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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宗华真人一进清微院主殿,俞和环视在座的诸人,颇有点吃惊。
居中的几张太师椅上,端坐的是罗霄掌门鉴锋真人、藏经院掌院云峰真人和守正院掌院离冰真人,而天罡院的首席执事弟子夏侯沧,则毕恭毕敬的垂首侍立着一边。
俞和之所以感到讶异,是因为面前的鉴锋掌门和云峰真人。
方才不久的剑门夜宴上,他们两人明明已喝得发髻披散,衣衫凌乱,一副酩酊大醉放浪形骸的模样 ”“ 。可这时突然正襟危坐在清微院主殿中,手里各捧着一杯热茶,神情肃穆,这情形让俞和颇觉得有点转变得太快。
倒是夏侯沧敬完主桌师长后,就再没见了人,估计匆匆觅地避酒去了。
云峰真人看俞和怔怔的望着他,自然知道俞和心中的疑惑,轻轻一笑,扬手抛出了一丸绿色的丹药,“若青凌那药粉还解不掉酒气,便服下此药,百息之内就可散尽酒毒,神智尽明。唤你来此,原是有门中紧要的事情,你可莫要糊涂轻慢。”
俞和接过药丸,囫囵吞下。肚子里有道清凉气一转,浑身大汗淋漓。
就看宗华真人拿热茶漱了漱口,满脸的酒气便消散得干干净净。他看着俞和与夏侯沧道:“此次唤你们来,是要你们两人远赴西南交州滇地,为我罗霄剑门在西南开辟一处别院。除此之外,交州澄江府左近,有处大湖名唤罗伽,现名抚仙湖,相传此湖水下诸般怪异,极深处藏有一座上古神仙洞府。最近抚仙湖中显出异相,有易术大家推算,不久后便到了湖底仙府开启的时机。你们此去,当在仙府开启时,为我罗霄争一份机缘回来。”
俞和听了宗华真人这话,心中咯噔一翻,他没想到才从白骨剑冢出关,还来不及参研那“太玄典”石碑上的玄奇剑法,门中就又来了差遣。而且这次竟是要去西南极远的交州滇地,从扬州到交州,快有五千多里路途。
他曾听得贩运茶货的行商说起,西南之地既有终年积雪不化的入云高山,又有遍布奇花异草诡毒虫蛊的暗泽之地,供奉妖魔为神的土著部族纷杂,多的是神异古怪之事。而他自己亦亲眼目睹过南海海外净阙岛岛主华翔真人施展毒术神通,听符津真人说起,华翔真人出身西南魔宗大派养毒教,曾经是名震西南地界的一代魔枭,号“毋阎魔君”。在恒鼎园之上的那场斗法中,华翔真人举手之间,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黑甲修士化成剧毒傀儡,反扑血手修士方十七。那诡异可怖的情形,让俞和至今想起,犹觉得心胆发寒。
此去西南,莫非就要面对魔宗养毒教的高手了么?
俞和在一边翻转着念头,脸上忽青忽白,但夏侯沧却似乎早就知道了此事内情。他不慌不忙的朝鉴锋掌门和宗华真人一揖道:“掌门真人、掌院真人,西南别院一事非同小可,弟子能担此门中大任,本是惶恐。不过此行有俞师弟同行助力,令弟子心中泰定。以俞师弟之能,想必能马到成功。”
鉴锋真人闻言,脸上浮起喜色,举手一拍茶案道:“好!夏侯你行事一向稳妥,既有能此信心,我与宗华师弟甚感宽慰。此去西南,若需一应援助,但以玉符传信宗华师弟和离冰师妹,我罗霄上下,自有倾力助你成事。你俩功成回山之日,便是我大开镇山灵宝阁,重赏你二人之时!”
“多谢掌门真人。”夏侯沧一面拜谢鉴锋真人,一面朝俞和暗施了个眼色,俞和连忙随着他一起拜谢。
“夏侯是去过西南的,对那边的诸般情况,当算熟悉。云峰师弟还须将剑门西南别院与那抚仙湖之事,讲于俞和知悉,免得他行而不知所措。”宗华真人沉声道,“仙府不开,诸方不动。等那水底仙府开启时,西南诸派各争机缘,其中凶险难测,只怕未必能如我们所料的那般顺遂。凡事谋定而后动,切不可鲁莽逞强。须知此行出山,你们俩就代表了罗霄一门,不可让人看轻了。”
宗华真人这番话,乃是望着俞和说的,云峰真人点点头道:“师弟自会细细与他分说。”
“到了滇地,你两人当互相护持,凡事皆需商议妥当再行。你夏侯师兄久在门外行走,性子也沉稳内敛,俞和你应多多听他提点。”
“弟子知道。”俞和点头应诺。
鉴锋掌门摆手道:“时辰已晚,西南之事既定,便就此散了吧。扬州到西南数千里遥遥,你们收拾停当,明日午斋之后,便启程上路。”
殿中诸人闻言,纷纷起身告辞。云峰真人自带着俞和去了藏经院。
“师尊,这西南之事?”
