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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辆末班公交车穿梭在阳城空荡荡的街道上。

司机十分疲倦,他已经记不清今天是第几次往返在这条线路上了。此时的车厢里只有一两个乘客,从后视镜里看去,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汽车平缓地行驶,就像往常一样,当开到终点站后,他今天的工作就算彻底结束了。想到这里,司机立马来了精神,因为他马上就能暂时告别这个程式化且无聊的工作。

终点站在郊区,这条路上平时根本就没几个人,可由于环境实在是太黑,路灯也像是命不久矣似的,发出微弱的光,时不时忽明忽闪,像是接触不良。

突然前面来了量汽车,打着超大的远光灯,一刹那间,司机视野里一片盲区,强光刺得他几乎是睁不开眼。

“我操!你个王八蛋,有没有素质啊!”

司机伸头出去怒骂。

可由于外头风刮得很大,他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消散在风中。

司机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车内,这场面让他一生难忘。当强光扫过车厢的时候,里头竟然坐满了乘客,他们各个面色发青,身上穿着各色衣衫,有的面容狰狞,有的喜笑颜开。

司机瞬间后背发凉,身子一抖,一脚急刹车,整个人差点栽到方向盘上。

汽车忽然间停下,里头却传来一个乘客的怒骂:“哎,你怎么开车的,这深更半夜的,你想吓死人啊!”

司机听到人的声音,心里头瞬间就踏实了,他鼓足了勇气回头,这场面让他更加疑惑了。

刚刚那些乘客统统不见了,只是地上坐着个中年男人,还有一个死死扒住扶手的老头子。

那男人气势汹汹地爬起来,正要冲上来找司机理论。

然而司机根本就没心思听他唠叨,只是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凝神看着后车厢,确定车厢里只有两个乘客。

他心里头开始发毛,刚刚难道是见鬼了?

那中年男人不依不饶,走到驾驶室旁边抓起司机的衣领:“你会不会开车啊!差点没把我摔死。”

司机不想惹出更大的事端,于是赶忙道歉:“这位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刚刚前面忽然有只野狗,咱们现在也是文明社会了,要善待流浪动物,所以我就急刹车了,对不住啊,对不住,千万别介意,来,抽根烟。”

他慌忙从兜里掏出烟盒,十分不好意思地递给了中年男人一根烟,然后小心翼翼地给他点燃,又笑着说:“没关系,抽吧,反正这三更半夜的,车厢里就我们三个男人,把窗户打开,没人会介意这烟的味道。”

中年男人见司机道歉态度这么诚恳,也就没有再纠缠下去,反倒是跟司机聊了起来。

谁知后面的老头子不耐烦了:“哎,我说,还走不走啊!”

司机这才恍然大悟,公交车还是停着的,于是又点头哈腰地对老头子说:“哎呀,老爷子,不好意思,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汽车的发动机再次响起,公交车飞驰而起,有了中年男人在身边跟自己聊天,司机觉得好像没那么害怕了,他再次在心里告诉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定是幻觉,是自己太累了,眼花了。

汽车路过倒数第二站,中年男人笑着和司机道别,与老头子一起下车。车门咣当一声关上的时候,车厢内一片静谧。

司机依依不舍地看着两个远去的身影,心里头又开始发毛了。

他点了一支烟,心想着反正车上也没乘客了,也不怕被人投诉。就在他点起烟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就着汽车大灯,看见站台上站满了人,他们都背对着自己,好像是从自己开的公交车上下去的乘客似的。

司机双眼猛地一睁,拿着烟的手开始哆嗦,牙齿咯咯作响。

他轻手轻脚地把手放在挂挡器上,准备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外头乌鸦哀鸣,风声鹤唳,忽然间有个人回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司机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只见那人面色惨白,在汽车大灯的照射下,显得更加不健康。

那人被大灯直直照在脸上,不但没有闭眼,反而对司机露出一个十分阴森诡异的笑容。

司机哇得一声大喊,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几个醉酒的小青年东倒西歪地在压马路,路灯下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们好像兴致很高,竟然追着自己的影子踩,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哎,刚刚那几个妞不错啊!”其中一人说。

“那是,前凸后翘,哪哪儿都好!”有个青年连忙附和。

“那你怎么不上,你这个怂蛋!”人群里又窜出一个声音。

“你以为我不想啊,那妞儿眼光高得很,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管他的,不试试怎么知道,真是后悔错过了。”

他们浑身散发着酒气,一阵阴风扫过,酒气瞬间就像从毛孔里散出去了似的,几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路灯下好像站着位姑娘。

青年甲精虫上脑,大笑起来:“这是我的错觉吗?你们看,那路灯下是不是个漂亮姑娘?”

青年乙眯起的眼睛募地一睁:“哎,还真是!”

