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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纪锦棠迷迷糊糊,好像睡着了,但又好像始终保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他辗转反侧,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灵魂出窍似的,意识飘飘然升到了半空中,俯瞰着自己的躯体,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有海,有山,有桃树。

一个海浪将他彻底拍醒,此刻已是日上三竿,炎炎夏日,毒辣的阳光从窗棂射了进来,没有开空调的他睡出了一身的汗,整个人都黏糊糊的。当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眼前的阳光刺得他双眼生疼。这种感觉,就仿佛是终日里生活在黑暗里的小动物,第一次感受到阳光的那种兴奋和畏惧。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纪锦棠不耐烦地拿起来一看,是陆鸢打来的。

“怎么了?大小姐!”纪锦棠略带起床气。

“大少爷,你不打算工作了吗?整日里忙着管阴间的事情,这风水店你是打算不要了?”陆鸢没好气地说。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管了!”纪锦棠反驳道。

“那你赶紧过来!有个一笔大生意来了!”陆鸢压低了声音,却也压不住她内心的兴奋,纪锦棠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那颗活蹦乱跳的心。

“什么情况?”纪锦棠好奇地问。

“少废话,赶紧来!”

挂了电话后,纪锦棠十分钟之内,打仗似的把自己捯饬干净,将昨天沾满了阴气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还了身干净的白色衬衫,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阳城很大,车很多,从纪锦棠南城的房子到他的风水店一路上折腾了几乎快一个小时,他有时候在想,还是幽冥之地来得顺畅,起码没有堵车。人间始终还是太过拥挤,让很多碌碌无为的小人物都觉得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可他们是没有见过幽冥的恐怖,或者说见到了也没有后悔药吃了。所以说死亡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极为公平的事情,人们往往死后到了望乡台,远望家乡回不来的那一刻,才明白活着是多么珍贵。死后的鬼魂总会后悔自己没有多陪陪家人,没有好好生活,于是总会希望十殿阎王能给自己一个机会,投一个好胎。殊不知一碗孟婆汤下肚后,前尘往事早已不记得,又是一个崭新的生命诞生。

当纪锦棠风风火火地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这里尘封了太多属于他和顾羽梨的回忆,那些快乐的,羞涩的,纠结的事情点点滴滴涌上了心头。

办公室窗明几净,办公桌上一尘不染,想必是陆鸢经常打扫,那些绿植更是茂盛,似乎跟他走之前没什么两样。墙壁上风格诡异的时钟依然是整点报时,兢兢业业,永不停歇。没过多久,陆鸢带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来,我来介绍,这位是阳城市xx局的伍峰平,伍局长。这位是我老板,纪锦棠!”陆鸢非常落落大方,在这方面,她从来没让纪锦棠失望过。

纪锦棠一听到是xx局长,眼皮就是一跳,他这人对这些盘踞在城市里的机关干部向来没什么好感,外加这位所谓的局长长得就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不太好惹似的。可他还是假装热情,伸出手来:“伍局长你好你好,来,这边坐。”

这位伍局长倒是没什么官架子,看上去倒也不是什么面目可憎,也十分友好地伸出了手:“想不到纪先生是如此年轻,一表人才!”

纪锦棠似乎听惯了这样的话,面不改色,两人相互握手后,便在纪锦棠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陆鸢起先生怕纪锦棠会没有好脸色对人家,这会终于放心了,她给这位伍局长倒了杯茶,笑着说:“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

临走前她还拼命给纪锦棠使眼色,可那货根本没搭理她。

纪锦棠面对所谓的官,没有丝毫怯场,反而正襟危坐,双手交叉放在桌前:“不知伍局长这次找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伍峰平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说:“是这样的,纪先生,前些日子,一场大暴雨让我老家的祠堂漏了水,老家的叔伯长辈们嚷嚷着要翻新祠堂,我想请纪先生给我择个吉日动工,倘若纪先生得空的话,我想请纪先生到我老家祠堂走一趟,看看风水,不知纪先生有没有这个功夫?”

