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南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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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闫峰拜别魏家兄弟，领着残部返回山寨找娘亲和小妹，剩下青牛寨七八个人，在魏十三率领下先是休息了几日，待身上伤口好得七七八八就拿定主意东进，沿着蜿蜒山路绕行走出了平旷之地，辗转入了山岭地区。

沿途见到了不少逃难灾民，蜂拥成群，规模宏大。

魏天北见此等场景，难免跟身边兄弟感叹，“何处能容得下如此大规模的难民？”

一旁的魏十三见此状也颇为感慨，“或许这就是群众的力量罢，只要懂得利用，便可发挥出乎意料的功效，不过如此看来，起义军的势力得到迅速扩张不是没有道理的，众家都走投无路时，那就只剩下加入起义军这一条道路了。”

魏天北找了处草甸，让身边兄弟停下来歇脚，顺便养一养马匹，谁知才喝两口水，在周围打探情况的兄弟又折返回来，说又遇见了一批难民。

言犹未了，他们截下一一批难民询问，才知道在不久之前陈颙义军已攻下雩都，如今正是挥师南下，居民纷纷逃往周围乡间或城镇避难。

难怪他们先前遇到的山野村落，多数都是十室九空，一片大难临头的惨淡气象。

魏十三找人询问一番后，就折返回来，“看来我们在南康起事的事情已经传开，南康逃出的难民，与这等雩都难民交汇在一起，权当是替我们做了一次无须本钱的宣传。”

说完又是如沐春风大笑，“看样子，我们这次起事当真是集天时地利于一体，我敢保证，只要我们投身陈颙义军，身份待遇绝不会太差！”

魏大贵这等榆木脑袋被他这一番言论说得那是一愣一愣的，几次欲投目光向言雀求助，却毫不意外被忽视，连个鸟大的回应都没得到。

坐在石头边上的魏天北则是微微皱起眉头，“如今他们能有如此破竹气势，当是北守边境的正军尚未南下，如韩公、岳家军任一支军队挥师南下，我们这等起义军便是土鸡瓦狗，小弟你可曾有想过？”

他七八岁就跟着村里人出来贩盐，走过南闯过北，对于赣州南北的情况也有一些独到的理解，绕不是先前南边钟相义军吸引朝廷大部分目光，他们这等地区的起义，并不会如此畅通无阻的。

魏十三如被泼一盆冷水，登时清醒过来，“哪管得了那么多，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我们现在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待我们稳定发展起来，纵是那威名震天的岳家军，我想又何曾不能斗一斗？”

魏天北苦笑：“你当是不知道岳家军的厉害，才会说得出这等话来，罢了，那我们接下来往那个方向走？”

既是答应要助自己这位稚气未退的小弟成就大业，魏天北也不再说太多丧气的话，他始终相信，等这位小弟撞破南墙之后，还是会回头的。

几人做定下来，说好了接下来的计划，休息结束后继续策马往东南方向走去。

才走了个把时辰，几人便在南岭山间小路，察觉到不小的骚动，惊得林鸟争相飞出，林烟滚滚升腾，言雀当即趴下地面，贴耳去听，然后脸色惶恐道，似有千百大军不过一二里地距离。

魏十三令所有人不要出声，扬鞭抽马跃上山头，跳下窜入林间查看，众人在林间屏息静候，不多时，便见几骑冲在前头，充当的是斥候一类的任务，并非官府军伍之人。

魏家兄弟心有灵犀般对视一眼，仍按兵不动，心中却如明镜，大抵猜出了十有是南下的陈颙义军了，而且观其行进方向，应是要去信丰？

只见那几骑当先探了山间之路后，很快又兜马回头，与后头紧跟的一队骠骑汇聚，汇报了几声“前边一切安全”一类的话。

那骠骑为首的是一位虬髯黑脸大汉，听完手下禀报之后，大喝一声“再探”，这时候魏十三感觉衣摆被人扯了一扯，言雀示意他们看向队伍后方，魏家兄弟同时循着目光望过去，那后排之中自有几个令人眼熟的煞汉，不是黑岩寨的齐老六还能有谁？

他们以为黑岩寨的人早已在南康死尽，不曾想还有几个人逃了出来，还这么快投入了这帮义军之中。

乍一阵山风吹来，扬起大卷沙尘，林间树木沙沙作响，魏十三自感觉背脊一凉，几乎本能地扭头查探，却察觉不知何时，身后已来了一队人将他们包围住。

那队人马的头目面露凶相，用一口的赣南方言口音大声质问道：“你们在这作甚？”

岌岌可危之下，身边几人立时哐当拔刀，想要短兵相见，不过被魏十三伸手拦了下来，连连吆喝了几声，也是赣南方言，套了些近乎，大抵也是表明大家都是同道中人的意思。

山道间那虬髯大汉闻言，向上张望，后边齐老六也认出是魏十三，赶忙扬鞭上前，说了几句话，那大汉听了点点头，当即朝山上招了招手，示意山上人将他们押下来。

青牛寨一众人就此被借兵收马，被十数人围着赶下了山，那虬髯大汉打马上前来，敞开粗矿大嗓门问道：“你便是那南康起事的主事者？”

他随口这么一问，魏十三当然知道其中意思，当即讪笑回应：

“不过为了响应陈大人的行动，大人怕是不知，我等听闻陈大人的起义事迹，十分神往，几个山头的人日日想着该如何响应大人，谋划良久才有了先前南康的行动，这不，起事之后，就急着想要来投奔陈大人义军了。”

众位先前见过魏十三谋略和勇猛的人，全都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人怎么又跟换了个人似的？纷纷摸不着头脑。

那马上的虬髯大汉一听便知道他是同道中人，哈哈大笑，声音大得要在山间形成回音，笑毕，便抬起拿着马鞭的手，朝魏十三指着道：“你可知道爷爷是谁？”

“愿听当家虎名！”魏十三抬头笑答道。

“爷爷便是陈营先锋‘煞面虎’易知诸，尔等可识得？”那虬髯大汉似乎生平仅次觉得屁股发凉，几欲飘仙，昂首傲然报出自己的名号。

“当然晓得！我等在山头上时，就经常听闻煞面虎奋勇当先，威名远扬得很呢！”

魏十三愣了一下，旋即点头如捣蒜，只觉得他老爹真是才高八斗，能给自家儿子起得出这种“威风凛凛”的名字，但是心中暗笑归暗笑，明面上仍要装出一副遇见好汉的模样。

那易知诸听到这话，再一次笑得见髯不见面，心中还能有什么顾虑，当即呵斥左右手下将他们放开，说让他们在前面领路，等到前面修整，便将他们起事事宜告知后方掌盘，说罢拍马而去。

而愣在马背上的齐老六，面色难看得像媳妇跟人偷情被他亲自抓到一样，赶紧夹马跟上前头，还想到那虬髯大汉身边说些什么话。

魏十三送了一口气转头过去，第一眼便看见目瞪口呆的大哥，“小弟，你啥时候变成这样子了？”