖确实没有料想到,河面结冰,被燕军这般轻松的渡过河,杀了个措手不及,即便是陈晖有所准备,但丘福的骑军冲击起来后,他也根本挡不住。

所以,丘福根本没用多长时间便把陈晖所带的前锋军,杀的屁滚尿流,死亡无数,而陈晖本人更是被杀的扔下大军就向着李景隆所在的大营逃去。

……

等李景隆得知先锋大军被全部击溃后,燕军已经全部渡过河,摆好阵型的向着李景隆的大军压了过去。

李景隆连忙召集众将过来商议。

其实李景隆此时虽然看似慌张,但是心中反而对燕军悍勇感到一丝庆幸。

先锋大军没了便没了。

家大业大,不差这点。

而且,他此战反正是打算放放水的,燕军若是不猛,他放水不就太容易被别人看出来了嘛。

李景隆此刻就像一个超级学霸,打算在这一场考试当中,控好分数,而且他也觉得他手握五十万大军,足够有这个能力,如上帝之手一样,安排出这次大战让他满意的结果。

那就是。

他小败后,放朱棣率军回北平。

这般,北平城的防守力量得到大增,他只需年前再假模假样的攻两次,自然就可以撤军,以图来年再战。

到那时,他把身上的职位,因小败的缘故,一把甩出去,让朱棣叔侄俩自己玩去吧,他不陪了。

这设计,简直完美。

无懈可击。

李景隆很满意自己的设想,此刻他见众将已经到齐后,直接开口道:“如今燕军已经全然渡河,我等应当如何?”

“大将军,即便先锋受损亦无妨,我们郑坝村九营俱在,身后又有九垒纵深,阵营扎实,便是与燕军正面对决,也具有很高胜算,不怕他们。”

这位将领的话音一落,其余将领皆出声附和。

“不错,咱们和燕军正面来一场。”

“对,打,谁怕谁啊。”

“是啊,大将军下令安排吧。”

……

众将你一言我一句,战意浓郁,李景隆见状,沉声道:“好,那就打,李安,你把探得的燕军布置,说与众将。”

李安站了出来,冲着众将俯身行了一礼后,才开始说起他们斥候探得的消息。

燕军什么阵型,如何布置,如何推进,各军兵马大约多少,左翼谁谁率领,右翼谁谁率领…

说到这里,李景隆突然出声打断道:“甄武率领的右翼?”

李安不明所以,但还是正色道:“禀大将军,正是甄武。”

甄武其人,在座的都有耳闻。

燕王朱棣的大女婿,洪武二十二年以总旗之职从军,在这十年内,屡次随燕王出塞,战功赫赫,在洪武年间便因战功升至卫指挥。

等到燕王起兵谋逆后,更是被燕王私自升为都指挥,时燕王帐下最器重的三五人之一,据传勇力冠绝三军,悍勇无双。

这种打出来的战将,所有人都知道是个硬茬子。

然而此刻李景隆想的却和众人有些区别。

他其实一直对甄武有所好感,这个好感还是产生自蓝玉在时,那时候甄武以一个小小的千户之身,便敢硬刚蓝玉,莫名的便入了他的眼缘。

只不过这么多年以来,甄武一直在北地流转,两人不得相识。

李景隆心想,既然打算小败一场,不如把这个战功送给甄武,也不枉当年甄武暴打蓝玉手下周崇周高两兄弟,替他出了口恶气之情。

想到这里,李景隆看向了一人。

这人叫做王五,一直不讨李景隆喜欢,而且能力更是稀松,李景隆想着让王五居右翼,来防甄武,等到甄武攻破王五后,他再紧急壮士断腕,收缩兵力,让出右翼空档。

燕军若是得知右翼打出了缺口,自然会齐齐从右翼处突围,一心想着尽快支援北平城,而不会和他多做纠缠。

毕竟他大军这么多人,朱棣还能想着要全部打溃他们?!

这也不可能。

反倒这般,他李景隆的目的便也算达成了。

李景隆考虑周全后,眼睛一定,沉声冲着王五道:“王五,甄武为燕军最为锋利之矛,然而我却不欲与燕军以矛对矛,你善防守,以你防守甄武,拖住甄武,等我们攻破燕军其他大军后,齐力合围甄武,自可全破燕军大军,你可愿意担此重任?”

王五不疑有他,站起身沉声道:“王五领命。”

“好。”

李景隆大赞一声,然后开始针对大军其他将领做起了细细的安排,一番安排下来,也算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等到全部安排妥当后,他便让众将下去准备迎战燕王。

李景隆看着众将散去的背影,心中忍不住得意,不过当他不经意间又瞥到王五时,心头突然却浮现出甄武这个名字。

他想着,也不知道今生有没有机会和甄武坐在一起喝一场,若是有机会的话,以后一定要好好和甄武唠唠,他今日的送功之情。

那般场景,想来定然有趣。

……

------题外话------

感谢‘气运收割者’给小六的打赏,我替小六感谢老板。

另外简单说两句,李景隆到底是放水还是真菜,历史上没有证据直接表明他在战场上放水,但是咱们写,就是写一种可能性,所以大家别较真。

其实,第二次和李景隆打的时候,李景隆和朱棣打的有来有回,好几天分不出胜负,应该是有点东西的,不过挡不住朱棣天命之子,大风助战,把李景隆大将军旗杆吹折了,这说起来就离谱。

说这个,主要是第二次和李景隆打的那场,不打算详细了,一败李景隆后,战事会进行一次快速推进,也会和原本历史出现一些较大偏差,还望大家理解,这主要也是考虑到一直打内战,大家会疲。

不如早点当国公,帮永乐盛世再上几个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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