青年丙拍了拍青年甲的肩膀,嘲笑道:“敢不敢上去找她要个微信?”

青年乙忽然插嘴:“这夜深人静的,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显得有些猥琐?”

青年丙反驳:“哪里猥琐了,咱们这叫护花使者,拯救失足少女,你懂不懂!”

说完他便把青年甲一个劲地往前推,一副看热闹不先大的样子。

青年甲被赶鸭子上架,又为了自己的面子,憋足了勇气:“妈的,豁出去了,死就死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青年乙和青年丙,一个劲地做鬼脸来缓和自己紧张的心情。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他觉得奇怪,为什么觉得越来越冷,而空气里飘散着一些腐朽的味道。

“这位姑娘,你怎么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里,不怕坏人吗?”青年甲开始搭讪。

那姑娘一袭白色长裙,在这深秋还敢穿裙子,真是好大的勇气,青年甲开始上下打量着这位姑娘。

那姑娘正在玩手机,听见有人对她说话,募地抬起头,一双丹凤眼美得恰到好处,白皙的面容在昏暗的路灯下泛着神秘的橘红。

青年甲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住了,整个人魂不守舍。

那姑娘笑起来:“我在这里等朋友,你呢?你怎么这么晚也在这里?你不怕坏人吗?”

青年甲大笑:“我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我还有两个朋友在那边。”

青年甲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然后又转头对姑娘说:“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不如咱们加个微信好友,可以吗?”

青年甲其实不作指望,这么突兀地要联系方式,实在是太土了。

谁知这位姑娘竟然一口答应了。

青年甲喜不胜收,激动地差点叫出来,两人十分友好地相互换了联系方式,于是这青年甲转头对着他的两个狐朋狗友大笑,他兴致勃勃地往背后指了指,在向他的好友嘚瑟,自己这么简单就要到了这位姑娘的联系方式。

他觉得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不过他却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已经开始幻想着不可描述的画面了。

他忽然瞧见青年乙和青年丙好像有些不大对劲,他们都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好像在冲着他喊着什么。

但是风声太大,他根本听不清。

突然,他的身子募地一抖,觉得身后有一阵凉意,顺着脊梁骨蔓延至全身。

于是他猛地回头,发现刚刚那位白衣少女竟然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双眼猩红地瞪着自己。

青年甲的血液一下子都涌上了脑子,血压飙升,双眼一番,整个人就晕了过去,连喊叫声都直接省去了。

他的两个狐朋狗友见状立马撒腿就跑,一溜烟就不见了。

苏之淮在那天夜里与转轮王说开了一切之后,反倒是心里头更加忐忑,因为他其实还被转轮王蒙在鼓里。

“这郁垒打碎轮回镜是为了什么呢?”苏之淮自言自语。

陆鸢凑了过来,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笑着说:“你要是能想到为什么,岂不是跟他一样变态了。”

苏之淮笑起来,他不经意间就看到陆鸢那张甜美可爱的脸,一下子就又什么都不愿意想了。

谁知陆鸢倒是来了劲:“这郁垒,已经爬上了九幽之主的位置,不好好管理地府,吃饱了没事打碎轮回镜,这真的是不符合常理。”

苏之淮没有接话,他一只手将陆鸢揽在怀里,用脸颊抵住陆鸢的额头。

陆鸢兴致甚高,挣脱苏之淮,忽然站起身:“你有没有想过是转轮王在骗你啊?”

“他为什么要骗我?”苏之淮问。

“挑拨你跟锦棠啊!这个老家伙就连推你下忘川河这种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陆鸢言之凿凿。

苏之淮募地反应过来,当转轮王对他坦白一切的时候,他真的完全没有想过转轮王会因为这件事情撒谎。

若是把这个毁坏轮回镜的罪名扣在郁垒身上,的确会加深他对郁垒的恨,毕竟苏之淮一直以为是郁垒杀害了酆都大帝和崔珏。

见苏之淮不说话,陆鸢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继续说:“哎,这纪锦棠自从搬到城南的房子之后,连班都不上了,那天在这里跟你吵完后,我把他赶回了家,至今就没有看见他,这个家伙,不知道最近风水店里很忙吗?这孙必为都快应付不过来了。”

苏之淮被陆鸢的话忽然拉回思绪:“忙不过来?”