“修祠堂?”纪锦棠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言语中透露着鄙视。虽说纪锦棠是个靠封建迷信吃饭的江湖术士,可他始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他知道祠堂这种东西,大部分时候是给活人看的,一来是显示自己有孝心,不忘本,二来是显摆自己家族家大业大,祠堂都能修的富丽堂皇。三来,是为了彰显和巩固男权。古时候人们供奉祠堂,往往是为了让自己先人的天魂有安身之所,可随着时代的发展,祠堂这种东西在城市人的生命中早就消失了,所以纪锦棠认为,那些先人的天魂大概是归了天道,反而更加逍遥自得了。

“怎么了?纪先生。”伍峰平神色有些不自在,纪锦棠的这个反问让他的心咯噔崩了一下。

“哦,没……没什么。我只是在好奇,伍局长这样的人民公仆不是应该不信这玩意的吗?怎么会想到找我?”纪锦棠讽刺道。

“嘘!”伍峰平大惊失色,把声音压的底底:“我这不是偷偷来找纪先生的嘛,再说了,供奉祖先,是为孝道,百善孝为先,我想这样不算是违规吧!”

纪锦棠微微仰起头,轻轻地笑了笑:“既然是这样,我当然要成全伍局长的孝道了,你放心,我给您算个好日子,让您开工,我也顺道去看一看你们伍家祠堂的风水,怎么个好法,让伍局长能官运亨通。哦对了,还不知道伍局长的老家在哪里呢?”

“不远,阳城通新县大丘村!开车三小时就能到!”伍峰平也笑着说,只不过他的笑容里似乎有些苦涩,对于自己的出身他有时候是有些介意的。然而他还不知道面前的这位风水先生更是个乡下孩子出身,自然是不会看不起村里出来的人。对于纪锦棠来说,他认为人的出身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往上数三代谁家还不是个农村出来的呢?人一路的成长,积极向上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那行,我选好了日子让陆鸢通知您,价格方面好说,您直接跟陆鸢沟通就行!”纪锦棠满不在乎地说。

伍峰平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位算命先生靠谱!于是他站起身:“那就劳烦纪先生了!”

他刚准备转身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又艰难地开了口:“哦对了,还有一事望纪先生帮忙,我这几年来一直做着同样的梦,梦见我的祖先一直追着我喊,说饿了,梦里的他们骨瘦如柴,精神萎靡,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此等光怪陆离的事情,这一下子让纪锦棠有了精神,他思索了一会,对伍局长说:“这件事大概跟祠堂有关,翻新那日,我去了现场必然就知晓了,你大可放心。”

“这就好这就好,多谢纪先生!”

送走了这位伍局长,纪锦棠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垂眼沉思,都没察觉陆鸢走了进来:“在想什么呢?”

纪锦棠抬眼:“哦,没什么,我在想伍峰平的事。”

“有什么麻烦吗?”陆鸢十分好奇。

“倒也没什么,修祠堂这种事,日历上看那个日子顺眼,随便挑个即可,他家又不是什么特殊血脉,我在好奇的是他说的那个梦。”纪锦棠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面上轮番敲打。

“什么梦?快快快,说来我听听!”陆鸢兴奋不已,着实将女人那颗八卦的心演绎地淋漓尽致。

纪锦棠将伍峰平的梦原原本本地给陆鸢说了一遍,陆鸢顿时就笑了:“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要不就是这位伍局长做了什么亏心事,得罪了先人,要不就是…哈哈哈哈哈哈”陆鸢笑得人仰马翻。

“你也想到了?”纪锦棠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那当然,据我所知,这位伍局长有个儿子,究竟是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等你选好日子,去他们家祠堂一看就便知。”陆鸢说。

“诶,选好了日子,带上苏之淮,咱们去看好戏啊!顺便还有钱赚,何乐而不为?”纪锦棠一边说,一边在手机上找苏之淮的号码。

“你少来,他难道不上班啊?你可别忘了,人家这会在人间的角色是刑警,不是什么江湖闲杂人等。”陆鸢没好气地说。

“哟,你在内涵谁呢?别以为我听不出来,现在就开始维护你家男人了?你个重色轻哥的家伙。”纪锦棠半开玩笑地说,然后大手一挥:“好了,你可以滚了,我打算再躺一会。”

