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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和长舒了一口气,此番下来,周身真气竟然莫名的强盛了一成有余,丹田中氤氲更浓,且有少许真元已然凝化,如一注玉液似的,循大周天经络运行不休。

而最大的收获,乃是俞和误打误撞的修成了剑性,祖窍之中性光如剑。佛宗有“慧剑”一说,讲的是能斩断一切烦恼的智慧,《维摩经·菩萨行品》有曰:“以智慧剑,破烦恼贼。”佛宗的慧剑道理讲的纯粹由心性之中提聚的一股浩然锐意,可断邪思,可斩心魔。而道家剑修一脉则更加具现化,性光转为剑形,既又佛宗慧剑的妙用,又可与剑器心神交感,只要精熟了真元御剑的法门,便可施展那虚空御剑术,出入青冥,隔空斩敌。

俞和喜不自胜,却不知刚才凶险,若非他身具大机缘,这便是一场走火入魔的灾厄。原来那山匪莽汉,临死之时怨念太盛,竟引得天人交感,凝成凶煞与血煞。凶煞潜伏于俞和的右手,血煞藏于剑锋中。本来日久之后也就自然消散了,可俞和回来静思这几日遭遇见闻,心念纷乱挣扎,加上他以身代这莽汉临死的情形,揣摩猛士的心性,便一下子触动了这道凶煞。

凶煞趁俞和性念初清之际,顿时化作凶煞心魔。而俞和又凑巧下意识的拔剑,引动血煞,凶煞血煞交攻,铅汞相调,互为命性,威势倍增。若不是俞和突发了一股子狠劲,吞下舌尖热血,镇压血煞,一个时辰后便周身血脉逆行,神智崩散,化作疯魔。

乃至后来俞和一股狠辣的破敌锐意,终于暗合了剑道本心,使得性光化剑斩杀心魔,这才转危为安,因祸得福。那血煞本身依凭的就是一股精纯的先天血气,当下如一剂大补药一样,为俞和补气培元,进益修为。

否极泰来,俞和再行周天搬运便畅快了许多,性光如虹,与六角经台的七宝祥光交相辉映,引得道道万物元炁从虚无中来,顺着周身毛孔,流入丹田烘炉,炼得一注玉液真元上下飞腾。

默想浑冥中,俞和神念望向天穹,只见星宿列张,南方七宿有朱鸟如凤,鸡首、蛇颈、有七道赤红的尾翎,观其性如火,引得心脏搏搏而振;北方七宿有蛇绕玄龟,大如山岳,观其性如水,引得肾脏汩汩而动;东方七宿有青龙盘踞,观其性如木,引得肝脏隐隐颤动;西方七宿有猛虎作势欲扑,其色白,引得肺脏吞吐如潮;中央戊己厚土苍苍,地气如山,引得脾脏脉脉郁动。

六角经台垂下清光如帘,把五脏六腑照得透亮。俞和面朝南方七宿,存想那朱雀飞腾的样子,引鼻一吸,一道天地元气吞入,在胸口紫宫一转,元气沉降丹田入大周天,一缕先天火炁分化出来,绵绵然泊泊然的流入心脏中。

七七四十九次吐息后,只觉得心潮澎湃难抑,于是垂目定息,内视心脏,便见隐隐有一层红光缭绕,一炷香的功夫才渐渐收敛。

俞和并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他完全是下意识的,感觉自然而然便要这样去做。

要知修士炼气,讲究取外药与得内药。引五行之气炼脏腑,乃是扭转先天,得药炼丹的重要步骤。然而寻常修士,都是吞服外物,如诸般蕴含五行之气的药石之类,靠丹田真气将药石慢慢熬化了,取其中温和的五行气入脏腑,一点一滴的水磨工夫,补满后天亏虚,返转先天。

而俞和却把整个天地当做了药石,取的是五方五行最精微的一丝先天元炁入体,要知先天元炁其性至真至烈,一般都是收摄来炼入法器中御使,可得莫大威能。以肉身后天五脏之柔弱,根本承受不住,一丝先天元炁就足以将脏腑震成肉糜。

可俞和偏偏不惧这先天元炁,六角经台的清光一照,那五方五行先天元炁不仅任他吐纳,而且变得温和如水,甘之如饴。寻常修士吞服药石尚有渣滓,这俞和服先天元炁入体,若论妙处相差何止云泥?

一夜吞吐元炁,直至东方破晓。

俞和收功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取灵泉水冲了凉,神清气爽。

取出胸前藏着的玉符,只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说。

“小溪,我下山历练回来了,你可好?”

玉符中传来轻笑声:“俞大哥,我看我门中师兄们,出山历练少则数月,多则几年方回山,你这趟历练,只怕是下山砍柴去了不成?”

