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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怡和行。
十三行中的商行各有不同经营范围,也各有关系密切的外国交易伙伴,基本上垄断了对外贸易。
几乎所有与清王朝有经济往来的亚洲、欧洲、美洲主要国家和地区都与十三行有直接的贸易关系,大量的茶叶、丝绸、陶瓷等商品从广州运往全世界。
伍秉钧、伍秉鉴兄弟可谓是极其精明的商人,在眾多外国交易伙伴中,他们一眼选中了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并与之建立了极为密切的关系,这是他们成为享誉国际商界的世界级大商人最重要的一步。
东印度公司的毛料、纺织品等产品,往往透过伍家的怡和行行销全中国;盖有伍家戳记的茶叶和丝绸产品品质上乘,畅销于国际市场,东印度公司也乐于收购。
后来,双方关系日益密切,东印度公司周转不灵时,甚至常向伍家借贷,伍家也成了东印度公司最大的债主。
除了东印度公司,伍家还与美国商界渊源颇深,曾有一位波士顿商人找他们家借贷七万两千美元在广州进行投资,不料经营不善,到期时不但还不出本金和利息,甚至连从广州回美国的路费都没有。
伍秉钧得知后,把波士顿商人请来,当着他的面撕毁了借据,宣布账目结清,请他安心回国。
甚至,伍秉鉴还认了一个在中国贩卖茶叶和鸦片的年轻美国商人约翰福布斯为义子,历史上,福布斯获得伍秉鉴给予的五十万银圆投资后,顺利回美展开铁路运输业务,后来成为横跨北美大陆的泛美铁路最大承建商。
伍秉鉴也是福布斯在中国所经营的旗昌洋行的主要交易伙伴,种种慷慨之举,为伍家在美国商界赢得了极大的声誉。
历史上,伍家的生意从中国做到海外,在美国涉及金融、保险、房地产等许多行业,伍秉鉴也因此在交易过程中得到了较大的优惠。
除了与英、美等大国的贸易,伍家还拥有庞大的世界级贸易网络,其商业帝国的版图覆盖了印度、孟加拉、马来西亚等地,并远至西欧的荷兰、普鲁士等国。
伍家在世界各地都有长期合伙人与代理人帮他们打理本地商务,包括欧洲、北美、南亚和东南亚等地区,他们家族也因为对待这些合伙人和代理人的宽厚慷慨而负有盛名。
当然了,也正是因为如此,英国人才利用了这一点,用伍家在清朝的贸易网络来走私鸦片。
到现在,每年走私进中国的近四千箱鸦片中,通过伍家的渠道走私的就占了三成多。
想到这儿,费德里克戴尔一边品着茶一边思考着对策,讨虏军的禁烟令英国东印度公司业已知晓,如果伍家出事,甚至会波及整个鸦片贸易。
正在这时,伍秉鉴回来了,对着费德里克戴尔拱了拱手后说道:“戴尔先生稍待,大哥马上就回来。”
“不急!”费德里克戴尔见状笑了笑后也拱了拱手回了一句。
伍秉鉴见状点了点头,想了想后开口说道:“戴尔先生,如今形势特殊,贵方最好避避风头,切勿捋叛军的虎鬚。”
“伍先生不必担心。”费德里克戴尔闻言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道:“叛军也是人,他们也会需要忙林的。”
费德里克戴尔此前与中国官员打过不少交道,认为叛军虽然态度严肃,也不过与其他官员一样,是为了索贿而故作姿态,所以不以为然。
伍秉鉴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只是作为贸易伙伴提醒一句而已,至于听不听,那就是对方的事了。
另一边,伍秉钧离开同文行后,便没有立即回自己的怡和行,而是转道来到了一个美国商人的居所。
“伍先生,您来啦!”见到伍秉钧亲自到来,白鸟海耶斯连忙跑出来迎接道。
伍秉钧见状摆了摆手,道:“海耶斯先生,如今事情紧急,你转告约翰雅各布阿斯特先生,除正常贸易外,其他的小动作就停了吧。”
白鸟海耶斯闻言一愣,不解的问道:“伍先生的意思是?”
伍秉钧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现在叛军已经打进城了,我这是为了你们好。”
说罢,伍秉钧转身便要回去。
白鸟海耶斯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伍秉钧的去路,拱了拱手说道:“伍先生,阿斯特先生的商船被扣留在了濠镜澳,您能不能想想办法?”
