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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深究她话里的意思,我随便道,“你才见了几个男子,怎么就好说世上所有?有能力的人或许有些特殊习性,你看不惯大可不看,无需为了自己去强忍着,也不能央求别人为了你的舒服而去改变。”
听孟夕“哦”了声后,我便再没管她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她十一岁时到了覃妁身边,于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四。
尚未及笄,其本质还是个孩子。
跟她又溜达了几圈邺都城后,我们便回了居住之所,踩着酉时的打更声,我洗漱完毕,呈“大”字式平躺在床上。
拉上棉被,我将双眸闭上,这一刻,那属于覃妁近三年的记忆便如了那决堤之洪,半盏茶的功夫,崩泄千里。
接收完毕,我一个鲤鱼打挺的端坐起来,杵着胳膊,实在想不通。
这覃尧真的是覃妁的哥哥么?亲哥哥?覃妁怕不是哪个乱葬岗上被他捡回来的吧!
亲兄妹间,怎么做到的,如此生疏?
他待她,除了物质上的样样满足,情感上竟连覃府前院里那些被领回家的战场遗孤都不如。
也难怪之前,这孟夕会说覃妁想的多,思的多,怕的多了。
有了心事便再难入眠,恰巧此时又有一阵笛声从院外飘至屋内,我理了理衣衫,觉得还算工整的出了屋。
院里高墙,孤月皎皎,他一人坐在那,手里拿着根做工粗糙的竹笛,低头看我,“高处风景独特,公主要上来看看么?”
要……上去么?我连摆了摆手,“不了不了,高处风景独特不假,但高处也不胜寒,我这身子单薄,受不的冷,万一冻着了还得叨扰先生。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墙前大树“莎莎”的叫唤了一声后,他踏枝落地,我鼓着手,向他祝贺,“先生的轻功又精进了啊!真是,恭喜恭喜。”
他抽了抽嘴角,挤出个还不如不笑的微笑。“公主的称赞还真是,一如往昔……毫不走心!”
“嘿嘿嘿,有么?”碰了碰鼻尖,我傻笑两声缓解尴尬,还真是不太会聊天啊!也不知道,当初这么个冰冷面是怎么俘获住我那娇滴滴温柔出水的眉山月的了。
提起眉山月,我想到一事,问他道,“她是怎么死的?”尹平羌说,在覃妁魂归黄泉的那一夜招魂里,我情绪很不稳定,时哭时笑,不哭不笑的懵懂里,叫唤了两句“山月”。
他为了将我从幻境中拉出,直截了当,不做铺垫的就跟我讲了那个惨痛的事实。
她死了!那个初见时温柔,再见时更温柔的姑娘,死了!
我没提那个名字,但看他神色,便知道他懂了我说的那个人是谁。
夜晚静谧,夜色美好,他站在离我不远不近处,一身玄衣,负剑独立。不言不语间,与四周融合。
唯有……剑柄上的那串绯红流苏,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他抚着流苏的手很缓很柔,我一时间看出了神,这流苏应该是她给他的吧!是定情信物么?
“衍文十八年,六月十九,是她的祭日,我在城外东南方的穆水镇里给她安了个衣冠冢,公主若想她可以去看看。”
“嗯,好!过些天我就去,记得她好像很喜欢吃红豆青团,我去的时候会给她带点的,先生要一起么?”没问他为什么我明明问的是她的死因,而他回的却只是祭日,也没问他为何是衣冠冢。
世人总有秘密,而秘密之所以为秘密便在一个不愿分享。
他不想说,那我,便不问。
话抛出去很久,才听到,他微干微瑟的回了个,“不了。”
“先生知道她家里还有人么?”依稀记得眉山月好像来自江南姑苏,一个很宁静很适合居住的地儿。
“没了。”他捋了捋岔乱的流苏,继续道,“她出生后没几天家里就遭了火,一家十余口,除了她,都死光了。后来虽又被姑苏梅府收留,但前些年战火纷飞,那梅府一家也没了。”
我点点头,“哦”了一声,“那梅府,没了就没了吧!”
那是我入宫半年后才知道的事儿,她是姑苏梅府的养女,七岁时入府,十二岁时又被发卖至王宫。
因经历的相似,我曾偷偷的着人打听过。
还记得当时,那小太监看我的表情,真的是……一言难尽!