“稍待我自会与你细说,你且将这些物事收好了,到了那边,以备不时之需。”云峰真人一摆手,取出了个小小的清漆木箱,递给俞和。
俞和打开一看,这小箱子里面设计得颇具巧思,竟以木板隔成上中下三层。第一层整整齐齐的码着一沓金箔道符,每一张都薄如蝉翼,以金砂绘着云篆图形,共有几十张之多。俞和翻了翻,大凡是些常用的封镇、辟邪、神行、敛息之类的灵符,不过单看那剔透无暇的金箔纸和密密麻麻的金砂小字,便知道这每一张符箓都是顶上之属。
有块镶金的玉符,压在这叠符箓上,俞和一看便知,那是一方危急时祭出,护身逃遁用的救命金符。
第二层排着十几个小玉匣,每个玉匣的匣盖角上,都雕着封镇药气的符印。匣盖中央,以阳文浮雕着正楷大字,写明了匣中丹药的效用。取用药物之时,即使左近昏暗无光,只消以手指一摸玉匣上的雕字,便不会用错了灵药。这十几个小玉匣中,足有一半是各种消解花草虫蛇之毒、祛除瘴气的丹药,还有几个玉匣上,写的是“拔蛊”,想必是应对西南蛊术的丹药。剩下的玉匣中,回气、宁神、疗伤等诸般灵药无一不全。
俞和甫一掀开木箱最下面一层的隔板,就吃了一惊。左边一半也是玉匣子,但上面写的却是“迷神”、“化骨”、“死毒”等字样,看起来里面装的竟然全是用来害人的丹药。而右边垫着一块儿兽皮,上面排着几十根黑黝黝的一寸牛毛细针,借灯光一看,针尖处反射着碧蓝色的幽光,分明是已喂好了奇毒。
“这是?”俞和手一颤,抬头看着云峰真人。
云峰真人撇了一眼木箱子道:“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此西南之地,比南海更要凶险十分。盖因西南滇地尚存洪荒遗脉,天地奇物甚多,传说婴孩降生,十人中便有一二人身具灵根,故而滇地修行教派林立。我三清道门只是其中一支,而且并算不得势大。大乘佛宗与小乘密宗各据一方,魔宗更是在西南广开门庭,其中尤以修炼五毒术的养毒教和以身饲蛊的百越教为尊,传说这两支魔道宗门之下,都有几千弟子传承。其余如我罗霄一般弟子不到千人的门派,更是不知凡几。再加上滇地土著部族,大多信奉神鬼,流传的诸般奇术诡异难测,不做万全的准备,莽然撞过去,死都不知因何而死。”
“第一层的符箓和第二层的灵药,都是为了让你保住性命。第三层的毒药毒针,能不用自然最好。但你须知,此行不仅仅是开设一处剑门别院,更要与西南诸门争夺上古仙府机缘。南海之行你也亲历了,被人以迷神灵烟困在客栈,差点就丢了性命吧?等你到了西南便会知道,区区迷烟不过是微末小道,与人争斗起来,西南魔宗无所不用其极。要是遇上一两个与华翔子道行相若的魔修,若逃不脱,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云峰真人忽然转过身,走到俞和面前,两眼直直的看着俞和,一字一顿的道:“人心如刀,刮肉削骨,你不杀他,他必杀你。想要从西南之地活着回来,不可有仁慈之心。于你不利之人,立斩之!”
从云峰真人身上,升起一道冰寒彻骨的杀气,但俞和却不觉得惊悚,而是仿佛见到一位凶神恶煞般的神灵,手持滴血长剑,朝他面前的道路一剑斩下。
“可是师尊,我罗霄剑门三清正道,却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的将人打杀了吧。”
“图穷匕见,等你分清了对面那人的真面目,他的剑恐怕已插进了你的死穴。”云峰真人抛出一物,俞和翻手接住,低头去看,居然是一张精巧的皮革面具,这面具衬里的一面,有重灵光流转不休,赫然还是一件祭炼过的法器。
俞和摸了摸这张面具,触手处滑腻柔和,彷如真人的皮肤,他大喜道:“师尊此物大妙!”
“水中金。早知道你小子表面上一团温吞,手底下却也不是什么慈悲之徒。你可要知道,带上面具,虽然遮得住面目,却逃不过天道。若是滥杀无辜,终究是要结下罪孽因果的。”云峰真人咧嘴一笑,“莫要让鉴锋师兄知道,我给了你此物。”
俞和把皮革面具仔细收好,拱手道:“弟子自然懂得的。”
云峰真人一笑,“懂与不懂,等你好端端回来再说。”
他又取出了一张五尺的古旧羊皮卷,在俞和面前摊开了,手指着皮卷上所绘的山河地形道:“此乃滇地山河绘形图,我来将此行西南的诸般情形,一一说于你听,你且用心细细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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