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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半个月,乌王从朱提司到中都司,连下施州、骈州、襄樊三府,二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北进发,终于在安阳府以西百里遭遇拦截。
这次来的并非地方驻军,而是从整个王朝抽调来的三十万守军,除去北部及西北一些战略要地,朝廷将能用得上的兵力都派来了。
王诏祺听取了刘宝庆的建议,亲自带兵前来,一身鎏金烫银的龙纹盔甲尽显富贵,只可惜他身子骨单薄,即便甲胄量体而做,仍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甚至比某些武将世家的女子还不如。
叔侄二人似约定好一般,同时驱马走向两军中间,在相隔五步时,停下了脚步。
两人站在一起,对比愈发明显。
王诏祺骑的是一匹汗血宝驹,相较于王泗衡胯下名不见经传的黑马,汗血马血统更为优良,但却少了些沙场冲杀出的野性,一看就是常年用精细草料饲喂,养尊处优。
平日在皇家牧场狩猎尚可,一旦上了千万人的战场上,气势显然就不够用了。
汗血马焦躁不安刨着蹄子,不敢与黑马对视,王诏祺眉头微皱,拉动一下缰绳,望向乌王道:
“皇叔当真想夺侄儿的皇位?”
“并非我想夺,而是你根本不适合当皇帝。”
“呵,皇叔何时学会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王诏祺毫不掩饰面带讥讽,王泗衡却没往心里去,面色如常道:
“王朝朝政十年来一直由太后把持,女子执政,难免妇人之仁,并非是我瞧不起她,她若没能耐,也无法在先皇三贵九嫔十二妃中独得恩宠。
可太后的本事终究只是小女子讨男人欢心的招数,即便摆脱了后宫这座大鸟笼,自身依旧是只金丝雀,飞上云端也无法化真龙。
她想学女帝王晚月,却没那份胸襟魄力,最后只学会个豢养面首,弄得后宫乌烟瘴气。
陛下夺权之后,臣着实惊讶了一会儿,以为陛下会是位明君,不想还是跟太后一样,狠辣有余而度量不足,刚得势就按耐不住朝恩人下手,对于北方耶律一族的欺辱,处处忍让后退,把我王家列祖列宗的脸丢了个干净。”
王泗衡一口气说了一堆,最后露出个讥讽笑意,王诏祺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道:
“皇叔一意孤行,就不怕连累到别人?”
“柳木青我都能舍弃,何况是其他人?”
乌王面色阴沉,嘴角扯出残忍笑意,非是他救不出柳木青,而是不能救。
狼卫人手有限,救出柳木青已是极限,其余将领家眷只能被牵联致死。
柳木青若独活,会令众将领感到心寒,只有跟着去死,他们才会同仇敌忾,玩命推翻王诏祺的统治。
古往今来,谋士以身入局,无有不成,乌王这一计,将自己一并算了进去,在这一点上,关昌盛尤不及。
王诏祺目光呆愣望着自己的叔父,一个对自己如此狠辣的王爷,他如何能斗得过,自己引以为傲的杀手锏,在对方面前竟不值一提。
许久后,年轻天子突然笑道:
“皇叔好算计,这一战,侄儿八成是要败了,可就算是死,我也要为叔父留份大礼!”
年轻人说完,大笑着离去。
……
两军拉开架势,老弱妇孺率先被推到战场中央,加在一起足有近百个,他们无疑是将领们的家眷。
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见到这一幕,许多人还是红了眼,一些父母尚在世的将领当即翻身下马跪倒阵前,一个劲朝远处爹娘磕着头。
“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弃暗投明,既往不咎,否则你们的家人将会以谋逆论处。”
钢刀长矛抵在百十人背后,有将领已经忍不住面露挣扎了。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个洪亮声音:
“若无王爷,断没有我姬家今日,宗儿、俪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什么吗?”
人群中一对母子抬起头,看到远处坐于马背的姬洪,二人眼神立刻变得坚定,互相望了一眼后,决然向后撞去。
“噗嗤”两声闷响,鲜血喷涌而出,姬洪的妻儿在众目睽睽下死于阵前。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就连早早预料到今日的乌王,亦是眼角一抽,身上迸发出一股无名杀气。
他对姬家有再造之恩,若无他帮忙,姬洪早就成了冬日桥下一具冻毙尸首,绝无可能有今日成就。
可即便如此,母子二人的性命依旧太重了些,重到任何高官厚禄都无以偿还。
姬家母子的死似乎成了一个信号,将领们或重重朝前方一拜,红着眼起身上马,或掏出弓箭,控弦瞄准人群中的家人。
王诏祺见此场景,知道形势已定,他面无表情下达了“杀无赦”的命令。
顷刻间血花飞溅,两军对垒,率先死的却是平民。
……
战鼓雷动,五十万大军在广袤平原上展开了厮杀。
战令飞快下达,王移旌手中兵马从三万扩充到十万,即便如此,仍显游刃有余。
战斗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鲜血染红了贯穿整个中州的泗江。
后方大营中,王移旌面容疲惫,双目遍布血丝,面前沙盘形势一变再变,传令兵已经不知累死了多少匹战马。
战场瞬息万变,人命到了最后只不过是一个冰冷数字,在大营十几位将领及军师彻夜不眠的排兵布阵下,终于在第四天黎明,乌王一方获得了惨胜。
“泗江衡于腹土,早起王屋,夕至太行”,这是王泗衡名字的由来。
泗江一战,似乎是他命中注定,也注定是要被写入史书。
这是王朝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倾一国之力,耗去王朝十几年国库,其间死伤人数超过一半,尸积如山,血水渗进土壤数尺,甚至之后十年,每到夜半,这里都会发出兵器碰撞及喊杀声。
这场战役代价一度高过几十年来对付周遭各国的花费,然皇家夺权之争,一向没什么道理可言,累累白骨堆起万丈皇座,别人视若珍宝的亲人,在当权者眼中不过是如同蝼蚁的工具。
王移旌生来就是皇子皇孙,在看到成山的尸体时也动摇了,自己为了报复而将这么多人拉下水,真的值得吗?
多愁善感并未持续多久,当看到被五花大绑押过来的王诏祺后,他表情立刻变得狰狞。
“死了这么多人,是时候杀个皇帝助助兴了。”
王移旌抽出腰间佩剑,一步步走向从天子沦为阶下囚的年轻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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