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虚妄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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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大鲤鱼精，纪锦棠整个人就躺在河滩上，他虽然精神上已经回过神，可身子好像还在坐鱼雷。

李须儿在他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问：“还不知道锦棠兄为何要来这虚妄之海，可否告知小神一二？”

纪锦棠忽然就来了劲，整个人就像弹簧一样坐了起来，把魄之石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李须儿。

李须儿心跳如擂鼓，觉得自己这种末流小神，能参与寻找魄之石这种事情，简直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

他一口就答应纪锦棠，会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纪锦棠惊喜万分，若是要下海，有李须儿这条鲤鱼精的帮助，简直是如虎添翼。

李须儿把纪锦棠扶起来，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虚妄之海的海滩边走去。

忘川河的入海口十分诡异，纪锦棠也见过人间的河流注入大海是什么场面，虽然不是说每条河与海水都泾渭分明，但至少也是能明显看出区别的，但是这忘川河水几乎与虚妄之海的海水连成一片。

奈何桥附近的忘川河浪花汹涌，一路奔流，而此刻的忘川河水却十分安静。

这虚妄之海就更加不寻常了，所谓无风也有三尺浪，这虚妄之海倒好，远远望去就像一面广袤无边的镜子，几乎没有半点浪花。

纪锦棠有一种错觉，他觉得这海面是不是结冰了？

李须儿站在河口，皱了皱眉：“锦棠兄，小神虽说是这幽冥水域的掌管者，但却从未踏足过虚妄之海。”

纪锦棠觉得奇怪：“为什么？”

李须儿回过头，看了一眼忘川河来的方向，忧心忡忡地说：“锦棠兄你看，本来忘川河里的冤魂多如牛毛，你悄悄这忘川河的下游，还有冤魂吗？”

纪锦棠很聪明，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这些冤魂都不敢从河口进入虚妄之海？这片海水有什么奇怪的能力？”

李须儿笑了笑：“这里是幽冥的尽头，没人知道虚妄之海有多大，也没人知道海的另一边是什么，传说虚妄之海能吞噬万物，于是每个鬼鬼神神都相信这是真的，所以也没有什么人敢跳入虚妄之海。”

纪锦棠想起自己见到的场景，他再一次确定，后土和女娲沉入魄之石的地方，就是这片虚妄之海。但是这个传言若是真的，自己岂不是徒劳一场？于是他不甘心地说：“传言岂可当真，这些鬼鬼怪怪的传说，半分真，半分假，自己不试过，怎么知道？”

李须儿看了纪锦棠一眼，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决心，于是他严肃地问：“锦棠兄当真不怕？”

纪锦棠无奈地笑了笑：“怕，当然怕，这世间上有谁是真正不怕死的？活着多好，花花世界，我还没看够呢，可是怕又能怎样？怕又不能解决问题。”

李须儿大笑起来：“好！既然锦棠兄这么说，小神决定舍命陪君子。”

纪锦棠有些震惊，他没想到地府里头除了苏之淮之外，还有此等讲义气的人，按理说他跟李须儿连朋友都算不上，这家伙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愿意陪自己一同冒险。

李须儿虽然是个淡泊名利的小神，但他也有一颗对地府感恩的心，若是那个持有魂之石的人对地府虎视眈眈，这样一来，地府始终处在危机的边缘，若是此举能帮助纪锦棠得到魄之石，便能找到机会化解这场危机。

当然，李须儿肯如此尽心尽力，也有苏之淮的情面在，苏之淮还是见习判官的时候，便与他和豹尾相识，苏之淮虽然是崔珏的高徒，却从没有看不起他俩这排在末流的小神仙，所以李须儿认为苏之淮的朋友为人一定不会差。

就在两人准备跳入虚妄之海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纪大人，好久不见啊！”

纪锦棠还没回过头，就听见巨大的脚步声，他知道来人一定是赤发鬼王。

自从上次在阳城三医院见过一面之后，这赤发鬼王就把纪锦棠当朋友，他认为纪锦棠对他说了很多真心话，然而这些所谓的真心话，大部分都是纪锦棠的胡说八道。

只是这赤发鬼王心思单纯，也被秦广王迫害，流放到此地，能有个对他说上几句真心话的人，他已经很满足了。

纪锦棠也知道赤发鬼王这家伙没什么坏心思，无非也就是想找秦广王报仇，如今秦广王早就灰飞烟灭，想必这赤发鬼王也了结了心事。

于是纪锦棠把笑容挂在脸上，热情地对纪锦棠说：“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好兄弟赤发鬼王！”

纪锦棠此举完全就是不把自己当外人，赤发鬼王是他仅有一面之缘的“好兄弟”。

赤发鬼王也是实诚，竟然把纪锦棠的话当真，冲上去就是一把抱住纪锦棠，这家伙身高有两米多，像抱小孩子一样把纪锦棠抱了起来。

纪锦棠有一米八的个子，在这赤发鬼王庞大的身躯面前显得特别娇小，他在赤发鬼王的怀里挣扎，活像个遭人非礼的小媳妇。

“哎哎哎，我说大哥，能不能放我下来，你要勒死我了！”

