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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帝京,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是一年中难得的闲暇时光,在这段时间里,各大衙门都会封印,直到正月十六才会开印办差。普通商户虽然不像衙门一样休息长达半月之久,但也要到正月初六才会开门营业。

不过这些都是中原的传统,王庭这边却是不然,反而因为随着小阏氏寿辰的临近,愈发忙碌。

因为李玄都是小阏氏点名邀请的客人,子雪别汗为李玄都准备了一身专门的礼服,不得不说子雪别汗的心思细腻,因为顾及到李玄都的中原使者身份,没有为他准备金帐风格的衣物,而是一身大魏朝廷的伯爵礼服,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得来。

李玄都仔细观看了这身伯爵礼服,其属于朝服的范畴。

大魏官员服饰主要分朝服、常服和公服。

朝服,赤罗衣,青缘,腰系赤白二色绢带或者革带,戴梁冠。

公服,右衽圆领,戴幞头,没有蔽膝等复杂的装饰物。区分品级的主要方式是颜色,四品以上为绯色,五六七品为青色,**品为绿色。除此之外,腰带也有不同,一品腰玉带,二品为花犀带,三品着金钑花带,四品着素金带,五品着银钑花带,六品七品着素银带,八品九品着乌角带。

常服和公服类似,着圆领袍和幞头。常服有一个特点是可以用杂色,主要区分等级的是胸前刺绣飞禽走兽的补子。文官绣飞禽,一品二品,仙鹤锦鸡;三品四品,孔雀云鴈;五品,白鹇;六品七品,鹭鸶鸂鶒;八品九品。黄鹂鹌鹑练鹊;御史、用獬廌。武将绣走兽,一品二品,狮子;三品四品,虎豹;五品,熊罴;六品七品,彪;八品九品,犀牛海马。公侯伯和驸马绣麒麟、白泽。

这身伯爵朝服就是绣麒麟补子,各种佩饰一应俱全,只是在细微处略有瑕疵,伯爵和驸马在玉带上有所区分,公侯伯等所用玉带是石青色,驸马所用玉带是金黄色,李玄都疑心是子雪别汗故意试探,便请月离别告知子雪别汗,子雪别汗那边很快便送来新的玉带。

根据月离别转述子雪别汗的解释,这些中原朝服并非金帐仿制,而是当年金帐南下时,从一处皇家库房中得来,金帐人对于中原人的条条框框也是半懂不懂,若是有所纰漏之处,还望使者见谅。

月离别双手捧着子雪别汗重新送来的玉带,笑问道:“公子,可要我侍奉你更衣?”

李玄都摆了摆手:“万不敢如此。在中原,这种事情要么是妻妾做的,要么是丫鬟做的,堂堂那颜,可不是我的丫鬟。”

月离别没有强求,将玉带放下,缓缓退了出去。

李玄都骨子里还是个江湖人,行走江湖是件苦事,刀光剑影的厮杀就不多说了,风餐露宿更是寻常,无论是什么出身,都不存在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种朝服穿起来固然繁琐,一个人也可以应付。

不多时,李玄都换好了朝服,外穿红罗上衣、下裳和蔽膝,内穿白纱单衣,足登白袜黑履,腰束革带和佩绶,头戴梁冠。所谓梁冠,与俗称乌纱帽的幞头不同,梁冠其形方,前低后高,后倾,有围片,前开后合。所谓‘梁’,就是冠上的竖条,一品七梁,二品六梁,三品五梁,四品四梁,五品三梁,六品,七品二梁,八品,九品一梁,梁冠为历代在朝文官所好戴。

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李玄都现在终于有了些中原使者的气派。他走出自己的居处,以李玄都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首先观察地形的习惯,早已对府邸了若指掌,径直往月离别的书房行去。兴许是月离别早有吩咐,一路上遇到的侍女、奴隶、护卫都对李玄都毕恭毕敬,低头侧立,不敢多看一眼。

来到书房,月离别也不是无所事事,正在刻苦攻读中原的各种典籍。而且与迂腐士子不同,月离别不拘泥于一家之学,虽然都在入门阶段,但也算是诸子百家均有涉猎,殊为不易。见李玄都进来,月离别起身相迎,笑道:“人靠衣裳马靠鞍,秦公子换上这身礼服之后,真是英俊。”

李玄都一笑置之,随意问道:“那颜最近在读什么书?”

