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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从伤口处流出,借着重力作用下顺着手臂的线条轮廓滑落,滴在木质地板上渐开成一朵朵梅花。

目暮警官接到竹川小姐的电话匆匆赶来时,犯人已经被井上千束按在了地上,作为凶器的刀具也已经掉落一边。

同小组的其他警官帮忙制住歹徒,井上这才有机会站起身查看伤口——为了顺利逮捕躲在床下的犯人,她的右臂内侧被刀刃划开了道口子,还好伤口不深,过些时日就会完全愈合。只是可惜了新买的白衬衣,衣袖处被划开不说,还染上了血迹,估计只能报废处理了。

在把犯人和竹川小姐分两辆车分别带回警视厅后,初出茅庐就成功独自抓捕犯人的井上千束被喊去审讯室负责笔录工作。犯人原本还想狡辩一番,但铁证如山,他最终只能癫狂地笑着供认了恐吓信和预备犯罪的事实。

“都怪她!三番五次拒绝我!都是她不知好歹!”

他和竹川小姐是邻居关系,时常在电梯中偶遇。自负的男人自顾自地向外发表一些让竹川小姐困扰的言论,在被当面指责并拒绝后,恼羞成怒的男人觉得自己被当众下了面子,充满怨恨并逐渐陷入癫狂和偏执。

“你这个家伙!”

目暮警官猛拍桌子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像一只愤怒的犀牛。被用力拍下的桌子在受力的瞬间还猛得颤了一下,把摆放在桌面上的杯子都震得弹起来。

和目暮警官单纯的愤怒不同,井上千束握着笔一边进行笔录登记,一边仔细观察着面前的犯人,心中充满了疑惑。

就在刚刚,在他向她们认罪的一瞬间,他从全身漆黑的剪影状态变回了正常的黑白灰,和普通色盲看到的景象别无二致,井上千束也终于得以窥得对方真正的样貌。

但是这算什么?准备实施杀人计划的罪犯预备役会变成全身漆黑的剪影,在供认犯罪事实后又会变回普通人的样子?

从审讯室离开时,井上千束咬紧下唇认真开始思考自己疯了的可能性。她想起爱丽丝漫游综合征和视物显小症,这两种病症也是会导致患者看到奇异古怪的画面。

作为一名警察,井上千束在遇到事情时的第一反应理所当然的是从已有的科学角度试图剖析自己的病症。但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自己的情况都不是单单一个“致幻”或者“精神分裂”能解释得通的。

“哎……”身为被称为精英的搜查一课一员,井上千束应该随时保持饱满的精神状态,但她还是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这一周叹气的次数比过去一整年都还要多。

先是降谷零突然失踪,交往当天就失恋的事实让她很是苦恼。今天又疑似发现了黑色剪影人的真相。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荒唐的事实,就亲眼看见全身漆黑的犯罪嫌疑人像是涂抹了防水层的白纸,墨色从他身上一点点褪去,直至恢复成最初的样子。

世界观受到了巨大冲击,已经是严重到能威胁她一直坚信着的唯物主义的地步了。但是身为警察,要是自己都不信奉唯物主义了,以后还再怎么推理办案。

疲累地闭上眼睛,可是还是好绝望啊。

这种深深的无助感,像突然丢失了视觉神经的受害人被丢进万物寂静的世界,没有声音、没有画面,只能用手摸索着前进。丢失了方向,不适应黑暗,颤抖的脚步不敢迈太大,深怕一脚踏空落入万丈深渊。

想要大声呼喊却被封住了嘴,又或许周围根本没有人。伸出去求助却无人握住的双手,徒留冷风从指缝间穿梭溜走。

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死寂般不断下沉的思路被翻身的声音打断。竹川不敢一个人回家,这个时间点整个警视厅又只有井上一个女警在值班。无奈之下,目暮警官他们只好从别处借来被子,井上千束坐在电脑前录入着档案,竹川窝在井上身旁用旁椅子临时搭建成的床上小睡。

目暮警官说事后警视厅会介绍可靠的心理医生对竹川进行辅导治疗,井上千束瞥了眼身侧已经沉沉睡去但明显在做噩梦的女人,忍不住心想,也许自己也需要找心理医生好好聊聊,重建一下自己已经快要被冲击到破碎的世界观。

但她遇到的事太过荒诞,弄不好会被以为是什么奇怪的心理疾病或是精神失常吧。一想到之后会惹出的一连串麻烦事,便又歇了这份心思。

处理完整个案子时,已经接近凌晨四点。好在今天一整天井上千束都不需要执勤,可以回宿舍好好补觉。但竹川还在这里,她也不好离开——要是竹川醒来发现身边没有任何女性,绝对又会陷入极度不安的。

站起身活动了下发酸的肩背部,井上千束从休息室搬来个可以调整靠背的椅子,她脱下中跟鞋,用垂感不错的西装外套盖住裸露在外的小腿,整个人侧卧着蜷缩在椅子上便合上了眼。

入睡前,她还提前在手机上设置了起床闹钟——虽然已经困到不行,但实在不想在明天搜查一课的同僚都开始准备值班时还在办公室呼呼大睡。至于竹川小姐,明天醒来后再喊醒她好了。

然而当手机闹铃发出第一个音节时,属于男性的纤长手指已经直接摁下了屏幕上的关闭键,悠长的铃声只来得及草草起个头就失了声。

待井上千束睡足醒来时,午间的阳光早已铺满大地每个角落,灰雀叽叽喳喳站满枝头,警视宿舍区的食堂向外飘散着饭香,不用执勤又懒得做饭的警视厅警员正三三两两地从食堂大门有进有出。

迷迷糊糊睁开眼,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但身子却先一步反应了过来。

井上千束近乎是惊恐地坐起身,适用于春末节气的薄被从身上滑落。她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侧脸对她的男人,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阵、阵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这是……这里是你的宿舍?”