伍秉钧见状眉头一皱,不耐烦的说道:“如果是正常贸易,应该过段时间就可以交易了,如果是其他,那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伍先生放心,只是两艘阿斯特先生从纽约发来的满载皮毛的商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东西了。”白鸟海耶斯闻言连忙说道。
伍秉钧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等着吧,你们运气不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到时叛军应该会收购你们的皮毛,并且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惊喜。”
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伍秉钧这点嗅觉还是有的,他能从军政府的相关政策中嗅到,这是一个主张开放的政权。
1783年,北美英属殖民地终于脱离英国,正式独立,但此时美国国内经济一片凋敝,工商业和贸易停滞,通货膨胀严重。
仍是海上霸主的英国对美国的海外贸易进行封锁,美国仍不得不从英国大量进口商品,经济上仍受英国控制。
在北美大陆,美国面临着同样在这里有殖民地的西班牙的激烈竞争,西班牙甚至还曾封锁北美最重要的水道之一的密西西比河,严禁美国船只通行。
美国要想实现经济的独立自主,必须开辟独立自主的商贸网络。具有巨大生产能力消费潜力的中国自然是优先的考虑对象。
1784年2月,由华盛顿总统亲自委派的“中国皇后号”驶向广州,开启中美两国的贸易史。
一个月后,阿斯特登陆美国,十余年来,他潜心做毛皮生意,也了解很多美国人已经从对华贸易获得巨额利润,但他并没贸然行动——他许多看似冒险的行为,其实都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
永不赌博是他17岁那年离开德国去伦敦时,给自己立下的三条原则之一。
如今,政策明确、资金充裕,何况他手中还有一份重要的保票:一张他从伦敦弄到的东印度公司的特许证,允许他的商船可以跟随东印度公司的商船一起航行,并在任何东印度公司的码头停靠。
阿斯特的商船航行在茫茫大海,船上满载他精选的上等毛皮——其中主要是海狸皮,他对这种柔暖轻滑的毛皮特别青睐,在他经手的毛皮中,海狸皮占了大部分。
经过艰苦的航行,船只终于抵达广州,船上的毛皮通过十三行销售一空,然后船长会按照出发前阿斯特下达的指示,将所获资金全部购买了茶叶和丝绸。
至此,阿斯特的皮毛生意便与伍家有了焦急,后来,伍家更是成了阿斯特在中国的贸易伙伴。
当然了,无论是西洋参还是毛皮,都是资源性产品,都无法弥补美对中贸易逆差。
为了应付这种逆差,美国人被迫向中国市场投入大量的白银和金币。
但白银的匮乏成了美国扩大对华贸易的巨大障碍。和英国人一样,美国人也打起了鸦片的主意,只是现在他们还没那么狠而已。
“切记,把手中的小动作停下,不然到时得不偿失不说,估计你们还会有牢狱之灾,甚至为此丢命。”
如果和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贸易关系结束,那么伍家必须得要重新开辟一个贸易市场,而新兴的美利坚合众国便是不错的选择。
所以,当知道事不可违后,伍秉钧首先想到的是提醒美国的贸易伙伴,至少能留下一条干净的退路。
“伍先生放心,我们一直做的就是干净的皮毛生意。”白鸟海耶斯闻言连忙回应道。
伍秉钧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相信约翰雅各布阿斯特是聪明人,不会因小失大的。
现在,他要思考的是,如何弃车保帅?