赤发鬼王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松手。纪锦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瞅了一眼赤发鬼王，这鬼王身上倒是没了上次的戾气，面容也不是那么狰狞，果然相由心生，想必这些日子，这赤发鬼王在虚妄之海边上修身养性，小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

李须儿一脸惊讶：“你俩认识？”

赤发鬼王自豪地说：“那当然，这位可是苏判官的好兄弟。”

李须儿表示认同。

纪锦棠简直对苏之淮心生敬意，原来在地府可以刷苏之淮名字了。这小小见习判官转正为阴律司正式大判官竟然有这么大的名气，若是说李须儿和豹尾与苏之淮交好，刷一刷苏之淮的脸倒是说得过去，在这赤发鬼王面前，为什么苏之淮的名号也这么有用？莫非崔珏的关门弟子的身份这么好用？

想到这里纪锦棠竟然笑起来。

赤发鬼王忽然拍了拍纪锦棠的肩膀，这家伙力气大得很，疼得纪锦棠龇牙咧嘴。

“纪大人，你知不知道秦广王这个老无赖已经死了？真不知道是谁干得好事，本王真想好好感谢他。”

纪锦棠苦笑：“略知一二。”

他心里想着，这傻子肯定是不知道，是纪锦棠他本人，耍了点小手段，让秦广王遭到饮魂之术的反噬，导致秦广王法力流失，才在野遭逢毒手，不过身边机智的李须儿好像从纪锦棠的表情上看出了些端倪。

不过李须儿没有作声，只是把这怀疑藏在了心里。

赤发鬼王继续唠叨：“不过我不能亲手报这个仇，还是有些遗憾，我当时也是听了纪大人的话，在这虚妄之海按兵不动，谁知等来了这个好消息，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本王现在坚信，那些作恶多端的人也好，鬼也好，神也好，妖也好，总会有天收。”

纪锦棠差点笑出了声，堂堂十大阴帅之首，竟然相信因果报应，地府手掌轮回，竟然没给这底下的员工培训吗？

纪锦棠见赤发鬼王几乎要喜极而泣，赶紧打断他，免得这家伙真的当他的面哭出来：“鬼王现在总相信我当时不是胡说八道吧？”

纪锦棠假惺惺地看着赤发鬼王，他心里门清得很，当时他就是胡说八道。

“那是，那是，纪大人的话本王不得不信了！”赤发鬼王笑眯眯地说。

“对了，不知纪大人来着虚妄之海做什么？你一个大活人跑到幽冥尽头，你不想活啦？”赤发鬼王忽然认真起来。

纪锦棠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唠叨来意了，他都说倦了。

这时候，善于察言观色的李须儿接过话题，把纪锦棠的来意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赤发鬼王。

“鬼王大人，您贵为咱们十大阴帅之首，纵然现在不在位，却也是地府的一份子，我相信纪大人若是有鬼王大人相助，咱们定能找到魄之石。”李须儿开始给赤发鬼王洗脑。

赤发鬼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纪大人当时劝我不要再修炼饮魂之术，而饮魂之术有反噬作用，现在看来，纪大人等于是救了本王一命，本王当然要偿还这个人情。”

赤发鬼王看着纪锦棠：“纪大人请放心，本王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此时此刻，纪锦棠心里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爽”！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种善因得善果，纪锦棠总能用他的实际行动换来其他人对他的真诚，当然他倒不是对所有人都真诚，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合。

他对苏之淮真诚，换来了豹尾和李须儿的相助，他对商洛亭真诚，换来了商洛亭几次舍命相救，他对赤发鬼王虽然说不上真诚，但却阴差阳错地帮了赤发鬼王一把，总归不是坏事。

“既然纪大人这么确定，魄之石藏在虚妄之海里，我愿意陪你们一同前往！”赤发鬼王认认真真地说。

李须儿和赤发鬼王正要跳进海里，纪锦棠却忽然喊住了他们：“等等！”

他俩同时转身，一头雾水。

“刚刚李兄提到过，这忘川河深不见底，就连李兄都未曾到达过忘川河的河床，那么这虚妄之海是不是也一样？”纪锦棠悻悻地问。

两人一同沉默，李须儿和赤发鬼王其实都没有下过虚妄之海，纪锦棠的问题他们自然是回答不了，但纪锦棠的问题又十分关键。

“实不相瞒，我曾经和苏判官一同下过北方鬼蜮的夜幽之海，虽然我没有到达海底，但是我协助苏判官，让他到达了海底，虽说夜幽海也是深不见底，但至少苏之淮到了，说明夜幽海是有海底的，这虚妄之海是不是也一样？但是李兄作为妖冥使，还是个掌管水域的妖冥使，李兄都说忘川河没有底，那么这虚妄之海可能也是没有海底。”纪锦棠一顿分析。

赤发鬼王很轴，他斩钉截铁地说：“纪大人不是很肯定，在幻境里看到了后土娘娘和女娲娘娘联手将蓝色的魄之石沉入了虚妄之海吗？”