“对啊!”陆鸢点点头,“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大群人跑到店里来,说自己遇见鬼,要孙道长给他们驱邪,黄纸符这种东西都快卖疯了。”

苏之淮直觉有问题,理论上来说,这中元节过了之后,阳间不会有这么大规模的闹鬼行为,他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大概率跟轮回镜碎了有关。

陆鸢拿出八卦杂志,指着上面一则新闻说:“喏,你瞧,这个公交司机,前些日子他就来了我们店里,说是自己末班车下班的时候撞见了一群鬼,吓得他好几天不敢上班,孙必为瞧他神色慌张,魂不守舍,还亲自去了一趟。”

“结果如何?”苏之淮问。

“还真是遇见了鬼,还不是一只。”陆鸢跟个说书先生似的,绘声绘色,就差没拿把扇子了。

“孙道长回来跟我们讲,这司机所驾驶的公交车上阴气甚重,肯定有脏东西存在过,只不过这些脏东西道行都不高,也只是来戏弄戏弄司机,所以也没出什么岔子,只不过把司机给吓了个半死。”陆鸢说。

苏之淮眉头紧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陆鸢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有了,还有什么电梯遇见鬼的,还有什么殡仪馆里的死人忽然复活的,还有医院里的尸体忽然跑了的,前前后后加起来,大概也有十来起事件了。你说,这事情怪不怪?不过这些人见到鬼,都没有出人命,看来都是些小鬼作祟。”

“是轮回!”苏之淮冷不丁冒出一句。

陆鸢诧异:“这跟轮回有什么关系?”

“因为地府现在没有轮回,那个呆在转轮殿里的轮回镜是假的,而这件事情被我和纪锦棠拆穿了,所以大量鬼魂滞留在地府,我想地府大约是从来没遇到过此类事情,有些手忙脚乱,慌乱之中,总有些鬼魂会逃出来。而这件事情被许多鬼魂所知,他们也不想自己滞留在地府,于是那些新死鬼,又或者是生活在五大鬼蜮等待投胎的鬼,纷纷逃出地府,徘徊在阳间了。”苏之淮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可是……”陆鸢欲言又止。

“怎么了?”

“可是有的人遇见的不是鬼,而是僵尸啊!”陆鸢继续说。

“僵尸?”苏之淮吃了一惊,“上一次各地也出现了僵尸,不是被锦棠给摆平了吗?他不是跟恒烛有了约定吗?怎么又有僵尸出现?”

陆鸢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哎,这人间终究是不太平,一会是鬼,一会是僵尸,就不能让咱们凡人过过舒服的日子吗!”

“这事情纪锦棠不知道?”苏之淮问。

“我不是说了嘛,这家伙最近都没有露面,鬼知道他做什么去了。”陆鸢没好气地说。

纪锦棠其实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家里哪里都没有去,不过阳间发生的这些怪事他倒是有所察觉,毕竟东方鬼帝的灵魂已经逐渐在他身上苏醒,他本来就比苏之淮要警觉得多,夜里偶尔坐在窗台上思考事情的时候,都能见到三三两两的鬼魂从眼前飘过,只不过他这位鬼帝大人见鬼是见得多了,那些飘在他窗前的鬼根本吓不到他。

那些鬼魂见这人身上散发着极强的压迫感,没过多久便逃之夭夭。

纪锦棠其实并不是不想管,而是他觉得自己管不了,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落下新的轮回。

郁垒把魂之石击碎了,所以转轮王的提议也等于是落了空,就算他把魄之石从忘川河里召唤出来,也没有魂之石与它融合,新的轮回始终没有办法落成。

纪锦棠脑子里很乱,许多事情就像放电影一样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他觉得自己好累,累得连呼吸都成了一种极限运动似的。

纪锦棠独自坐在落地窗前,一边看着阳城日落的风景,一边捋着脑子里的百万思绪。

忽然他的门铃响了,纪锦棠不耐烦地骂了一声:“是谁啊,卧槽!”

他十分不情愿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前,一开门见到来者,直接让他愣在了原地。

“阿弥陀佛,纪施主是不欢迎老衲吗?”林大师笑眯眯地说。

纪锦棠一秒变脸,马上露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他抓着后脑勺,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林大师快里面请!”

林大师也没跟他客气,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不过林大师也没有跟他多说废话,直接表明来意:“纪施主,近日来阳城发生了许多怪事,不知是否有所耳闻?”

纪锦棠点点头,表情立马变得严肃了起来:“我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家里,不过,我想林大师所说的事情,应该就是我发现的事情吧。”

“那么纪施主有什么想法?若是纪施主有所行动,请算上老衲一份。”林大师说。

纪锦棠忽然苦笑:“大师不愧是佛门中人,慈悲为怀,可是我自认为我没这个本事去管。”

林大师知道纪锦棠心里头肯定藏了许多事,因为他已经瞧见了纪锦棠一脸的倦容。

“这些日子,来我们月云寺求取平安符,驱鬼符的人络绎不绝,老衲我虽然修为不高,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因,于是稍微打听,便知道近日里阳间小鬼成群结队地出来作恶,这可不是一件寻常事啊。”林大师缓缓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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