俞和脸皮一红,急忙分辩:“只是一些小事,倒也算不得什么。何况随师尊下山,他携我御剑飞仙,省了路途时光。我看门规所写,内门弟子下山历练,至少得筑基功成才行,我还差得远,不过是师尊带我闭门苦修,带我出门解解烦闷而已。”

陆晓溪那边只是笑,俞和也没办法,倒是将这一路的见闻说了一通。

从山门的“大九衍降魔圈”奇景,到那廊同繁华,到一路运镖所闻,再到云峰真人神威破敌,俞和对自己独斗摇铃道人颇为自得,绘声绘色的说了好一会儿,讲到惊险处,惹得陆晓溪惊呼连连。

之后说到那古修洞府前的一幕,之后俞和独闯匪寨,最终见了郑头儿一番对话,陆晓溪不仅也感叹起来。女孩子心性细腻婉转,倒是能体悟郑头儿的所为。

“俞大哥,我师尊也曾说过直指本心的道理,但我们身为女儿,不及你们男子崇尚大义,师尊曾将这种大义说成是愚勇。死去万事皆空,何不隐忍?须知斗转星移,沧海亦能便桑田,何况人事?”

“我昨晚想了很久,渐渐也觉得这道理才是实在。可能是小时候听说书的讲古,自觉得士不过为大义慷慨一死而已,现在看来,未必如此啊。”俞和一叹。

陆晓溪宽慰了俞和几句,又说她的近况,大抵一切都好。直到早课时间将至,两人才依依作别。

到了藏经院主殿,早课一切如常,云峰真人淡淡的看了俞和一眼,没说什么。

诵了经,用毕早饭,俞和故作步履悠闲,其实心中急不可待的走进了论剑殿,开始一本接一本的翻阅各种剑谱。

足足看了有二个多时辰,到午时论剑殿的众弟子起身闭殿去用午饭,俞和这才离开。草草果腹之后,回到后山东峰。

依着从许多剑经中,东拼西凑似是而非的一套法门,俞和凝神提气,分出一丝神念,默视一步之外平放在地上的长剑,心中存想长剑出鞘的情形,伸出手指,作剑诀一引。

长剑纹丝未动。

俞和眉毛一挑,长吸了口气,真气直贯指尖,朝长剑又是一引。

依旧纹丝未动。

一缕微风吹来,只有地上的树影晃动,像是在嘲笑着俞和。

俞和嘴角一抽,运足了力气,瞪圆双眼,盯着长剑足足看了有半柱香功夫,自觉得即使闭上眼睛,那把剑也像是在眼前,分毫不差。

于是他又伸出手指,遥指着剑柄,默运真气,直到手指尖劲气勃发,手臂上筋骨突突直颤,这才好像手腕上挂着千钧巨石一般的,一寸寸的缓缓挪动指尖。

可手指从左划到右,那口长剑依旧纹丝未动。

俞和气极,一咬牙,两眼紧紧盯着剑柄不放,右手在空中胡乱点指,指尖真气四溢,“嗤嗤”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长剑就丝毫未动。

俞和一阵心血翻滚,他长叹了一口气,揉着有些发麻的肩膀。悻悻的弯腰捡起长剑,从头到尾的端详了半晌,探手抽出一尺剑身,又插了回去,连连摇头叹气。

“看来没那么容易,还是明天早课后问问师尊吧,自己揣摩毕竟不是办法,可别胡乱练岔了,走上歧途再纠正不过来。”

俞和转身进屋,把剑挂在对面的墙壁上,盘膝坐好,呆呆的盯着剑鞘。心里思前想后,理不出个头绪来。只是每隔一会儿,就忍不住伸出手指,对着长剑比比划划,可那剑只是静静的挂着,毫无反应。

越想越是焦急,心里一团燥热,像是胸中关着一只饿极的老鼠,在左冲右突。盛夏的正午本就炎热,没多久,一身衣服竟然汗湿了。

俞和这才惊觉,连忙收摄心神。内视一看,只见心火难抑,熊熊而起。

跳下床,冲到屋外,俞和举起装满了灵泉水的木桶,对着自己当头淋下。一片清凉之意如醍醐灌顶,抹掉脸上的水珠,深吸了口气,周身有白气蒸蒸,这才自觉心火稍熄。

于是俞和干脆再汲泉水,痛痛快快的冲了个凉,换上一套短衫,摊开身体躺在树荫下的大石上,一口水酒落肚,两腋习习生风,终把那一股子闷气抛到了九霄云外。

小憩了一会,倒觉得无聊,心中一动,伸手拂过门派玉符,掌中多了一张几乎透明的银箔,正是那古修洞府中得来的符篆法录。

上面的小字写得很有意思,有的像云朵,有的像闪电,间或还有一些图形,俞和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细分辨,竟用了一个时辰才读完一通,可他全然理不通这篇法录所述意义,只觉得玄之又玄。

“难怪师尊说,写这东西的人在故弄玄虚。不过读书百篇其义自现,就算是有心捉弄人,也不过聊聊千字而已,我读上一千篇,二千遍,自然也就懂了。”俞和反正也是无事,今日无心打坐练剑,读读这古怪的法录,倒是个消遣的好法子。

于是他就仰面躺在大石上,吹着微微凉风,一遍又一遍的读了起来。读到三十遍之后,已可默诵,他便将银箔摊在胸前,双手枕在脑后,双目微阖,只剩下嘴巴里兀自喃喃念诵不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俞和竟就这么念着念着,睡了过去。

六角经台默然绽出一片清光,祖窍中,隐隐有一声雷鸣滚滚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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