李须儿也沉思了片刻，忽然开口：“我们先假设锦棠兄看到的是真的，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魄之石的确是在虚妄之海，但是却没有沉入海底呢？”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赤发鬼王说。

纪锦棠看着他俩认真分析的模样，觉得有些滑稽，但是又觉得在这个时候若是笑出声，很不合时宜，毕竟这两人是来帮自己忙的。

不过李须儿的话确实让纪锦棠有了思路，这魄之石肯定会往下沉，这石头不管是怎么个成分，比水密度大是肯定的，他亲眼见到了魄之石下沉，既然下沉肯定就会往底下一直沉，会不会在某个深度达到了平衡，悬在海里呢？

纪锦棠想想又觉得这个可能性不高，他忽然问：“这忘川河里有鱼，有各种东西，夜幽海里也有，虚妄之海里有吗？”

李须儿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据我推测应该是没有。”

没有鱼，倒是可能悬在海里，不然早就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顶得到处乱飞了。

但是纪锦棠依然觉得可能性不大，一时又陷入了沉思。

忽然他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李须儿和赤发鬼王迫切的心差点就要蹦出来，他们带着极其渴望的眼神盯着纪锦棠看。

“既然虚妄之海可能没有海底，那么这魄之石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溶解在了海里！”纪锦棠斩钉截铁。

“溶解？溶解是什么意思？”赤发鬼王讷讷地问。

纪锦棠差点气笑了，心想着，这地府的九漏鱼可真多。于是他化身为小学自然课老师，娓娓道来：“简单来说就是这石头化在了海里！明白吗？”

“什么？”赤发鬼王大吃一惊，“化在了海里咱们还怎么找？”

纪锦棠想了几秒钟，缓缓地说：“魂为阳，魄为阴，火为阳，水为阴，阳间为阳，阴间为阴，我接触过魂之石，我又是个大活人，我再试试火雨之术，试试能不能把魄之石给引出来。”

李须儿有些担忧：“这法子行吗？”

纪锦棠笑着说：“试试看吧，死马当活马医呗，眼下咱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想这也是女娲娘娘决心把魄之石藏在虚妄之海的原因吧，你们也说了，这海里可能没有活物。”

相比于李须儿的犹豫，这赤发鬼王倒是百分之百相信纪锦棠：“那还等什么，咱们下去吧！”

李须儿忽然说：“等等！”

只见李须儿拿出两颗水滴形的宝石，那宝石晶莹剔透，活像是个放大版的水珠。

两位把这驱水神珠带在身上，一会儿有用。

纪锦棠和赤发鬼王一头雾水，但是还是乖乖地把这驱水神珠揣进了兜里。

三人一同面向虚妄之海，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一个起落，整整齐齐地跳进了虚妄之海。

三团水花溅起几尺高，掀起了不小的涟漪，虚妄之海顿时开始沸腾，好像是沉寂了成千上万年的宁静被打破了，一时间海面上风起云涌，狂风大作，海浪几乎有十米高，犹如海啸一般拍在虚妄之海的沙滩上。

沙滩上的石头瞬间分崩离析，它们的安稳终究是被纪锦棠给毁了。

虚妄之海的海水比夜幽海还要冰冷，纪锦棠没入海水的那一刻，就觉得自己手脚开始麻木，血液循环都好像慢了下来。

海面上波涛汹涌，海面下也不遑多让，暗流无情地将三人包裹，好像有个漩涡在把他们往深海里拽。

李须儿倒是没什么，他本就是一条鲤鱼精，只见他闭上了眼睛，嘴里默念着咒语。

这虚妄之海从岸上看过去是一片猩红，可海里确实一团漆黑，纪锦棠觉得自己像瞎了一样，忽然有些心慌。

这次的感觉和夜幽海相比，显然是糟糕多了。夜幽海底虽然也是一片漆黑，但不至于有这么强的压抑之感。

忽然，他和赤发鬼王兜里的驱水神珠开始发光，纪锦棠瞧见亮光，那感觉就像是快要饿死的人看见馒头的心情。

渐渐地，他和赤发鬼王被一团气泡包裹，好像也能在这气泡里呼吸了。

这真是一次神奇的经历。

突然海水开始暗流涌动，他们两个躲在气泡里，只能随波逐流，因为跟海水的强大吸力想比，他们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纪锦棠只能通过这弱小的光，努力捕捉视野里任何事物。

他的前方募地出现一条蓝色鲤鱼，那鲤鱼一直围绕着他们游动，他瞧见这鲤鱼有赤发鬼王一般大小，原来这暗流是因为这条鲤鱼游动而产生的。

纪锦棠心跳如擂鼓，一时分不清这条鲤鱼究竟是敌是友。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小神替锦棠兄护法！”

纪锦棠觉得诧异，东张西望，目光落到了那条鲤鱼身上。

谁知那个声音又再次传来：“是我，没错，就是我！”

纪锦棠大笑起来：“原来是李兄！”

赤发鬼王见状也跟着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