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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那人身形渐近,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哦?你倒很聪明,不过朕似乎并没有见过你。”
林清萸将头低得更深,一副谦卑模样:“回皇上,殿选那日…臣妾记住了皇上的声音,因此得以辨别。”
殿选距今近两个月,这期间她未与自己见过一面,竟还记得这么清楚。
想到此处,玄寅不禁挑眉反问:“对朕如此上心,又未曾见过,你是…?”
虽说殿选那日成功入选的不过六人,可玄寅一时倒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只觉得眉眼间似乎很熟悉。
对此林清萸并不意外。
后宫妃子众多,像林清萸这样身份低微的答应更如天边繁星,皇上又怎么会因殿选那日便对她有印象呢?
于是她开口打破安静,自行介绍起来:“劳烦皇上挂心,臣妾是答应林氏。”
林答应?哦,原来是之前那个殿选时小兔子般胆小的秀女。
见她仍用着团扇遮面,心中有些好奇道:“林答应为何一直遮着脸?”
“回皇上,臣妾身体不好,恐病气会伤及圣体。”林清萸说完,用团扇将双眸下遮得更严。
林清萸说完这句话时,菱巧不禁替自己主子捏了一把汗,要知道,她这般可是不敬之罪啊。
而这番话到了玄寅耳朵里,又变成了另一种意思:她知道自己身染顽疾,还漏夜到御花园游玩,又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实则是故意找寻理由接近他。
他神色一凝,饶有趣味地盯着这个林答应,凛声道:“抬起头来。”
事已至此,皇上金口已开,她不好再找理由,短促答了句“是”后,缓缓抬起头。
月光柔和,如雾气般披散而下,落在玄寅棱角分明的脸上,墨色长袍的衣领间、腰身上雕琢的藤纹隐隐被折射出金光,映在玄寅凌厉的双眸中。
林清萸则如一头被猎人盯上,瑟瑟发抖的小动物般,一双翦水秋瞳微荡波澜,谨慎地望着眼前威严贵气的男子。
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玄寅一时也有些不忍严厉对她,缓了神色,唇角上扬道:“都别拘礼了,你们捉了多少流萤了?拿来朕看看。”
“不多的。”林清萸眼神微动,起身让沫儿拿着装流萤的纱笼递过去。
玄寅微微俯身,手指勾着纱笼看了看,用鼻子发出一声轻哼,道:“这东西做的粗糙,不若蚕丝透亮,就算捕了再多也是闷暗的紧,无趣。”说罢,甩了甩袖子。
林清萸没想到身为九五之尊,竟然对这些玩趣也有兴致,如今这样子反更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翩翩公子。
是啊,皇上到底也是凡人,怎么会不问人间事物。
她心中不再拘束,反而微笑从容回答:“皇上说的是,只是蚕丝贵重,臣妾不想因自己之欲奢靡浪费,且这流萤命如朝露,困在纱笼里也撑不住一晚。”
古有凿壁偷光,囊萤夜读,她既不是为照明捉这些有何意义。
玄寅不免疑惑道:“那你捉这些流萤有何用处?”
林清萸望着纱笼中的萤光点点,似看到了光一般,眼中亮亮道:“这是臣妾家乡的游戏,臣妾小时候与长姐经常到溪边捉流萤玩,只是捉到之后便会一起放了。”
玄寅更加不解:“你是说,捉这些虫子很有趣?”
