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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箭雨之后,寂然无声。
孙富随意坐在台阶上,单手撑腮,遥遥看向那个院中被射成蜂窝的冯间。
昔年在山寨之中有多风光,如今死时便有多凄凉。
几十支号称即便是天上仙人也能斩杀的破神箭,从冯间身上透体而过。
漆黑的箭矢将他死死的钉在地上。
冯间跪倒在地,头颅低垂,早已没了生息。
龙头寨里这么多年来的风云人物,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死在了这处院子里。
当年大周最初修成此箭之时,周帝就曾经放下豪言,人间有此一箭,即便是天上神仙也杀得。
这么多年来,杀不杀得神仙谁也不知,可江湖之间的武夫倒是杀了不少。
小武蹲在他身侧,“孙堂主,这破神箭真的如此厉害?冯间号称在山寨之中武道修为最高,虽说咱们给他下毒在先,让他散了一些罡气,可二品武夫,竟然就这般被射死在了箭下,还真是有些让人不敢相信。”
小武言语之间,语气天真,只是望向那些破神箭时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贪婪。
破神箭也好,这些射手也好,都是突然出现在山寨之中的。
小武之所以不相信破神箭的威力,是因为原本在山寨之中其实没有破神箭。
背后之人,连番谋划,似乎每个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孙富叹了口气,指了指不远处的冯间,“破神箭虽然被外面传的神乎其神,可其实远远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毕竟天下武夫,谁也不会站在原地任由你射杀。要不是冯间提前中了毒,再加上是在这种合围之处,这几十支破神箭虽说也能够让他受伤,可远远达不到斩杀他的程度。”
“说到底,这破神箭还是更适合用在战阵之上。”
小武点了点头,“没想到孙堂主懂得这么多道理。”
孙富笑了一声,“小武啊,我已经这个年岁了,不想争,也争不过你们年轻人了。你的心思就不必放在我身上了。”
小武坐在他身边,笑眯眯的道“小武对先生只有敬重,绝无半点不尊敬。”
他看着意气风发,野心勃勃的小武,就像当年第一次在山寨的议事堂里见到冯间。
年少自负,不认命。
原本在山寨之中被所有人看轻,今日却是一战成名的老人佝偻着背,咳了几声。
“若是旁人,我自然是要劝说几句江湖凶险,莫过人心之险的。可对你来说,想来是不用我画蛇添足了。”
小武笑眯眯的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还是愿意听一听老人家的肺腑之言的。”
“人教人千难万难,事教人一次便知。今日冯间之事,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要引以为戒才是。”
“不然日后即便是想要做寻常富家翁,想要在家门之外飞鹰走犬,都不可得了。”
小武站起身,他虽然没有反驳,可也不会将孙富这种消极之言放在心里。
他还年轻,心有猛虎。
今日冯间之死,只不过是因为他只知道凭借武力罢了,他可不是冯间这种只知道用拳头的夯货。
智谋武艺他自诩都不差,让他如何忍的下像孙富一样?
孙富看了眼他的神态,知道他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里。
少年人嘛,毕竟心高气傲。
当年他何尝不是如此。
他又看了冯间一眼,忍不住咳嗽几声。
他用手在嘴角擦了擦。
手掌之上,满是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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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林之中,须发皆白的高大老人站在树下,他看着树上飘下的几片落叶,神色有些恍惚。
他来到东南如今有多少年了?
眼见叶黄草枯,一年复一年。
好像恍惚之间,他就从跟着师父学武的愣头青,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老人自然不姓郑,这是他来到东南之后给自己起的化名。
他真名耶律青。
而耶律又是辽东的第一大姓。
当初朝清秋看着血衣神兵的所用的阵法有些熟悉,因为他们所用的阵法本就是从北辽常用的战阵稍加演化而来。
至于老人来此的目的,无非就是要在江湖绿林之中扶持起一处势力。
日后静观时变,寻机北上伐秦。
说到底,到是与沈行的心思不谋而合。
耶律青笑了笑,解决了今日之事,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在他故乡辽东,常年总是覆盖在大雪之下,门前堆个雪人,几个月都不会化去。
少年之时他随着那个教他武艺的师父走遍了四方,偏偏许多年不曾回到过家乡。
人一上了年岁,见人见景,都是故人,故事。
他挽了挽袖口,看向林中某处。
“既然来了,现身就是,多活这一时片刻,又有何用处?”