于此同时,濠镜澳。
原来的葡萄牙濠镜澳总督府,如今已经改成了香山县的县衙,为了便与对濠镜澳的管理,顾德全到来后,便按照黎汉明的指示把香山县的县衙搬到了这里。
香山知县是黎汉明亲自培训的三百余学员之一的易经训,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遵义县知县,考虑到濠镜澳的重要性,黎汉明便他调了过来。
“军师,经过半个多月的努力,如今濠镜澳已经完全被军政府接管了,剩下的就是那些洋人不好处理。”
听到易经训的禀告,顾德全点了点头后说道:“政务方面我不会插手,这方面你只管按照大帅的指示做就是了,至于和洋人打交道的事,你不用管,不过到时你跟在我身边多学多看,大帅把你安排到这儿,就是希望你能独当一面。”
“是,军师放心,属下绝不会辜负大帅的期望。”易经训闻言连忙应道。
他虽然自诩比不上那些老道的官员,但在对外眼界上,易经训还是自认为有信心的,毕竟,黎汉明的教学可不仅仅只是为政思想方面,同样也把后世的经验见闻灌输给了他们。
顾德全见状点了点头,道:“嗯,你心里有数便好,想必倪文祯你应该也知道,他原本只是桐梓县的一个县丞,后来被提拔为桐梓县的县令后,因为紧跟大帅的指示,政绩斐然,被大帅提拔为了重庆知府,后来更是主管了重庆、忠州、夔州、酉阳等地的政务,我也不瞒你,如今倪文祯已经进入了中央的视线,下一步应该会让他主政一方,就看大帅怎么安排了。”
“同倪文祯一样的不在少数,很多都是从知县一步步做起来的,更有甚者,有几个还是从乡镇的镇守做到了一府主官的位置。”
“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脚踏实地,政绩大家都看得见,想必大帅也和你们说过,将来政务院成立后,以后的政务院首席最少必须是从知县一步步踏实升职的官员才有资格提名竞选。”
如今南方既定,建国的事情也已经开始提上日程了,作为黎汉明的副手,黎汉明也把很多想法告知了顾德全。
“是,属下明白!”易经训闻言郑重的点了点头,这些事情黎汉明曾经也提过。
正在这时,负责驻守濠镜澳的讨虏军第二兵团第六师副师长连德忠进来禀告道:“启禀军师,据海上来信,有两艘不明国籍的商船正在向濠镜澳驶来,根据海盗们提供的旗帜图案来看,应该是北方的沙俄。”
“哦?”顾德全闻言眉头一皱,随即叹了一口气道:“果然,大帅所料不错,沙俄也坐不住了。”
想了想后,顾德全当即安排道:“让人把他们引导在氹仔湾来停靠。”
外国船没有中国引水员带领不能进入虎门,也不得随意停靠濠镜澳,除非得到应允,才得以进入黄埔,否则只能停在外海。
“是!”连德忠闻言连忙应了一声后便转身下去安排了。
看着连德忠匆匆离去的身影,顾德全右手轻轻拍打着桌面自顾自的说道:“如此一来,英国、法国、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美国、沙俄就都到齐了。”
广州是个巨大的贸易城市,几乎可以看到各国的商人,除了欧洲的之外,还可以看到大批亚洲的原居民,如亚美尼亚人、穆罕默德教徒、印度斯坦人、孟加拉人、巴斯人等,他们许多都能被批准进入广州来贸易。
每年到广州的外国商船有五十艘左右,没有季节之分,运皮毛的那些多数来自美洲西北海岸,从广州买回瓷器、棉花、丝绸等,但最主要是茶,中国人的店铺永远堆满茶叶,为了尽快销出,甚至可以赊购。
外国人来也带葡萄酒、罗姆酒、伏特加,还有树脂、桅杆、铁、索具等等。
这是顾德全接手濠镜澳防务后了解到的消息,如今讨虏军的运气极好,几个主要国家的商船都先后来到了这里。
葡萄牙、法国和荷兰自不必多说,一直都有商船停在濠镜澳,美国来的两艘商船也在一月前被讨虏军扣留在了濠镜澳。
前些日子从马尼拉驶来的一艘西班牙战舰和一艘商船也已被俘获后扣在了濠镜澳,英国同样如此,除了商船外,就连停靠在黄埔的三艘军舰也一便被海军给俘获了。
想到这儿,顾德全顿时有些头疼,看来,接下来有得忙了,好在,他只是一个打前站的,具体事宜,还是得等黎汉明亲自前来处理。
上午九点,一艘俄国大商船希望号从堪察加开来,停留在澳门开外5海里的地方,这是俄国商人第一次来中国,另一艘叫涅瓦号,从卡迪亚克运来一批皮毛,再打算在中国运回茶叶、瓷器等等。
外海停留是有危险的,当地有许多海盗,那些无业游民们持刀弄枪,一上船会把东西一抢而空;另一个是怕起台风,大船颠簸几下会葬身鱼腹。希望号的船长克鲁森什坦恩,急切地希望澳门能尽快派人过来,处理进港事宜。
原本俄国是没打算这么快就派商船前来的,但当听到中国南方叛乱愈演愈烈后,他们也坐不住了。
沙俄一贯独享对华的陆路贸易,从“彼以皮来,我以茶往”的恰克图互市中取得大量商业利润。
同时,按照清政府“夷务”政策的传统,沙俄属于“北地陆路通商之国”,除恰克图之外,也不许前往沿海任何口岸贸易。