“睡死你个王八蛋!”陆鸢骂骂咧咧地走出了纪锦棠的办公室。

“砰”的一声,门被陆鸢用力带上,差点把纪锦棠吓的从椅子上摔了下去。纪锦棠把长腿夹在办公桌上,点了支烟,肆无忌惮的抽了起来。他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上写满了心事。

突然他诈尸一样弹了起来,烟灰落了他一身,他从办公桌抽屉里翻出一本万年历,随便翻了翻,“还选什么狗屁吉日,随便选一天不就好了,真是矫情!”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认真在给伍局长选日子。

纪锦棠随便翻了个好日子,然后冲出门口对陆鸢说:“美女,你真的不考虑跟我一起去看好戏?”

“不考虑!”陆鸢白了他一眼。

“你要陪你男人?”纪锦棠阴阳怪气地说。

“你可以找李小飞陪你去啊!”陆鸢将目光瞟向那个正在刻苦钻研梅花数术的汉子。

李小飞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慌忙抬起头:“嗯?怎么了?”

纪锦棠叼着烟,一脸鄙夷地说:“他?算了吧,我还是自己去吧!”

李小飞一脸懵圈,过了几秒种后,又把头埋进了书里。

这几天日子过的飞快,阳间一切太平,阴间也安然无事,似乎秦广王的死表面上并没有对酆都地府造成什么影响,阴阳两界秩序一切看似井井有条。秦广王的第一殿为十殿之首,负责分发各类鬼魂,看上去好像十分重要,权力极大,然而一切皆有孽镜台做主,这个位置谁来做都能做,也就未必比秦广王做得差。

如今第一殿阎王职位悬空,那些修行比较高的阴差眼巴巴地盼着这个位置,表现得十分积极,整个地府没了秦广王,反而一派欣欣向荣。假设有哪个高级阴差受到了提拔,于是这个高级阴差之前的位置就空了出来,那么再下一级的阴差又有了晋升的机会,一环扣一环,连锁反应,导致了整个地府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原本萧条冷清的黄泉路上此刻变得鬼声鼎沸,大雾都掩盖不住那些阴差一颗颗躁动不安的心,有些阴差在交头接耳,有些将手里的油灯高高举起,油灯与黄泉路上的纸灯笼交相呼应,上下一心,一切都井然有序。

鬼门关内外一片忙碌,众鬼差都在忙着筹备七天后的中元节,鬼门关打开,百鬼出游的日子。中元节不但是阳间重要的祭祀之日,同样也是地府最重要的节庆。在这一天,那些还没投胎的,不愿意投胎的,戴罪的鬼魂都可以由鬼差领着回阳间,一次性收到阳间亲人送来的一大笔纸钱冥币。当然,那些可怜的孤魂野鬼就只能跟着在一旁捡漏。

酆都殿里,东方鬼帝郁垒端着一杯热茶,悠然自得,好不惬意。他庞大的身躯几乎将整张椅子撑满,浓黑的一字横眉下,那双虎目里尽是欢喜。难得阴间还有热茶,他轻轻吹了吹茶水,小心地抿了一口,仿佛这番静谧偷来珍贵。

黑白无常非常不识相地走了进来:“鬼祖大人!”

郁垒难得的宁静被这二人打破,嘴角不经意间轻轻触动,眉宇间骤然凝起一股杀气,然而他毕竟身居高位,很快便将这份不爽快给藏了起来,转而他面带微笑:“你二人有何事禀报?”

“大人,秦广殿一切太平,如今鬼魂皆有鬼差亲自押送至孽镜台,根据孽镜台的指示,分发至第十殿或者是其他八大地狱,酆都城内也一切如旧,风平浪静。”白无常含着他怎么也收不回去的长舌头,扭扭捏捏地说。

“风平浪静?一切还言之过早!”郁垒轻笑,那笑容里似乎藏着几千年的修为和力量。

黑白无常互相看了一眼,一言不发,这二人在郁垒底下当差,经常会被郁垒的话弄的一头雾水,一来是这位东方鬼帝性情难以捉摸,虽说不上喜怒无常,但总是让他们二人出乎意料,二来也是黑白无常修为实在难以跟得上郁垒的思路,毕竟人家已经到了鬼帝级别,他二人才勉强够上青眼鬼将。

郁垒见他们二人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摇了摇头:“知道阳间为什么暴风雨来临前,总是无风,且闷热吗?”