短短一瞬间就判断出自己目前所在位置。但正因为判断出来了,井上千束才愈发不解。

松田阵平转过头来,肘关节搭在沙发扶手上,身子前倾,单手撑着下颚。他紧皱的眉头说不清是因为担心还是不满。

“当然是我把你抱回来的。”

“哎?”表情陷入空白,迷茫的女人歪头看向松田:“可是阵平你今天不是休息吗,为什么会把我从警视厅带回来。而且一路抱回来什么的……”

稍稍有些丢人。

松田阵平也不说话,只是打开他早早准备好的医药箱,朝井上千束伸出了手。

井上千束瞄了眼松田脸上不太高兴的表情,她也不敢说话,只是乖乖把被割伤的那只手伸了出去,搭在松田阵平的掌心,任由他握住自己的小臂。

沾满酒精的棉花擦拭过伤口,冰凉的触感从接触处传来,结了一层薄疤的创伤面已经不会因为酒精刺激而发出阵痛感。

“阵平,我没事的哦,伤口也已经在警视厅处理过了。”以温柔的口吻说着哄骗的话,试图安抚住眼前闹别扭的大男人。

本以为对方会面露怒色或者像以往一样说着抱怨的气话,但松田只是沉着脸色一言不发。他当然看得出来伤口已经被进行过简单的处理,在他匆匆忙忙赶到搜查一课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

说要出勤的女人彻夜不归也不回消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所以干脆直接杀到搜查一课找人,结果就撞见了井上千束侧身蜷缩在长度只有半人多高的椅子上睡觉的场面。

早在入学时就深刻且清晰地明白当警察会很辛苦的道理,但当看到井上千束因为早春的凉气而在睡梦中下意识缩进身子的动作时,还是会忍不住心疼。

很生气,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气些什么。或许是种无能为力的憋屈和心疼。在看到井上千束被划破的衬衣袖口以及破口下的伤疤时,心底的情绪更是翻涌不断。

离上班的时间还早,搜查一课也没有多少人。松田怕井上千束着凉,又怕帮千束穿外套的行为会惊醒她。稍作思考,他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放轻手脚地把井上千束从靠椅上抱起来,然后拜托一旁的目暮警官帮忙把带有他体温的黑色男式外套披在他怀里女人的身上。

“警官,我先带人回去了。”

“嗯,回去吧。”目暮警官喝了口加浓咖啡,摆了摆手示意松田可以带着井上千束离开:“再过一会我也要下班了。”

交通课也差不多开始执勤了,他拜托那边派个人过来暂时帮忙照看竹川就行。但在松田即将走出搜查一课时,目暮警官突然又想起什么事,出声喊住了正抱着人打算离开的松田阵平:“交往的话,记得打交往报告。”

“……”被误会了关系,但松田却完全没有解释的,只是侧头道了句“明白了”,就抱着怀中安稳沉睡的人离开了警视厅。

第一次拥抱居然是因为这种原因。

柔软的女人枕着他的胸膛,乖巧的睡颜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过于温柔的人终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距离感,井上千束此刻毫无戒备心枕在他怀中的模样,短暂地打碎了往日里隔在两人间那层看不见的玻璃。但只消她醒来,大概又会把自己当成需要被照顾的笨蛋。

“真是的……我们之间到底谁才是笨蛋。”

把人一路抱回自己宿舍,途中还和准备去上班的萩原在过道相遇。自家幼驯染看着他怀中的女人时脸上那副又羡慕又委屈的吃瘪表情简直不要把心思展露得太明显。

萩原研二去上班的步伐也近乎是一步三回头,像被强力胶黏住了鞋底,念念不舍的模样要是被其他人看去,大概会笑话他这样的男人居然也会有被束住行动的时候。

低头沉默着为井上千束处理完伤口后,松田阵平才抬头看向井上千束。他对视的目光过于认真,以至于千束心里咯噔一下,抿住了下唇。

“我借了目暮警官的车,带你回来后又把车还了回去,所以没有多少人看见我抱着你回来的场景。”

虽然明白井上千束只是怕尴尬,但还是觉得很不爽。明明不具备所有权,却恨不得想要向其他蠢蠢欲动的男人宣誓领界、做出警告。

若是换做以往,松田阵平大概早就臭着表情发出抗议了。

但眼下他只是冷静地蹲在井上千束面前为她挽着袖口,甚至还能勾起嘴角露出个笑。

“所以不用担心,放心的依靠我吧。”

在黑暗中伸出的双手,似乎得到了回应。

有什么人用他温暖的掌心,回握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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