18世纪80年代以后,北美皮货经海路源源运入广州,恰克图市场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例如,英国商船由美洲西北岸前往广州,全程往返只需5个月。
而俄国需先把毛皮从俄属美洲经海路运往鄂霍茨克,然后再从陆路运往恰克图,有时耗时两年多,且每年都有不少船只失事。故俄国在北方的对华毛皮贸易难以同英美在广州所进行的毛皮贸易竞争。
俄国美洲殖民地总管巴兰诺夫即忧心忡忡地报告俄当局:“大量皮货经多次转手输入广州,由这里运销全中国,使我们在恰克图的便宜买卖大受打击,最后很可能关税枯竭。”
他的呼声引起彼得堡官方的高度重视,特别是在得知中国南方发生大规模叛乱后,商务大臣鲁缅采夫先后数次向沙皇亚历山大一世上了奏疏和条陈,认为开辟广州市场刻不容缓。
于是有了具有俄国官方背景的俄美公司即“俄国美洲公司”的广州之行,而这,比历史上提前了四五年。
两艘俄船被沙皇政府委以重任,商务大臣鲁缅采夫声称,此行“将有裨于国家详察在北美的成就,打开广州市场并展望对日本及其他亚洲地区的贸易。”
当然,他们也还有一个隐藏的目的,就是探一探中国的虚实,为俄国在远东地区的扩张做好相应的情报准备。
按照这些预定的目的,一批天文学、水文学、绘图学和植物学领域的专家奉命参加环球航行。
两艘船到檀香山后分航,准备各自执行任务,之后在中国海域汇合,企图一举“打开广州市场”,实现沙俄在中国东南沿海商业扩张的夙愿。
但是,现实却是给了他们狠狠一巴掌,两艘船刚进入中国海域,就被数十艘海盗船给围住了,没办法之下,他们只得按照海盗船的指引来到了濠镜澳外海。
就在克鲁森什坦恩等待得颇为焦急时,终于,下午,他见到一艘中国的小艇,划着桨漫悠悠地驶了过来。
船上有讨虏军方面专门与外国人打交道的通事,这些人都会懂一些相应的外语,当然,也仅仅只是懂一些而已,混杂着汉话,交流不成问题。
在知道了是沙俄来的商船后,连德忠派遣了一名副将于明山和从北方南下行商的会一些俄语的商人丁秩五作为翻译随行,充当了通事。
上了沙俄希望号商船后,寒暄几句,于明山才说道:“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请大家进氹仔湾停靠。”
克鲁森什坦恩闻言自无不可,岸边至少安全得到了保障。
获准的还有一艘英国十八炮的双桅横桁船,两艘船在于明山等人的引领下,进了氹仔湾。
外国人之间也许容易亲近,船刚停下,英国船一个军官,带着另一个岸边停靠着的葡萄牙船的小军官,找到俄国船船长克鲁森,英官也不客气,直接走到船长室,说要喝日内瓦葡萄酒。
克鲁森虽然不高兴,还是满足他们的要求,那个葡萄牙军官看看无油水可捞,不高兴地离开了。
除了不让他们离开和去一些不该去的地方外,顾德全也没有限制他们的自由。
老牌的英官托辛肯达尔却坐了下来,他知道俄国船初来乍到,不知是为了摆资格还是其他原因,顺口聊了起来。
“我所在的那艘军舰,几个月之前,舰长伍德带着十二名武装士兵,到黄埔见两广总督,要他赔了八万英镑。”
克鲁森闻言惊异极了,来这里是客人,还要主人赔钱?
托辛肯达尔见状笑了笑,道:“原因其实很简单,我们在路过马尼拉的时候,曾俘获一艘西班牙船,进南中国海后,风暴把西班牙船捣毁了,我们也遭到中国“海盗”抢劫一空。”
“伍德先生一直怀恨在心,想找中国官员赔,尽管中国法律规定,外国船没有中国引水员带领不能进入虎门,可我们这艘英舰,竟然毫无阻挡的直接闯到了总督的脚下。”
“哈哈,你不知道,那时那个总督被吓坏了,见我们军舰舰长还有十二个大兵,只好照价赔偿。”
“你们这么简单就闯进了他们的内河?”克鲁森闻言顿时不可思议的问道,但他们刚进中国海域就被海盗拦截了,这真的是一个国家?
托辛肯达尔闻言狠狠的灌了一口酒后幸灾乐祸的说道:“哈哈,是啊,那时我也不相信,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他们的水师在南边被叛军歼灭了一大半,另一半还在另一边没来得及调回来呢,你说这可不可笑?”
“还有啊,一个月前,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特使戴尔先生已经带着三艘军舰停靠在他们内河的黄埔港了”
就在托辛肯达尔还在幸灾乐祸的大肆吹嘘着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发现,讨虏军的岸防炮已经调转了炮口,对准了他的军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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