“恕属下学识浅薄,望大人赐教!”黑无常小心翼翼地说。

“算了,跟你们说也是浪费唇舌,你二人听好了,酆都城乃至整个幽冥之地,在今年中元节期间半点差错都容不得,过了中元节,本王代鬼祖一职就满三年,根据地府条例,本王即可正式继位鬼祖一职,在此期间,倘若出了什么差错,本王定追究到底!”郁垒字字严厉,如炸雷一般在黑白无常二人耳边响起。

“属下明白!”黑白无常二人被郁垒丧钟般的声音吓得瑟瑟发抖。

郁垒大手一挥:“给我传令下去,从今日起,酆都城,黄泉路,鬼门关,忘川河,望乡台甚至是野,加派人手!确保中元节期间九幽太平!”

这一挥手差点把黑白无常吓破胆,连忙点头。

郁垒虎目一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查到了秦广王是被什么人暗害的吗?”

黑白无常继续装哑巴,摇了摇头,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高台之上的郁垒目光里似有寒星,冷冷地洒在他们二人身上:“废物!”

“属下无能!”黑白无常不敢抬头,他们只是觉得有凌冽的目光在他们的背上如针刺,浑身上下都火辣辣的,很想赶紧逃离酆都殿。

“不过,此人倒是替本王除了一大祸害!”郁垒摸了摸自己的长须,站起身,来回踱步:“秦广王向来桀骜,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也一直觊觎鬼祖一职,上次他们十殿私下相聚,本王以为他们能弄出什么花样,结果……”

郁垒轻笑一声,黑白无常的身子跟着笑声一起颤抖了起来,郁垒见二人弯下的腰略微浮动,笑得更加大声:“依照本王的推测,凶手应该不是苏之淮,虽说这苏之淮法力修为极强,但此人有愚忠,不到万不得已,大概率是不会对地府同僚动手,反倒是他们十殿阎王,面和心不和。”

“鬼祖大人的意思是,凶手在其他九位阎王之中?”白无常瞪大了眼睛,他惨白的脸上,那画上去一样的眼珠子贼溜溜的转悠着。

“虽说这个凶手倒是替本王做了见好事,但本王依旧容不下他,替我留心其他几位阎王的一举一动,有情况立马向本王汇报!”

“属下明白!”

“退下吧!”郁垒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可以离开。

黑白无常简直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呆,迅速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当他们二人走出酆都殿的那一刻,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身上紧绷的神经像是进了温润的水,舒爽极了。幽冥之地可没有四季变换,此刻吹来的风却让二人倍感温暖。

虽然说郁垒至今没有对他们二人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可侍奉郁垒前前后后已有三年,上一任鬼祖酆都大帝性情柔和,平易近人,对他们二人也是关爱有加,这与郁垒可有天壤之别。

白无常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卷了卷自己的舌头:“范老弟,你说咱们二人替郁垒卖命,会有好前程吗?”

黑无常扬起自己的脑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白无常:“谢老哥,咱们二人得益于上一任酆都大帝,才能在地府为官,若不是酆都大帝失踪,鬼祖一职哪里能轮得到他郁垒?前程,他能给咱们什么前程?能保住性命就万幸了。你想想咱们十大阴帅,今时今日有几个还在?”

白无常瞬间反应了过来,倒吸一口凉气:“是啊,赤发鬼王发配去了虚妄之海,黄腰儿和展翅儿早已命丧,牛头马面被你我二人…也是没办法,你我二人是奉了郁垒的命令,抢夺炼魂瓶。”

“可说来也奇怪,炼魂瓶已经交给了他,但他却不用,就是为了骗秦广王,让他相信自己也在修炼饮魂之术,结果又没有修炼,这事是不是太过牵强和蹊跷?”黑无常声音低沉,生怕被旁人听见。

“谁知道呢,不过说来也怪,地府众鬼帝众阎王里,为什么是他郁垒能暂代鬼祖一职?范老弟你想过没?”白无常小心翼翼地说。

黑无常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良久才开了口:“谢老哥,这事其实我也有所耳闻,地府流传着一种说法。”黑无常把声音放的更低,四处张望后,把白无常拉倒更加隐蔽的地方,才继续说:“传闻是郁垒偷偷暗害了酆都大帝,将酆都大帝身上的鬼祖令牌抢到手,回到酆都城后才昭告九幽,自己暂代鬼祖。”

白无常面色凝重:“那你我二人不是助纣为虐?”

