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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不休来到男子对面,轻轻盘腿坐下,并未说话。
大概一炷香过后,男子终于结束了棋局,抬起头来。
“微臣参见”
“行了行了,别来那套,你懒得说,我也懒得听。”
楚不休朝对面仅是动动嘴却并无起身动作的文将说到。
后者则是略一微笑,并未解释什么。
楚不休毫不客气地拿过案几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后,开口道:
“夏儿那丫头已经到中原了。”
文将“嗯”了一声,拿起酒壶,也给自己倒上一杯。
楚不休与对方碰过酒杯,直接仰起脖,将杯中酒尽数倒入口中,他这番近乎浪费的行为,将对面人看得一阵心疼。
文将小心翼翼轻呡一口,边回味边说到:
“那丫头脾气倔,跟你一样,非要我想办法帮她取消和亲。”
“那你帮她了?”
楚不休再度拿过酒壶,重新为自己倒上一杯。
文将点点头道:
“帮了。”
楚不休闻言停下了喝酒的动作,面露怪异道:
“当初劝我和亲的是你,如今帮她的也是你,合着好人全让你做了?她可是我唯一的女儿,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答应这门和亲了。”
文将继续轻呡一口杯中酒,语气平淡道:
“她是你唯一的女儿,也是我唯一的徒弟,我倒不是有意让你做恶人,只是如今中原的形势,并非你我想得那么简单。”
“怎么说?”
楚不休放下酒杯,显然这件事更吸引他。
“想和我下一局棋吗?”
文将突然转移话题,又说到了棋局。
楚不休显然早就习惯了对方这种说话方式,道:
“你知道我的,这黑的白的我向来看着头晕。”
对方早有预料,谈话间已经自己下了黑白四子了,他依旧平静道:
“中原自古便是龙潭虎穴,官场也罢,皇宫也罢,皆是暗流涌动,相比这点,我确实更喜欢东罕。”
说话间,文将再落四子。
“王朝之内,犹如一个巨大的棋局,有生有死,只要一息尚存,就永远有翻盘的希望。
这十余年来,我没教会公主别的东西,唯独教会了她一息尚存的道理。”
说话间,又落一十六子。
楚不休闻言皱眉道:
“你这意思,是要让我儿九死一生?”
文将闻言看了他一眼,继续道:
“九死一生谈不上,但总归是要有些风险的,但相应的,回报也相当可观。
王朝看似比之前三十几年都要安稳,但实则已经快要变天了。
如今的王朝天子,可远不及他的父亲爷爷那般决绝果断,而这份仁慈,势必招致祸患。”
“这就是你让那丫头带走几名昆仑奴的原因?”
“没错。”
文将点点头,此时棋盘上已经被占据了四分之一,其中白子隐隐占据了优势。
“这事本可以让别人去做,为何要选夏儿?”
楚不休再度提问,显然他还是担心楚里夏的安危。
面前这位谋士依旧不紧不慢地落着子,继续解释道:
“此行这丫头不会有丝毫危险。京城那边,她是去当妃子的,只要她不争宠,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加害她;至于另一边,她将那几名昆仑奴送出,也可保性命无虞。”
说到此处,整个棋盘已经被占据了小半,白棋眼瞅着就要被最后一点黑棋困死了。
“而且,此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什么目的?”
“为东罕,寻一份传承。”
听到此处,对面的东罕大王楚不休眼神一闪。
传承一事,是近些年才被朝堂提及的。
楚不休原有一儿一女,是难产而死的妻子临终前产下的,后来儿子也夭折,便仅留下一个女儿。
早些年,在他仍是壮年的时候,朝中就有不少声音让他再娶一个,延绵王室香火。
但他念及亡妻旧情,不愿再娶,此事就一拖再拖。
等他年过五十后,朝中声音就由再生子嗣,改为了下一任的传承。
毕竟他年岁已高,此时再生,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这事虽然大家没有明说,但私底下已经纷纷开始站队,几位之前因楚不休于心不忍,而被留下的侄子,理所当然成了人选。
这些事楚不休自然知晓,但也没打算阻止,毕竟他当年的仇已报,现在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之所以同意将女儿送往王朝当皇妃,也是不想让她卷入接下来这场争斗。
做一辈子笼中雀,总好过没命。
“你说的传承,是什么意思?”楚不休沉声开口。
白衣文士依旧缓缓落子,语气平淡道:
“或许,小王子他,当年并没死。”
文将说完,看向对面一脸震惊的楚不休。
楚不休乍听之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眼前的男人,却又不可能在这件事上骗自己。
他张张嘴巴,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对面与其说是丞相,倒不如说是谋士的男子继续说到:
“这是我在王朝皇宫内的探子传回的情报,虽说不敢说是十成把握,但分还是有的。
当年小王子被人乱刀砍死,没人知道具体过程,也没人能确定那具尸体就是小王子的。
我之所以让公主去,也是想增加几分寻回小王子的几率。”
楚不休的表情已经由震惊变成了激动,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弯曲的脊梁,此刻也不自觉弯了几分。
他沉声道:“若文先生真能帮楚某寻回儿子,我定举东罕全国之力,为先生报仇。”
文将默默落下最后一字,并未答话。
此刻棋局已定,原本占尽优势的白子,在最后一颗黑子落下后,竟生气全无,完全变成了一堆死棋。
文将则是早有预料般,不去看这精彩绝伦的棋盘,反而端起酒杯,静静地看向窗外。
澜江,是东罕与中原的交界。
在塔里干都司建立之前,这里还被称为拦江,为拦截之意。
二十年前,一个名为楚休的统领来到此处驻守。
当地兵卒只当他是个不得志的小统领,完全没料到他会是东罕的王子。
因为庶出的身份,他甚至连王室族谱都不配入,除了得到一个象征王权的“楚”字姓氏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是他最失意的一年。
先是与他恩爱的妻子在生下女儿时难产离世,之后五岁的儿子又死在权力斗争的乱刀下。
他不想唯一剩下的女儿再出事,便主动提出前往边疆。
驻扎在拦江边的他没有一天是不痛苦的,妻儿的先后离世,让这个本还在壮年的男子,身上尽显疲态。
就在他以为天底下怕是没有比他还凄惨的人时,他在江边发现了一个身负重伤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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