“是。”林清萸浅浅笑答。
玄寅转身向飞着流萤的从中走去,轻而易举便捉了几只,却觉得索然无味,随手扔了回去。
他站起身正色道:“朕怎么不觉得。”
一个身份贵崇,从小锦衣玉食的人,是不会明白她们这些平民的玩乐的,皇上因此显得不解也情有可原。
只是,她却不能这么回答。
她大脑飞速运转着,很快想好了回答的答案:“这游戏是要比着才有趣的,不如臣妾与皇上比一比谁捉的更多,胜者有奖。”
玄寅有些不屑道:“奖?朕不缺东西。”
“奖既可是物品,也可是替胜者做一件事,并不局限。”
玄寅一时来了兴致:“好,那你倒说说怎么个比法。”
“以半柱香时辰为准,臣妾若输了,下次便找来更新奇的法子让皇上高兴,皇上若输了,也是一样。”林清萸说完便后悔了。
她只想着小时候游戏的规则,却忘了眼前的人何其尊贵,竟然这么轻巧地要求与他,心中不禁又紧张起来。
“好,那就开始吧。”说完,玄寅便做好了捉流萤的架势。
林清萸微微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玄寅竟答应得如此爽快,有些木然地挪着步子到他身边。
很快她又反应过来,朝身后道:“菱巧,沫儿,过来掌灯。”
两人应声,各拿着灯笼帮林清萸和玄寅照着。
林清萸虽身为女子,平时柔弱端庄,可小时候没少玩这种游戏,因此十分得心应手,一扇便盖住一两只;反观玄寅,虽之前未接触过这种游戏,却身手矫捷,手中并无落空。
二人各自捉了不少,玄寅见林清萸毫不相让,手中动作又快了几分,这边捉完,又跑到另一处捉去了。
他很快便满头大汗起来,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划到颈边,不由得停了,皱眉用帕子撇着汗水,呼吸急促起来。
可是本就是炎月,呼吸过急吸入的也只是热气,不免口干舌燥,汗液更盛。
“皇上身体不适么?”林清萸瞧出玄寅神色不对,赶忙走上前去扶住,“这局是皇上赢了。又吩咐沫儿帮着将人扶到不远处的凉亭里。
见人面目通红眉头紧皱,知是畏热所致,这种症状她也见过,应是自胎里带出来的,如今正值暑热,但也不至于使人晕厥。
更像是误食了什么东西。
林清萸思索一番,将身上的香包摘下,又道:“菱巧,快去请太医,将你和沫儿的五毒香包给我。”
菱巧没见过这种场面,愣了一会才磕绊应声,将香包递出,匆忙去请太医了。
林清萸将那些香包拆开,从里面翻了一翻,松了口气般道:“还算新鲜…”立马从里面捏出几片绿叶贴到玄寅的额头与太阳穴上。
这是她做香包时找内务府要的鲜薄荷,鲜薄荷对暑热有缓解作用,遇水效果更佳,只是不知对玄寅这症状是否有用。
她拿团扇朝玄寅挥着风,言语关切:“皇上,可好些了?”
玄寅浑身燥热,心神更是积怒欲发,额间忽觉得一阵冰凉舒适,丝丝凉气从覆在脑门的物什上贯通全身,遂有些享受地由燥怒变得有些沉迷晕眩,眉头稍缓。
每逢夏日里,他总是比常人多畏热、易汗一些,只是不知今年今时竟这般厉害,也是这时才觉有什么东西能在夏日让他感到宜人舒适。
他有些安心地闭上了眸,再醒来时太医正为自己诊脉,询问之下才知,当太医来后林清萸就已经走了。
他难得地觉得有些遗憾。
回宫路上,林清萸心事难舒。
说实话,她一开始是不想这么早遇见皇上的,或许是缘分所致,就这么巧地遇着了,还说了许多话。
她心里忽生出一个念头,但又很快被自己打消了。
新人之中还没有脱颖而出的,她须得尽力掩藏自己才是,若自己这般低微的存在先越人一步,怕很快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到那时,众新人不会再与她想交,敏妃也会视她为眼中钉,实在得不偿失。
尽管这个世间最尊崇的男子多么出色,可一想要要与一众人“分享”,说到底,她还是怕的。
一路无话,林清萸走到宫门时,脚尖似乎碰到什么硬物踉跄几步,幸亏菱巧和沫儿连忙扶住了她。
她低头,却见脚边不知如何多了几块碎石子,听见一阵“咔咔”地挖土声,好像是那颗从夹竹桃后传出来的,隐约里,一只眸子借着月色从花叶里透出阴冷的光来。
三人见状,吓得凑成一团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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