黑无常无奈地笑了笑:“这件事也不一定,五方鬼帝以东为首,郁垒接替也算是合情合理,只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更加疑惑。”

“什么事?”

“鬼帝一千年轮换一次,南方鬼帝仅为一人,不轮换,至今没人见过南方鬼帝的真容,这也就罢了,其余西方鬼帝,北方鬼帝,中央鬼帝三方六人你我兄弟二人皆是见过轮换,可唯独这东方鬼帝,自始至终,另一位鬼帝神荼大人,地府众人从来没见过,你说这事是不是更奇怪?”黑无常绘声绘色,说恐怖故事一样地对白无常描述这一怪象。

白无常如醍醐灌顶,皱了皱眉头,吞吞吐吐地说:“这么…这么看来,这位神荼大人似乎比南方鬼帝更加神秘了,莫不是……莫不是也被郁垒暗害了?”

黑无常笑着说:“八成是这样,如果郁垒暗算酆都大帝的传闻属实,那么他能暗害另一位东方鬼帝也就不足为奇了。传闻神荼郁垒二人早在洪荒时期就被后土娘娘封为镇鬼大将,镇守东海桃芷山的鬼门关,他二人亲密无间,结拜为异姓兄弟,郁垒为兄,神荼为弟,斩妖除魔,镇守东方鬼蜮。”

白无常听到这里,后背发凉,惊觉郁垒此人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他战战兢兢地低头看着黑无常:“范老弟啊,还是你我兄弟二人情谊深厚,做人时便是八拜之交,做鬼时也形影不离。”

黑无常那张包青天一样的黑脸上难得出现纯真的笑容:“谢老哥,当年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死,这份情谊我永远记得。”

白无常笑得更加欣然,只觉得老天待自己不算薄,虽说这九幽之地极寒极苦,可始终有黑无常相伴,这没有尽头的鬼差生涯也显得不那么难熬。闲暇之余,他二人还能把酒言欢,畅聊书画,有时也自觉满足。

二人不知不觉穿过了酆都鬼城,来到了忘川河畔,河水翻滚如千军万马,气势恢宏,浩浩汤汤。二人不约而同地注视着河水的下游,那里便是虚妄之海,到过虚妄之海的鬼差都说,虚妄之海无边无际,没人知道海的对岸是什么样子,或许是幽冥的尽头。然而根据传说,后土身化幽冥大地,而幽冥大地没有尽头。

过了奈何桥,他们看到望乡台上有许多鬼魂在哭泣,有的默默流泪,潸然泪下,有的声嘶力竭,鬼哭狼嚎。

白无常摇了摇头,长吁一口气,心想着,这有什么用呢?倒不如欣然接受,一碗孟婆汤下肚,前尘往事随风而散,孽镜台前走一轮,功过是非神来判,轮回镜旁回首看,前路好歹重头来。

他们二人渐渐挪步至黄泉路,两边的彼岸花开得艳红,彼岸花本没有气味,此刻却有莫名的芳香扑鼻而来,寒风中似乎夹杂着某些令人捉摸不透的力量,莫名的让人生出一些心之向往。忘川河的支流从黄泉路的另一头顺着彼岸花丛,缓缓注入忘川河。潺潺的水声配上这火红的彼岸花丛,让人觉得黄泉路也没那么可怕,倒像是某些城市里凿刻出来的人工喷泉。

黄泉路的尽头便是鬼门关,他们二人加快了脚步,径直走了过去。他们要嘱咐鬼门关把守的鬼差,中元节将至,鬼门关乃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马虎。

当值的鬼差见到黑白无常,立马点头哈腰,笑脸相迎,关外的阴风裹挟这砂石划过他们的脸庞,留下一条条不大不小,不深不浅的血痕,不过很快,血痕便慢慢愈合,不留半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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