月离别如实回答道:“在读一些心学,我记得那位开创心学的儒家圣贤,也是一位伯爵。”

李玄都笑道:“那位圣贤在孝宗年间出仕,武宗年间官至兵部尚书,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封‘新建伯’,离世之后谥文成,追封为‘新建侯’。在大魏,封爵殊为不易,非军功不可,新建伯是因为平定宁王之乱才得以封爵,而武宗皇帝本欲御驾亲征平定宁王之乱,因此对新建伯颇为不满,终武宗一朝,这位圣贤都未得到朝廷封赏,直到世宗即位,才被真正封为新建伯。只是这些名爵之位对于圣贤而言,只是身外之物,圣贤之所以出仕为官,也仅仅是因为儒门有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之说,平叛即是立功,故而圣贤在知天命年纪之后,就辞官讲学,并在天心学宫留下四句教法:‘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月离别心悦诚服道:“秦公子博学。”

“不敢当。”李玄都摆手道:“如果那颜生在中原,自小耳濡目染之下,定是比我这种略知皮毛之人更胜一筹。”

李玄都又随手翻看了其他几本书籍,竟然还有关于农桑和水利的,让李玄都感叹这个女子的格局远见,只是这些对于金帐来说没什么用,再大的学问,也要讲究一个因地制宜,天时地利如此,草原注定不能种田垦荒,很难因人力有所改变。

两人又是闲聊几句之后,李玄都终于转入正题,问道:“我们何时去见小阏氏?”

月离别微微低头,说道:“随时可以。”

李玄都沉默了,目光转向窗外:“那颜,我不是挟恩图报之人,但我希望我的诚意能得到等同的回应,也就是将心比心。”

月离别抬起头,凄凄地望着李玄都,说道:“我哪些地方不真心,还请秦公子说清楚。”

李玄都说道:“我问那颜何时去见小阏氏合适,你为何搪塞敷衍于我?”

月离别说道:“秦公子的心比太阳都明亮,心中早有定计,何必问我。”

李玄都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我有什么想法是我的事,我现在要听一听那颜的建议,还望那颜不要推辞,更不要敷衍。”

月离别只好说道:“是。如今整个王庭的目光都聚集在小阏氏的身上,因为老汗已经确定要在小阏氏的寿宴上露面,而老汗的近况也直接决定了王庭的未来走向如何。如果秦公子决定在这个时候去见小阏氏,势必会进入所有王庭权贵的视线当中。所以在我看来,公子要不要见小阏氏,取决于公子想不想在这个时候进入王庭的中心,这里就像一方沼泽,进去容易,出来很难,而且还有被吞没的危险。公子,准备好了吗?”

李玄都又是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斟酌思量,然后才缓缓开口道:“我孤身一人,无所谓准备与否。如果我在寿宴当天才去见小阏氏,就与众多客人别无二致。”

月离别点头道:“是。”

李玄都笑了一声:“若是想要藏在不起眼的地方,我又何必远赴金帐?既然来到金帐,那就已经是万众瞩目。老话说得好,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恐怕现在整个王庭都已经得知了中原使者的消息,就像一轮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照亮了天幕,那么对于人间来说,旭日初升和日悬中天还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月离别听明白了李玄都的意思,说道:“据子雪别汗所说,阏氏正在全力扫清障碍,尽力促成公子与老汗的会面。我可以派人去打探消息,如果阏氏已经成功,那么公子便可以去见小阏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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