我捧着一手的月例银子找到个俗称“百事通”的小太监。还没把要托他查的事全部说完,他便笑呵呵的将那亮闪闪的银子又给我推了过来。
他好似很有骨气,不做查人背景的事儿。尽管我再三跟他表明,自己只是出于好奇,绝不会拿着眉山月的身世经历去勒索威胁她,他也依旧没收。
那时,我还只是个刚入宫的“新人”,脑子里也还都是在端毅侯府学到的宽容与平等,丝毫不知,“公主”这个称呼特权有多大!
没能及时善用特权的我,碰了一鼻子灰,失落落的回了伏宸宫。
晕乎乎睡了一个晌午后,决定询问当事人。
躺在床上扯着嗓子唤了好几声“山月”,也不见有人进来。无奈下,只好改喚,“秋月。”
“山月”和“秋月”都是我给她们取的,挑的是“峨眉山月半轮秋”里的字,那个时候压根不知道,衍文帝会在不久的将来给我派一个侍卫。
而那个侍卫的名字也好巧不巧取自这句话,“影入平羌江水流”,尹,平,羌!
秋月应声而入,在询问过我的诉求后。掩着口嗤笑了一声。
“咋了?不能说么?”我问。
她笑摇摇头,答道,“百事通素来贪财,但今日却拒了公主您的银子,公主可知其中原因?”
“不知道!总不该是因为我是公主吧!”我回她。
“百事通在宫里敛财多年却相安无事,是因为当今陆太师是他义父,是不会因为公主您的身份而有所特殊的。”她毫不迟疑的否认了我的猜想,打击着我那因公主位而渐渐膨胀起来的自信心。
我瞪她一眼,一时分不清跟衍文帝讨的那个恩典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说不好吧,这群宫女确实要比上一批要来的大胆,无聊的日子还能陪我唠唠嗑,闲聊两句。
可若要讲好么,这胆子也未免稍大了点,哎~,这塍王宫里的人,性格怎么就不能中和中和了呢?
“我问你的是眉山月的身世,你跟我扯那百事通干什么?”我企图将这一篇翻过,而她却扬起了一副不跟我讲清楚绝不罢休的模样。
“主子有了困惑,为婢子的自然要给主子解惑。若让主子愁眉苦脸,那作为婢子的便罪该万死。”这话头头是道,说的我不得不同意她继续说,“那你说吧。把话精简点,尽量别绕,绕来绕去,听的我头疼!”
她笑了笑,“好,婢子尽力。”
在她精简过的话语里,有两个信息不能漏掉。
第一,百事通拒绝我的银钱,不是他有规则有职业操守,而只是单纯的觉得我的问题没有难度,关于眉山月的事儿满王宫都知道,只要长个嘴随意问问就行。
没难度的事,就是浪费时间,浪费时间就是耽误挣钱,所以他拒绝了我。
第二,尽管被他拒绝了,我也最好不要生气,更不要企图拿着公主的权势去报仇,因为他的身后是陆家,陆家权势滔天,不是我能惹得。
关于这一点,我深深觉得不是秋月自己想出来的,而是有人借了她的口要跟我说的。
因为那个时候,端毅侯府刚被灭,齐衾入宫,受尽挫折。
背后的人,大概是想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
讲完了百事通,她马不停蹄的又说起了眉山月。
山月入梅府前的事秋月知道的不多,所以当时讲给我听时,她给匆匆掠过了。
所以,如果不是现在听尹平羌说,我根本不知道山月是在全家葬身火海后才被梅府收养的,还以为,她也跟秋月一样,是遇到了拐子,被贩卖到姑苏的。
只恰好,她遇到的是姑苏梅家。做的不是婢女,而是养女。
初听这事时,我只觉得山月幸运,但后来,越听越觉得脊背发凉。
层层寒意穿过时间,不做声响的潜入了那场局,局里的每个人都被冻的直打哆嗦。
梅家收养山月根本不是出于对她的怜悯,她们要的自始至终只是一个替身,一个能给她们家大小姐梅衫渡厄的替身。
那些年,她担了养女的名,却做着婢子的活,入的也还是奴籍。
方才问尹平羌,梅府是否还有人在,想的便就是去给她出一口气,她性格宽和,纵是后来成了我身边顶顶有分量的人,也不爱拿权说话。
更不会,去报所谓的仇。
但我不一样,我要的是及时行乐,也是有仇必报。
我记不得忘掉的那两年里有没有悄悄的躲着她给她报个仇,所以便想着再报一个。
却不知……可惜了,一家子居然都死了。
“先生既能招魂,那为什么不试试,招下她?”我说的越来越忐忑,他抚着流苏的手顿了顿,看向我,“隔墙有耳,公主难道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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