树林之中,朝清秋迈步而出,“老人家就如此有自信能留下我的性命。”
耶律青抖了抖手腕,“你就是那个姓朝的书生?读书人好好在书斋里闷声读书就是了,管什么江湖事?平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值也不值?”
朝清秋笑道“老人家还是读书少了些,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值与不值?心甘情愿,就是值得。”
老人摇头失笑,“不过你敢孤身前来,我也敬你是条汉子。咱们就按照江湖规矩,待会儿让你死个痛快。”
朝清秋解下腰间剑柄,将剑插在地上。
他抖了抖衣袖,一袭青衫随风飘荡。
“既分胜负,也分生死。”
……………………
朝清秋大袖招摇,他一手横于胸前,一手缓缓向后握拳。
破阵拳架,自从他入了东都城中之后就已经极为少用。
东都城中故人太多,说不得何处就会露出马脚。
只是如今大敌当前,按沈行信上所说,此人的修为境界只怕远在自己之上。
如此情况之下,自然是要先以破阵来试探敌人的虚实。
拳罡在他身上蔓延开来,行云流水,自然而然。
耶律青笑了一声,“拳罡如流水,如此年轻就能将拳术练到这般境地,难得,难得。可惜今日你就要死在此处了,可惜,可惜。”
高大老人闲庭信步,他伸出一手,朝着朝清秋招了招,“只管出拳,让老夫看看你的斤两。”
他言语未停,朝清秋已然是出拳而来。
所过之处,拳罡轰鸣,宛如地龙翻身,将地上碾出一条长长的刻痕。
老人面对近在咫尺,拳势正盛的一拳,只是随意抬起一手,虚握成拳。
两人双拳相交,朝清秋被老人的拳罡震的倒飞出去。
只是不等他落地,他单脚踏地,整个人如风跃起,朝着老人再出一拳。
依旧是破阵,只是一拳之后,拳势再盛几分。
老人单手随意一拳逼退朝清秋,只是他的脸上有了几分惊讶之色。
天下武学,千奇百怪。以他如今的修为境界,照理来说,本不该大惊小怪。
可朝清秋这越战越强的拳法,反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人。
北辽与燕国接壤,两国之间常年交战,两国的百姓相互敌视,江湖自然也是如此。
数岁征伐,各为仇敌。
那些年,江湖之中双方的争斗并不少见,你杀我,我杀你,你来我往,各有损伤。
当年他出师以后,也曾经几次随着北辽武林参加与燕国武林的争斗,那时他虽然名声不显,可武学已经小有所成,对付起燕国那些寻常的江湖中人自然十拿九稳。
直到他那日遇到了那个与他一样在人群里鬼鬼祟祟的年轻人。
此时他已经接了朝清秋十余拳,拳拳叠加之下,即便是他也被迫后退了半步。
他手上罡气一震,一拳打断朝清秋的拳意,将他迫退开去。
他抖了抖袖子,连接十余拳,袖口已经有了些破损。
“教你这套拳法的是何人?他如今又何在?”
他与那人算不上仇敌,甚至当年还有些惺惺相惜。
当年战场上两人的那场狭路相逢,自始至终未曾分出胜负,这些年他多少有些耿耿于怀。
只是后来那人突然在武林之中失去了消息。
再后来他便来了东南,很多年不曾回过家乡。
朝清秋站定身形,换了口气,抖了抖已经有些发麻的双手。
虽然如今他已经是三品武夫,可破阵这一势用起来多少还会有些吃力,即便方才耶律青不打断他,他也最多再出三拳而已。
“原来老人家是来自东北。”
既然认得他这套破阵拳法,那多半是他师父当年的故人。
老人也不否认,“年轻人,心思通透,武艺也不错,假以时日,多少能做出一番事业,何必自行求死?”
朝清秋伸出右手,缓缓握紧之后再放开,反复几次,身前三尺罡气俱在双拳之间。
“请老人家再接我一拳。”
老人点了点头,“这一拳有些意思。”
他依旧是单手虚握放在身前。
朝清秋一拳已至。
严密聚拢在他双拳之上的罡气在空气的撕扯之中,燃出淡淡的猩红色,如同无数火星聚拢在双拳之上。
自创拳术,星火燎原。
拳罡交错,两人身侧,尘埃四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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